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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章 番外之回乡记(上)

一室烛影摇曳,云雨初歇。苏晏趴在沈柒身上,黑绸般的长发披散于赤裸肩背,越发衬得皮肉雪白。他慵懒而餍足地吐了口长气,手指习惯性地摸索着沈柒背上的旧伤,每抚过一处坑洼的疤痕,就用嘴唇轻触一下对方心口。

沈柒不愿抽身退出,便就着这个姿势将苏晏抱坐在腰间,向后挪靠在叠起的软枕上,半倚着床头。

苏晏哑着嗓子,轻声问:“又蹲诏狱了?”

沈柒扯了扯嘴角:“三日而已。比上次还少两日。”

“那是因为我比预计的提前了两日回京。”苏晏沉默片刻,皱眉露出了几分恼意,“贺霖这次实属借题发挥,过分了。京城发夏涝,暴雨时地下排水通道容易堵塞,导致水淹街道与民舍,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工部年年商议整改方法,也不见治本,倒把救灾不利的帽子扣给你。”

沈柒轻描淡写地答:“他是皇帝,生杀予夺不过一念之间,我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再威风,不也还是他的鹰犬么?熬鹰打犬,既能慑抚文官,又能平息民愤,是个好手段。”

说来还是锦衣卫职权范围太广,除了抓捕干犯,连修缮京师街道、疏通城中沟渠、管理卤簿仪仗之类也归锦衣卫管。以前沈柒只负责北镇抚司的侦刺与狱案,升任掌印之后,南镇抚司的宪兵队、仪仗营的“大汉将军”等统统都算他治下。全卫八九千人,分属各个部门,职能五花八门,哪能一点岔子都没有。若是哪个部门甚至个人出了点错,就要借机敲打主官一番,那岂不是一年到头都没个消停?

苏晏这回真有些生朱贺霖的气了,又被沈柒“熬鹰打犬”的这么一自贬,更是心疼。

他只道诏狱不是个好地方,却不去想如今那里就跟沈柒的后花园一样,就算蹲上几日禁闭,能吃什么苦头?就觉得亏待了他的七郎,得找个机会弥补弥补。

于是苏晏想来想去,下定决心说道:“我要请几个月假,回乡探母疾,七郎与我同去可好?”

沈柒眼底乍然掠过精光:“唔?”

“自我进京赴考,到如今主持内阁业已六七年,还没回过家乡呢。虽说宦游之人少小离家老大回"是常态,家书中父亲也总叮嘱我专心朝事,不可因私废公,说家中一切安好,不必我牵挂。但昨日送信的仆役说漏了嘴,提到我母亲思儿成疾。这次我无论如何要回乡探望,至少陪母亲医好心病。”

苏晏烦恼地叹了口气,“这事儿我还没对贺霖提,私下想过不要大张旗鼓搞什么衣锦还乡那一套,只带几名侍卫与小厮,一路轻舟快马就好。”

……意思是回家见高堂,清河原本打算谁都不带,连他这个正牌相公都不知会一声,倒叫那个打着“贴身侍卫”幌子的荆红追成了最大赢家?!沈柒面上不露声色,暗中捏碎了掉落在枕席缝隙间的一枚发簪。

“那又为何忽然改变主意,想邀我同去?不知清河打算如何向令尊令堂介绍我的身份?”

苏晏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也是怕吓到我父母,你们一个比一个来头大,又爱争,就干脆都不带……但如今我也担心自己离京太久,贺霖一个不高兴又要拿你做筏子,连个劝架的都没有。至于到时见面,我就对父母说,你是我的……我的……”

“的”半晌也没“的”出结论,倒是脸越发红了。但沈柒对此并不在意:等见了二老,怎么说还不是一张嘴的事?

没想到,这次卖惨力度最轻,效果确是出乎意料的好,沈柒很有些满意,便想趁热打铁把具体时间与路程定下来。

“何时启程?走陆路,还是水路?”

苏晏想起原主当初赴京赶考时前半程走陆路,闽地多丘陵,山路驿道还要拐过江西境内,光是从福州到杭州就走了快两个月,后来转道大运河还好些。这一路上又是山路塌方,又是漕河翻船,陪同的家仆与书童相继折损,入京时子然一身,还感染了热疾最终病死客栈。若非被他这个五百年后的灵魂三十出头也不为过。更兼气质温婉,神情与目光一脉晴柔,身形也显纤瘦,有怯不胜衣之感。

这种少见的、毫无攻击性的气质,使沈柒想起了一个人……他的养母姚氏。

奇怪的是,苏晏长得像他母亲,气质却丝毫不像。而林夫人与姚氏容貌迥异,却又仿佛有着千丝万缕的相似之处。

沈柒几乎就在顷刻间认定了――这就是他的岳母,一声娘他能喊得真心实意。

苏晏用袖子给母亲擦泪,笑道:“我回家是好事,娘就别哭了。听送信的仆役说娘思念儿子成疾,不知现下病体可痊愈了?”

