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阿嫱升至百户, 按理应当接手上一任百户手底下的人,然而她单独游离了出来, 给她配备的全是此次新扩充的锦衣卫,霍旭皓三人和那日与她发生冲突的全部在列。
有那眼红的说酸话,她这一百人连个老人都没有,能成什么气候。
可她自己心里清楚,这应该是在为南镇抚司做准备,如她能在过去前就升至百户, 无疑是有好处的,索性放下了自己被当做阻止劫狱,有功之人明面靶子之事。
升了官最直接的好处便是,有人巴结你, 耳边听到的好话不计其数。
霍旭皓三人因与她关系好, 也没少被人拍马屁, 新人的训练即将结束,他们现在已经开始插手锦衣卫内部事宜, 整天忙得像条狗。
好不容易得着空了, 他们凑在卫阿嫱身边说话, 顺便将自己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告诉她。
“快年末了, 顺天府的巡查力度增加了一倍, 那些老人都说幸亏今年多招了我们,能减轻些压力。”
霍旭皓说着, 突然又想道:“你可有去检查身体?”
卫阿嫱疑惑望去,他同另外两人挤眉弄眼,“锦衣卫以前是仪鸾司,经常要出入皇宫,不说每日在陛下面前当差之人要面如冠玉, 至少也得是个俊朗少年,身体有隐疾的是万不能进入的,便有了每年检查一次身体之说。
今年他们那些老人早早就查过了,我们这批新人按理是要到明年才能给检查一遍,但你突然升至百户,过两日就会叫你检查身体了。”
说着,他怪笑两声,凑近她,“卫兄应该不常出入那烟花之地,没沾上隐疾吧?”
隐疾自是不会有的,但若真要检查身体,那她的女儿身岂不是要暴露了!
卫阿嫱沉默不语,在脑中疯狂思索应对之策,于他们三人看起来,就是被说的不好意思了。
霍旭皓嚷嚷:“我说什么来着,他肯定是个雏,掏钱掏钱。”
张宝宝和何成每人掏给他十个铜板,他刚要将手合上,就被卫阿嫱拿走了。
她站起身,抛着手里的铜板,“既是拿我打赌,这钱我便收了。”
何成看着像是痛失二十两银子的霍旭皓道:“让你多嘴。”
卫阿嫱没在理他们耍宝,给大家安排好要做的事,她便去打听检查身体的事情,霍旭皓说的没错,他们欲三日后给她验身。
验身肯定是不能验身的,等到了要给她检查前一天,她直接就告了病假,能躲一时是一时。
可她没想到,要给她看身体的老大夫是个认真负责的,说她病了,不妨直接去她家看看,给她开服药,所以提前一天到了不说,还执着于要给她把脉。
她租的小房内,只有一张床榻,外加一个桌子,此时老大夫就坐在桌旁,让带来的药童给铜盆中加点炭,对躺在床上装病的卫阿嫱说:“你这屋过冷了些,待暖和些你把衣裳全脱了,我给你做个记载,现在将胳膊伸出来号脉。”
卫阿嫱磨磨蹭蹭思考方法,本来没打算给大夫开门来着,奈何这院子是租的旁人的,主人家说是也怕她病死在屋里,直接让人进来了。
“我没事,那个,回头我好了,我亲自过去找你。”
老大夫吹胡子瞪眼睛,“那怎么能行,我人都到这了,看你这脸色蜡黄的,想来平日里吃的也不好,不要磨蹭。”
不,她人好好的呢,这只是面具而已。
卫阿嫱躲着小药童要扶她起来的手,再一抬头,老大夫人已经走到了床榻边,一副今日不给她看病不罢休的架势。
老大夫道:“你们这些娃娃,就是仗着年轻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日日在外巡逻,又经常遭遇危险,看个病推三阻四,把他按住,正好将衣裳都给脱了,我给他弄个药浴。”
“大夫,我真不用。”卫阿嫱一边要表现出自己虚弱不堪的样子,一边又要躲小药童,出了一脑子门子汗,面具隐隐有掉落之势,瞄到房门,她狠狠心,打算硬跑出去。
“官爷,”院子里响起屋主的声音,“不知官爷何事?”
“卫强在何处?”
