李香秀的眼波一闪，终于问出来她心中的疑问，“我记得在奶奶庙的时候哥哥还极力的阻止我们收留默娘呢，怎么还不到半天的功夫，哥哥就这么快的转变了态度？是什么让哥哥改变了立场，这么快就相信默娘了呢？”
“此事说来，很惭愧啊，我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还没有灵丫头看人准呢。”李思远自嘲的笑了笑，并不隐瞒，把他在马车上和默娘的那番对话一字不差的学说了出来。
李香秀听了，也唏嘘着把方才默娘巧妙的让张远山秘密收下沈灵萱学医的事情也学说了一遍。
至此，兄妹二人对于默娘的看法终于完全的统一了起来，因为默娘的出现让李思远对于李香秀母女放心了不少，但还是又絮絮叨叨的叮嘱了许多，才告辞离去。
六月初一虔诚的拜过了泰山奶奶之后，李思远一家就忙着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去济南府了。
六月初六，冲虎煞南，宜出行、嫁娶、开光、祭祀、祈福，是李思安一家离开封津赶去济南府的日子。
为了这一天，李香秀早就让人悄悄的准备了好几套标准的直缀生员衫，这种衣衫是玉色的布绢制成，宽大的袖子，白色滚边缘，白色的软巾垂带，一共准备了四五套，供李思远日常换洗用。
同时，李香秀也为侄子李安和嫂子王氏准备下了换洗的衣衫和日常的用度，足足装了一大车，又打发了高妈妈跟着一起去服侍他们一家三口。
随着李思远一家三口走出了大门，李香秀抱着沈灵萱，带着柳条胡同的众人也一直送出了门外，默娘吃了赛华佗的药之后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在小桃的搀扶下也随着众人送了出来。
沈灵萱看到了默娘，眼神一亮，急切的伸出了小手来，大声的直嚷嚷，“先生，先生，……”
默娘冲着她微微一笑，在小桃的搀扶下缓缓的走了过来，规规矩矩的行礼，神色不卑不亢，语气谦和有礼，“默娘见过二小姐，见过李姨娘。”
不知道张远山用了什么法子，她的嗓子已经不再是几天前的破锣音了，而是多了几分女性的柔婉。
一直沉浸在离情别绪里的李安忽闪的眼睛好奇的打量一番默娘，看到她那张吓人的脸之后，他瑟缩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脆生生的问道，“先生，你就是灵儿妹妹的先生吧？你会教她读书写字的么？”
默娘轻轻的一侧身，正面对了小小的李安，认真的说到，“你就是安少爷吧？你说的对，我是默娘，正是二小姐的启蒙先生，我会教二小姐读书识字的。”
李安听着默娘认真的回答，心中的恐惧突然间消失了，他偏着头认真的想了想，继续脆生生的说道，，“爹爹已经教会了我《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了，很快就会教我《弟子规》和《千家诗》，将来还要教我《论语》、《孟子》、《大学》、《中庸》、《诗经》、《尚书》、《礼记》、《周易》和《春秋》，……”
李安如数家珍的说着那些科试学子们必学的那些经典书目，看的出是不止一次听他爹爹说起过的。那一堆堆的古书名字听得沈灵萱有些头昏脑涨的，却让默娘赞许的笑了。
看着默娘眼睛里平和的笑意，李安突然有些不大好意思起来，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才想起了自己原本的问题，禁不住挺了挺小胸膛，大声的问道，“这些书是我将来都要跟着爹爹读的，你呢？你准备教给灵儿妹妹什么呢？”
“安少爷如此勤奋好学，实在是难得，”默娘带着笑意从容的夸奖了一句，才话题一转，娓娓的说道，“安少爷将来是要进场参加科举的，自然是需要读这些书。可是二小姐是闺阁千金，她除了读书识字之外，还要学习女红针线，所以啊，她将来啊只需要认识些字，读读《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就可以了。至于这几年嘛，当然也是和安少爷一样从《三字经》念起了。”
李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一旁的沈灵萱却在心里暗暗哀嚎不已，听听这都是神马跟神马书啊，分明都是教女子三从四德，温顺又彻底的成为男权社会的附庸的东西啊嘛。