林夫人收了泪,握着他的手答:“仆人忒的多嘴。那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娘现在好的很,温补调理的药也吃着,一见你回来,连药都不需吃了。”

“孩儿此行带了不少名贵药材,可交予大夫配置。对了,还有一位武学宗师,不仅能以真气疗伤,对调理人体经络也颇有手法,必要时也可请他帮忙。”

林夫人望向苏晏身后的两名年轻男子,一个气势峻健,一个英华内敛,一看便知绝非寻常人物,便问苏晏:“这两位贵客是?”

苏晏一路都在琢磨该怎么跟父母摊牌,眼下见母亲还在吃药,越发担心刺激到她,讷讷答:“他们是,是……”

荆红追率先开口:“属下是苏大人的贴身侍卫。”

阿追太体谅他了,苏晏顿时惭愧起来,连忙补充:“他复姓荆红,名追,便是我方才对娘提过的武学宗师。”

林夫人虽不曾习武,但也知道“宗师”二字的分量,吃惊道:“儿啊,你怎能让一位宗师做你的侍卫!这放在哪个达官贵人,甚至王侯府上,都是要奉为上宾的,人家还不一定会给他们面子。你这么做,不会冒犯了这位宗师么?”

“说是侍卫,其实也同家人一样,”苏晏安慰道,“我与阿追同吃同住,情同、同同手足,娘就安心吧。”

林夫人这才松了半口气似的,又望向沈柒。

苏晏知道七郎不比阿追好说话,正朝他努力使眼色,却见沈柒抱拳,神色平静:“下官是护送苏大人回乡的锦衣卫,见过林夫人。”

七郎……更是委屈自己,连姓名都隐了。苏晏油然生出一股心虚与心疼,脱口道:“娘,他叫沈柒,七郎。是我、我我我过命的兄弟,八拜之

交。”

林夫人微怔,似乎在琢磨这个“八拜之交”的含义与分量,随即朝沈柒亲切地笑了笑:“我儿不是爱与人交心的性情……他结义的兄弟,便与亲兄弟无甚分别,我也唤你一声"囝"如何?”

“……囝?”

“哦,这是本地方言,称儿为囝。”林夫人拍了拍苏晏的手背,“我儿乳名晏囝,再小些儿时候也叫他囝囝。”

苏晏有点不好意思:“娘!”

沈柒唇角微露一丝笑意:“那我该叫七囝么?”

“七囝,叫着还挺顺口。”林夫人举袖掩笑,语声柔和地招呼众人进屋,“一路奔波辛苦,进花厅喝茶用些果点罢。我这便派人去告知老爷。”

苏晏陪着母亲饮茶闲聊,挑挑拣拣地说起这些年在京城为官的经历,坐在他两边的沈柒与荆红追时不时搭几句腔,真个跟左膀右臂似的。气氛正融洽,管事在厅门外禀报:“老爷回来了。”

不多时,苏可仁一身官服穿过中庭,像是刚从署衙赶回来。荆红追眼尖,见是个年近六旬的老大人,两鬓斑白,三绺髭须,面容端方清癯,腰身挺得板正,整个人看着不苟言笑,颇为严肃。

苏知府进了花厅,径直走到苏晏面前,躬身行了个揖礼:“下官福州知府苏可仁,参见内阁首辅、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苏晏苏大人。”

苏晏吓了一跳,忙不迭起身托他的手肘:“哎呀爹,这是做什么!哪有郎罢给囝行礼的道理,您这是要折我的寿啊。”

苏知府正色道:“官服在身,四品知府参见二品尚书,理当行礼。”

“这是家里,您要不赶紧把官服脱了去?”苏晏哭笑不得,嘴里嘀咕道,“咱们父子上次见面,您还逼我跪在祠堂牌位前好一通训,说什么"倘若名落孙山,就不必再回来了,回来也是丢我的老脸,便在京城再苦读三年,何时考中进士,何时再回来!"一别六七年,您还是这么老古板……”

苏知府拿眼瞪他。苏晏立刻改口:“还是这么精神矍铄,儿子甚是感动。”

“打小我就教育你,无论治学还是为人都应当规言矩步、有板有眼,可你-”苏知府摇摇头,“罢了罢了,如今你得沐皇恩,短短数年就青云直上身居高位,为父虽认为如此急进未必是好事,但也不敢置喙圣上的用人之道。你自己好自为之,切莫辜负了皇恩,辜负了天下百姓。”

苏晏因为官升得太快又挨了顿训,臊眉耷眼地应道:“父亲一番苦心教诲,孩儿必不辜负父亲厚望。”

苏可仁这才暂时放过他,又将肃然的目光投向花厅中的两个生人:“飞鱼服,绣春刀,是哪位锦衣卫首领?”

