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之前还跟她说, 在他是这个样子的时候，就让宁希离他远点，不要靠近他。
可是现在的他却委屈地像个孩子, 在她怀里痛哭。
宁希跪在他旁边，一遍一遍地抚着他的头发，听着他在怀里泣不成声, 她也难过地无以复加。
顾森给她写信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她不知道这个顾森和上一世的顾森有什么联系, 但是当他说出给她写了好多信却从未得到回应时，宁希是真的破防了。
上一世他们恋爱的事情被父母发现, 父母不让他们往来，但是他们没有放弃啊, 想着总有一天父母会想通答应他们在一起的，分开的那段日子, 她没办法联系顾森，就彼此写信, 可是当看不到未来的希望时，她选择了逃避。
顾森给她写了好多信，她都收到了, 只是再没回过他。
但是他的信还是一天一封，里面会写他一天干了什么, 吃了什么，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常事，末了只会在末尾写四个字“你好, 宁希”。
这是提到她名字的唯一四个字，就像年少时候他总是在遇到她的时候，不动声色地跟她打声招呼, 你好，宁希。
起初宁希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直到后来他写了最后一封信，上面写的全是“你好，宁希”。
从那以后，他再没给她写过信，也再没出现过，他用一整封写满了她名字的信跟她做了最后的告别。
他累了，他走了。
宁希第一次鼓起勇气去他的学校找他，可是没挽回他。
后来宁希就学会了写信，学着他写信的样子，每一封信的末尾都会加一句“你好，顾森”。
当她写下“你好，顾森”的时候，才知道当时顾森写下那四个字的时候有多想她，千言万语都不及那四个字有分量。
可是他也没回过信，她依旧坚持写，那些信没有回应。
她决定放弃顾森的时候，也写了一整篇的“你好，顾森”寄给了他，和他做了最后的告别，两个人彼此就这样消失了在了彼此的生命里。
她还爱着顾森，只是无能为力。
顾森也还爱着她，只是绝望至极。
直到后来她死了之后才知道顾森给她每一封信都写了回信，只是那些信没有寄给她，在她死后全部烧了。
宁希抱紧他，他也紧紧地抱着宁希。
前世的悲痛一幕幕地涌上来，宁希抚着他的背，安慰着他。
宁希很想知道他是上一世的顾森么？
是不是啊，如果是的话，该怎么办啊？
有两个顾森。
宁希一边落泪一边轻声问他：“你是以后的顾森么？你什么时候给我写信了，放在哪里，我给你写回信好不好？”
顾森没答话，他摇头，终是摇头：“宁希不见了。”
他哭够了，放开宁希，把宁希推开，摇头：“宁希不见了，我的宁希不见了。”
宁希就看着他，他往宁希的脸上看看，始终摇头：“你不是她，你不是宁希。”
她不是宁希，不是他找的宁希。
他慢慢地靠着门站起来，夜色已经很深了，这一片寂静地过分，他的情绪缓过来了，也不哭了。
他站起来四下看了看，对宁希摇头：“你不是宁希，不是我要找的宁希。”
他的宁希已经不见了。
他好像有点腿疼，左腿好像不敢往地上放。
宁希看着他离开这一处，往楼道的方向走去，宁希就在后面跟上，他从楼道这边走到那边，像是要找到什么，可是终究是什么都没找到。
他往楼下走去。
宁希在后面跟着下了楼，他挺拔的身影在夜色里显得无限寂寥。
他下了楼，又在小区里四下看，然后抬步往小区外走去。
宁希一直在后面跟着，他走到了公交站牌前。
深夜了，已经没有公交车要来了，宁希站在他身边，侧首抬眼看他，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服，对宁希说：“我要去找宁希，你要好好学习。”
宁希伸手握住他的手，问他：“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找么？”
他摇头，对她的牵手有点抗拒，他从她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你不要靠近我，我没事了。”
他清醒过来了，把十六岁的小姑娘当成他的宁希了，这是不对的。
虽然她有着和宁希一样的面孔，但她始终不是他要的宁希。
这个美丽的女孩，是另一个顾森的，他不能抢。
他肮脏不堪的双手刚才抱了她。
他不是故意的。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公交车都没有来，他这才看了看手表，原来已经深夜了，公交车不会来了。