“他就在屋里呢,来了位大夫给她看病。”
听到熟悉的声音,卫阿嫱心下一松,将整床被子都裹在自己身上,此时崔言钰已经推门进来了,见她在床榻上生无可恋,头发披散,差点被扒衣裳,不禁多看了两眼。
老大夫和药童给崔言钰行礼:“见过同知。”
他微微颔首,“不必多礼。”
而后走到卫阿嫱身边,将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拽了拽,遮住衣领,才转身对那老大夫道:“她的身体数据我来记录就好。”
老大夫一直负责锦衣卫的检查身体之事,对待他倒是没有旁人一般小心,迟疑道:“同知,这……不合规矩,且他还生着病,需得我看顾着点。”
“就给她开住风寒的药就行,”崔言钰将卫阿嫱挡在身后,“她身子骨状如牛,放心。”
卫阿嫱接话:“是的,若是我喝药还不好,我就去医馆。”
老大夫拗不过崔言钰,只好同意,又不放心的嘱咐崔言钰,“同知莫要嫌我唠叨,一会儿定要好好查看一番,他身上有何伤疤,伤在何处,身上可有明显的痣,甚至手指脚趾也要记录。”
崔言钰点头,“记得了。”
老大夫得了他的准话,这才带着小药童走了。
卫阿嫱掀开被子,整理了一下衣襟,才看着崔言钰问:“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岂不是要露馅了,”崔言钰四处看了一眼她的屋子,万分嫌弃地坐在了桌子旁,“帮了你一个忙,怎么答谢我?”
“崔同知也看见我这情况了,钱是没有的。”
“同知,”老大夫去而复返在屋外说话,将两人吓了一跳,“我想了想还是在屋外等你,拿到他的身体记录再走,同知公务繁忙,只怕不好找寻,还望同知体谅个。”
崔言钰和卫阿嫱面面相觑,最后他动了,开房门从老大夫那接过笔墨纸张。
老大夫借着门缝看见卫阿嫱没在床上,衣裳也整洁,这才将东西交予崔言钰。
崔言钰将纸铺到桌面上,门外就是等待着的老大夫,卫阿嫱略有些不自在,道了句:“你随便写就行。”
“有些东西还是要如实写的,给你们记录身体,也是为了以防你们被人冒充,另外就是收尸用的,有的时候,会看不清脸,有这个记录,便能分清谁是谁。”
他沾湿毛笔,打量一眼卫阿嫱在纸上写上她的身高,而后一些记录他比着自己一一瞎蒙上去,最后到了伤疤和痣……
“咳,”他道,“你身上可有伤疤。”
“没有。”卫阿嫱回了一句,还假模假样地弹了弹衣摆处并不存在的灰尘。
“你身上的痣都在什么地方?”问完之后,他低下头又补了一句,“特别隐秘的地方不用告诉我。”
卫阿嫱下意识想摸一摸耳后的小痣,最后蜷起手指,回了句:“我身上无痣。”
他眉梢缓缓挑起,眼里带着些好笑,“你若如此忌讳被我知道,那你自己来写。”
“不是。”她摇头,“我身上真的没有痣。”
“怎么可能,身上一颗痣都没有?”
“我确实没有,耳后那颗小痣你是知晓的,它可以证明我的身份,所以不能写上去。”
瘦马要求肌肤滑嫩白皙,黑色的痣根本不准许出现在肌肤上,所以小的时候就都弄掉了,耳后的小痣还是她废了大功夫才得以保留下来的。
崔言钰看了她半晌,复又在纸上写了起来,半晌才道:“让同知帮你记录,你知足吧,行了,既然无事我就先走了。”
卫阿嫱出着神,点了下头,送他们出门的时候,老大夫几次欲要说什么,都没能张口。
待她回来时,租房给她的夫人一脸不好意思找了上来。
“卫老爷,我们也不知道你升官了,我们家就是老百姓,实在受不住锦衣卫天天找上门,你看,这个月也到月末了,我们就不把房子租给你了。”
顺天府除了买房子,还可以租房子,租房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一月一结,如卫阿嫱现在租的便是,一种是典房,花一大笔钱,一口气租上二十年。
现在房主说不将房子租给她,她若是找不到住的地方,就要流露街头了。
知道他们对锦衣卫的恐惧,卫阿嫱能怎样,只能点头同意,之后几日,都在找合适的出租房间。
霍旭皓知道她没有住的地方了,主动提出:“我租的房子那还有空房间,你可以过去,不过只接受典房。”
典房也行啊,现在一提她是锦衣卫,都没有人愿意租给她房子,她跟着霍旭皓去看房子,比她之前租的要好很多,至少屋里设施都是齐全的,且离卫所很近。
“二十年,算你六十两银子。”霍旭皓说道。
卫阿嫱同意,霍旭皓直接找来房主,房主是一位年约四十的美貌妇人,夸了霍旭皓两句,听卫阿嫱说她是锦衣卫,干脆利落就答应将房间租给卫阿嫱。
然后从六十两的银子中,找了五两给霍旭皓,霍旭皓将银子收好,说道:“可别看我,这是我凭自己本事赚得。”
明明家里有钱的很,怎么就那么爱赚钱,卫阿嫱看着被他收起的银子的警惕样子,也是无奈了。
当晚她就搬了进来,她也没什么东西放在那,霍旭皓帮忙跑腿,两人一趟就将东西搬了过来。
半夜,听见房间旁有响动,她披上衣服出去看。
一出门就看见崔言钰正在开旁边的房门,“你怎么在这?”
崔言钰看着她,反问:“这话该我问你才是。”
霍旭皓将窗子打开,对卫阿嫱道:“我忘跟你说了,这是崔同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