她才不要学那些劳什子呢，要坚决抵制，抗争到底！
就在沈灵萱愤愤然的时候，默娘却突然侧过了头来，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一般，冲着她飞快的眨了眨。
说来也奇怪，默娘就这么一个轻巧的动作，就让沈灵萱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顿时心头就踏实了下来。
送走了李思远一家，柳条胡同更加安静了下来。
除了赛华佗张远山大夫隔三差五的过来替默娘复诊之外，柳条胡同几乎和任何人家都没有了往来。
而在这片表面的安静下，默娘居住的小跨院却例外的热闹了起来。
原本沈灵萱身边的憨丫头小桃已经被李姨娘指派了给了默娘，专门伺候默娘的饮食起居，而沈灵萱也成了这个小院里的常客，甚至连鲁妈妈都不带，直接指使着小桃就把她抱来了。
李香秀听从了哥哥的建议，虽然没有给默娘的小院里单独添置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并不阻止沈灵萱经常的呆在里面，甚至于在闲暇时她也会亲自抱着沈灵萱过来，或是听着默娘不急不缓的为沈灵萱背书，或者和默娘闲话家常。
当然了，每当张远山大夫来给默娘复诊的日子，小院的悠闲就会暂时被打破，说话还说不利落的沈灵萱就会被张远山给丢到各式各样的草药堆里，听他不厌其烦的讲解各种药材的性能和作用。
李香秀有些不解，她虽然很希望沈灵萱早点学到医术，但是对于张远山口干舌燥的那些讲解，小小的沈灵萱能不能听进耳朵里去，她深表怀疑。不过，她这份怀疑啊也是有着心疼女儿的意思在里面，她粉嫩嫩的女儿还不到两岁呢。
与李香秀不同，默娘这个沈家二小姐的女先生对于张远山的教学方法并不干涉，只是微笑着鼓励着，不反对也不赞成，严格本着外行不指导内行的原则，保持中立，静观其变。
而张远山本人并不介意别人的评价，却依旧固执的按照自己的方式进行教学。按照他的说法，沈灵萱一周岁半了才开始这么耳染目儒，已经算晚的了，他们张家的子孙可都是从一出生就被扔到草药堆里的，在这样的家传渊源的熏陶下，才能真正的学好医术呢。
沈灵萱根本无暇关心他们几个的不同看法，因为她已经被张远山这么填鸭式的大量的灌输进来的各种信息给砸晕了，囫囵吞枣一般的被动接受着。
上一世的时候，沈灵萱是考过中医药剂师执照的，不过那仅仅是她众多的创收的手段之一，虽然她靠着死记硬背和一点点运气考过了那个证，她自己却并没有从事那个行业，而是把那个证租给了楼下的那家小药房，稳稳当当的每月收上上千块的租金，都可以抵的上她大半个月的房租了。
没想到，当初为了赚外快一时起意的去考试中医药剂师资格，对于现在接受起赛华佗张远山狂轰滥炸似的教学来说，还是有一定的好处的，最起码她没有完全的被他砸晕，在半晕半醒间，一个又一个晦涩难记的药名以及它们的效用就这么自然的钻入了她的小脑袋瓜里去了。
就这样，在默娘和张远山用各自的教学方式教导这沈灵萱的过程中，沈灵萱说话越来越顺溜了，仅仅才一个多月，她就能连贯的说出好几个字的话来了。
比如吩咐小桃‘明天早上来接我’，吩咐鲁妈妈‘你不用跟着了’，时不时的要求小娘亲‘我和娘亲一起睡’，嘴巴甜甜的问候默娘‘先生睡的好不好’，乖巧懂事的招呼张远山‘师父辛苦了’，……
就在沈灵萱突飞猛进的学习着药材知识和古文的时候，时间不自觉间就到了八月初九，是济南府的乡试开考的第一天。
李香秀不顾炎炎烈日的炙烤，再一次带着沈灵萱去了奶奶庙，在泰山奶奶的金身前一跪就是大半天，直到实在支撑不住晕倒了，才被送到了奶奶庙后殿的静室里。
本朝沿袭了前朝的习惯，乡试要考三场。
八月初九第一场，需完成七篇八股文，考察应试者对儒家四书五经经典的理解水平与写作能力，这也是整个乡试的重点。
八月十二第二场，需完成七篇政务应用文，考察应试者对政务水平与公文写作能力。
八月十五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需试策五道。考察应试者对历史的掌握与应用于时务的能力。
李香秀连着这三天都带着沈灵萱去了奶奶庙为哥哥祈福，而默娘虽然跟着他们一起坐车出来了，却没有跟着一起跪着祈祷，而是带上了面纱，把庙口街的铺子都逛了一个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