他回头看她：“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你爸爸妈妈会担心的。”
宁希轻声喊他的名字：“顾森。”
他小声地回应：“嗯？”
宁希问：“你要找什么样的宁希？”
他回想了一下记忆里的宁希，神色有些恍惚。
“她以前喜欢穿碎花连衣裙，喜欢打扮，她长得很漂亮，仙女似的，还喜欢芭比娃娃，可是后来她就不喜欢穿裙子了。”
宁希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她为什么不喜欢穿裙子了？”
他像是回忆起了痛苦的一幕，忽而再次泪如雨下。
“她……她不喜欢穿裙子了，她被，她被……不，她没有，她还是个很好的女孩。”
宁希泣不成声，她抱住顾森高大的身影，话都说不出来：“顾森，你看看我，我是你的宁希啊，我是。”
顾森低头看她，摇头：“你不是。”
他什么都知道，他回来了是么？
宁希紧紧抱住他，他抗拒起来，使劲推她：“你别碰我，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你走开。”
宁希看他抗拒，慢慢地放开了他，伸手抹了抹眼泪。
她明白了，她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两个人格，一个是现在的顾森，一个是上一世的顾森，只是宁希不知道顾森为什么会有上一世的记忆。
难道和她一样重新回来了么？
可是顾森给不了她答案，他很抗拒和人亲近，哪怕是她，他也抗拒。
顾森是因为有了上一世的记忆才出现了两个人格，他为什么会有上一世的记忆啊？
如果顾森也重生回来了，那他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就像顾森之前说的，有一个人格迟早会消失，那消失的会是谁？
宁希有太多疑问了。
顾森已经远离他向着他住的地方往前走了，他左腿好像受伤了，走路一瘸一瘸的。
宁希赶紧追上去，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夜很寂静，微风从耳侧吹过，有点凉意。
四下无人，唯有路灯矗立着。
宁希想上去搀扶他，可是他始终抗拒。
两个人走了一个小时，谁也没有说话，宁希就跟在他后面，直到他回到了他住的小区。
宁希看着他进了小区，又站了会儿才往回走。
她刚转身，小区里的身影又转出来，看着她的背影远去。
他在夜色里伫立许久，才转身往回走。
她还是在乎他的。
可是她不是他的。
*
第二日顾森上学又迟到了，神色疲惫，看起来很累。
被班主任叫去骂了一顿。
校园里关于顾森有精神疾病的传言也慢慢地传开了。
校园贴吧和论坛里竟然有人贴出了顾森大晚上出行的照片，而他的位置好像在江浩家附近。
一身西服，领带打地工整，白色衬衣在路灯下显得很是 人。
他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身形挺拔，好像在往哪个方向看着。
这样的顾森直接让全市的学生都炸了。
有人说江浩约了顾森打架，侮辱了顾森，所以顾森想报复，所以才伪装成这个样子，毕竟精神病患者杀人不会被判死刑。
一时间校园里对顾森的传言越来越离谱，他背后的议论声像是一座大山，压地他喘不过气来。
顾森开始整日地旷课，马志勇星期天终于去顾森家家访了。
看到顾森家的时候，马老师还挺同情的，他家太破了。
宁希带着马老师去的，陈莹接待了马老师，顾光寿是不会管顾森的。
陈莹想弥补，但是顾森不给她机会了。
马老师将顾森最近的情况跟陈莹说了说：“顾森是个好孩子啊，不能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耽误他的学习啊，他现在迟到旷课，搞得我真的很难受，他是我手里的筹码啊，今年我们三中就看他的表现了，他要是考不上清华北大，那我真的会难受死。”
陈莹这些年从未因为顾森的成绩好而骄傲过，如今听马老师说起顾森的学习成绩，她也是愧疚：“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劝他的。”
马老师又和陈莹拉了一些家常，饭也没吃就走了。
宁希跟在他后面，马老师问宁希：“顾森和家里的关系这么糟糕的么？我都没见过他的家长给他开过家长会。”
宁希点头：“关系不好，顾森不在家住。”
马老师问：“为什么？他父母不管他？”
宁希也不想跟别人说顾森的家庭情况，就说：“顾森不是残疾嘛，爸妈不喜欢他，所以就不想管他。”
马老师叹息一声：“唉，可怜了这个孩子了。”
宁希便什么话都没说，马老师问她知不知道顾森住哪里，宁希说不知道。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顾森怎么了。
她和马老师分别以后回家路过顾森住的小区，她就上去了。
顾森在家，但是他好像很慌，见宁希来了，他将门关起来，把宁希拉到卧室里，像是很害怕似的，他双眸惊慌失措地跟她说：“希希，出事了。”
宁希问：“出什么事情了？”
顾森指着外面道：“他不见了。”
宁希一愣：“谁？另一个你？”
顾森点头：“我今天醒来发现他的东西都不见了，西服，皮鞋，眼镜，都不见了。”
宁希四下看了看，又看了看顾森，问他：“你也没记忆么？”
顾森摇头：“很奇怪，突然就不见了。”
宁希伸手摸摸他的头发：“没事，不见了就不见了。”
她很想搞清楚那个顾森是什么情况，但是如今看来，还是疑团重重。
顾森握着她的手，舒了口气：“不见了也好，我这些天好累啊，睡不醒。”
宁希心疼地抱抱他：“我和马老师去你家了。”
顾森一愣：“去我家？”
宁希点头：“对，马老师去你家家访，陈阿姨在家，马老师把你的情况跟她说了，你可不能再迟到早退旷课了。”
顾森抿了唇：“好。”
他倒是很听话，她说什么听什么。
宁希不知道的是，顾森的精神状态已经很糟糕了。
虽然看过一次心理医生，但是并没有起作用，直到他在学校发病，当着全班以及老师的面突然从后面起来惊慌失措地找宁希时，宁希才知道他的病已经很严重了，他当着全班学生的面，跪在宁希面前哭。
不仅老师被吓了一跳，宁希也被吓得不轻，情绪都控制不住。
老师没办法就让宁希带他去看医生了，这下所有人都知道顾森那样的校草学神竟然有精神疾病。
再加上学校论坛和贴吧里的爆料，大家都信了。
从此大家都开始用怪异的眼光看顾森。
宁希带他去看了精神科，医生明确地告诉宁希：“病人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在人格分裂的压力下，出现了严重的幻想症。”
宁希直接愣住了，医生问宁希：“他平时有没有把他当成某个人或者把某个人看成另一个人？”
宁希恍惚地点头：“有，他总是觉得自己是另一个人，把我也当成另一个人。”
医生说：“这是幻想症，生活的压力或者环境的压力给他造成了伤害，他不想面对，就会脱离现实，活在幻想中，有一天他会觉得他生活的世界也是虚拟的，就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譬如自杀，或者杀人之类的不可挽回的事情。”
宁希明白了，所以并不存在什么上一世的顾森，顾森只是活在自己的幻想中，他把自己幻想成了另一个人，那个顾森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也就是他觉得以后他会是那样的人。
所以后来他成了那样的人。
之前种种事迹只是他幻想出来的巧合，但是未免也太巧合了。
宁希问这种情况有没有治疗的途径，医生建议让他看心理医生，接受治疗，病人这样的情况迟早都会出事。
医生开了点药，宁希又带着顾森出院，她一直牵着顾森的手，回头看他。
顾森也低头看她，宁希抿了唇，握紧他的手：“阿森，我想好了，我要考心理学。”
顾森低眼瞧她：“怎么突然想考心理学？”
宁希说：“我要给你看病。”
顾森抿了唇：“希希，我没病。”
宁希点头：“你没病，你只是太累了。咱们回去好好休息。”
顾森点头。
宁希觉得自己的目标也明确起来了。
顾森的情况比较严重，他又比较抗拒别人，她只能自己亲自来。
不就是心理学么，她会考上的。
顾森的事情被传了开来，基本上认识他的人都在说他有精神疾病，桂芳婶和林巧英关系好，两个人打电话的时候就会说起周围所有邻居的八卦来，这次八卦的源头依旧成了顾森。
桂芳婶简直不敢相信：“巧英你还不知道吧，陈莹家两口子终于把儿子折磨疯了，他在学校发病，所有人都看见了。”
林巧英心里一凉，问她：“什么情况啊？”
桂芳婶说：“琼琼说，顾森精神病发作，老师都没辙，送去了医院。”
林巧英倒吸一口凉气：“精神病？”
桂芳婶回答：“对，很严重的那种，听说他还大半夜出去伤人，被路人拍到了。”
林巧英心里开始发寒：“真的？”
桂芳婶点头：“是啊，你以后让希希离他远点吧，我们周围就希希和他走的近，可别让他伤害到希希。”
林巧英吓得全身鸡皮疙瘩都在掉，这天晚上宁希下晚自习回来，林巧英就问宁希：“希希，顾森怎么了？”
宁希一愣，说：“没事啊，怎么了妈妈？”
林巧英眼神有点惊恐：“你们学校不是都在说他有精神病么？他怎么会没事？”
宁希心里一慌，妈妈竟然这么早就知道了，她摇头：“不是啊，只是突然身体不舒服就那样了，他没病。”
林巧英第一次跟宁希发脾气：“你是不是喜欢顾森？你还在为他遮掩？所有人都知道了，你还遮掩什么？”
宁希笑了笑道：“妈妈，我最了解他，他真的没病。”
他只是太苦了，太累了而已，他没病。
林巧英警告宁希：“不管什么，你以后都离他远点，我要是发现你跟在在一起，我非得给你腿打断。”
宁希说：“那你把我的腿打断吧，让我远离顾森是不可能的，我还指望他给我补课呢。”
林巧英被宁希气到了：“你真是要气死我才甘心。”
宁希就笑：“妈妈，顾森他很好，真的很好，你不要对他有偏见好么？”
林巧英终是败给宁希了，她怎么还能在妈妈生气的时候笑出来啊。
林巧英气的起身回房：“等你爸回来了，让他揍你。”
宁希没答话。
所有人都知道顾森生病了，可是所有人都开始攻击他了。
这就是世道。
*
出事了，七中的校霸江浩被人打进医院了，肋骨断了两根，好像差点被打死，但是没人知道是谁干的。
江浩是周五晚上出事的，报了警，警察也找不到线索，江浩陷入了昏迷中，案件还在调查中。
故意伤害罪很严重。
江浩出事后，顾森大半夜另类打扮出行的照片又被：“我也觉得不是，那是谁呢，那个打江浩的人，一定是很厉害的人吧，或者，他很喜欢我。”
顾森的身子一僵，抿了唇。
宁希看向顾森的背影：“顾老师，你说是不是？”
男人声音低沉不悦：“你话好多，做你的作业。”
宁希委屈道：“顾老师，这道题我不会。”
顾森终于无奈地回头：“宁希，你到底想干什么？”
宁希眨眨眼：“很简单啊，顾老师亲我一下，我就安静了。”
顾森抿了唇：“不要。”
宁希偏要：“我想要。”
顾森拒绝：“不要，小丫头一个，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宁希说：“在想你呀。”
顾森：“……”
宁希扔下笔起身朝着他走过去，张开双臂：“顾老师，抱抱。”
他按着轮椅的手明显抖了一下，他抬眼看着宁希。
宁希笑弯了眉眼：“顾老师，抱抱呀。”
他抿了唇，呼吸都乱了：“别闹……”
宁希俯下身抱住他，他的身子僵硬，两只手紧紧地抓住轮椅的扶手。
“宁希。”
“嗯？”
“你……别那么用力。”
他眼神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都想好了不碰她的。
宁希不但要用力，还紧紧地贴着他。
“顾老师为什么这么抗拒人啊？连我都不抱抱，你想要谁抱？”
顾森抿紧薄唇。
“宁希，够了。”
他身上的毛孔都紧闭起来了，他害怕和人接触，更害怕和人这样亲密地接触。
童年被侵犯的记忆就这样涌了上来，他的身子在颤抖。
宁希感觉到了，她一回首，见顾森的脸上竟然出了一层薄汗。
宁希放开他，也是被吓到了：“顾老师，很害怕么？”
顾森深呼吸好几下，他轻轻地推开宁希：“去写作业，别理我。”
他转着轮椅回了卧室。
本来该推开她的，可是没舍得，他惊恐地全身的毛孔都紧缩了。
不是抗拒她啊，是害怕和人接触。
太害怕了。
他深呼吸好几下才压下那种恐惧。
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才打开卧室门出去了，宁希在那里写作业，见他出来了，问他：“顾老师你没事吧？”
他摇头：“没事了。”
宁希问：“没事了的话，你能来给我讲题么？”
顾森抿了唇：“那你不要碰我。”
宁希啧啧道：“顾老师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才不会碰你。”
顾森这才转动轮椅回到了宁希身边，宁希将他打量了一番，伸手给他擦汗，他下意识地一躲。
宁希笑地花儿一样：“你别怕呀，我又不吃了你。”
顾森抿紧薄唇：“宁希，你不要搞事情，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
好凶哦，她好喜欢哦。
宁希问：“学生是什么样子？学生不可以喜欢顾老师么？”
顾森点头：“不行。”
宁希说：“可我偏偏喜欢顾老师，怎么办呢？顾老师会打我手心么？”
顾森：“……”
他教了那么多的学生，都是计算机领域的佼佼者，哪个不是对他毕恭毕敬的，只有这个小丫头不把他当老师。
是他不够威严？
“你不要喜欢我。”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宁希眨眨眼：“可我还缺个老公，顾老师做我老公可以么？”
顾森：“……你像话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