沈柒起身抱拳:“锦衣卫沈柒,见过苏知府。”

苏可仁面色微变,眼神中掠过凛严与惕然,慢慢拱手:“沈指挥使……久仰大名。边隅小官,未识大锦堂虎威,失礼了。”

沈柒从这番敬辞中听出了似刺非刺的忌惮之意,知道自己这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虽手握权柄、威名赫赫,却并不得一部分文官群体的青眼,始终被他们视为鹰犬之流,哪怕因畏生敬,骨子里也未必真看得起。

他曾经派手下查过这位苏知府,是个清廉勤勉的官儿,但也有些食古不化,未必会认同他。但因是清河的爹,再怎么他也不能不给面子,故而回了一礼,好声好气地道:“苏知府客气了,我与令郎八拜之交,是共过生死患难的兄弟。今日既来府上叨扰,便不是以锦衣卫的身份,而是以……子侄的辈分。”

这话可以说是相当低姿态了,就连对锦衣卫并无多少好感的苏知府也不好再挑刺,淡淡回了句“大人过谦,下官惭愧”,又将目光转向荆红追,仔细打量后叹道:“真乃英杰!老夫多久没见过如此看不穿深浅的高手了,敢问是何境界?”

荆红追看出这位老大人也是有些功底在身的,但并不精深,眼力倒比功力高明得多,便反问:“老大人练过拳术?”

苏知府颔首:“年轻时练过地术犬法,愧无所成,如今也就作为强身健体之用,闲时打打而已。”

苏晏再次嘀咕:“教又不肯教,说什么在地上滚来滚去有辱斯文,自己还不是偷偷地打。”

苏知府老脸有些绷不住,狠狠瞪他:“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一个老头子打打养生拳,你不好好读书,来凑什么热闹!”

“不教就不教呗!”苏晏得意地呵呵一笑,“我有剑道宗师在身边,还学什么打拳?”

“宗……师?!”苏知府因为过于震惊,把想拍桌骂儿子的一腔火气都压住了。

林夫人怕丈夫又犯老毛病,把好容易回家一趟的儿子吓跑,连忙上前打圆场:“老爷,晏囝回一趟乡也不容易,还带了两位贵客,你就心平气和地与孩子叙叙天伦,款待款待贵客,不好么?”

苏知府被妻子这么一劝,也觉得自己对儿子有些苛刻了,便借口更衣离开花厅。

林夫人对沈柒与荆红追歉意地笑了笑:“我家老爷就是这么个脾气,几十年了也不见改。老来得子,又是独子,他期望很高故而态度严厉,但心里还是紧张儿子的。晏囝金榜题名时他高兴得大醉一场,把从不轻易示人的狗拳满院乱打。晏囝每次外放、返京、贬官与升官,甚至邸报上的相关消息他都十分关注,可又死活不肯在家书中说几句软话,也不肯催儿子回家看看。唉,方才他若是有冒犯之处,还望二位见谅。”

她叫下人准备午膳,顺道给宾客安排厢房,苏晏领着他的两个奸夫,不对,是两个手足兄弟去安顿时,有些赧然地问:“我爹娘……你们觉得咋样?”

荆红追说道:“我不太清楚所谓爹娘该是怎样,但他们这样的-我觉得很好。”

沈柒半晌不说话,沉默到苏晏有些心慌了,捉着他的袖子解释:“我爹并非对锦衣卫一味地有偏见,小时候我还听他称赞过袁斌来着……”沈柒反手握住他的胳膊,似笑非笑:“你紧张什么?该紧张的是我。若是不得你爹青睐,我怕得多送十倍彩礼,他才肯答应这门亲事。”

苏晏呸了他一声,又有些沮丧:“我知道这事是我没担当,但是……唉,我得找个合适的时机。”

荆红追宽慰道:“大人不必烦恼,有些事自己知道就好,戳破了反而节外生枝。”

沈柒难得与他统一了意见:“你有难处,无需勉强自己,谁都不愿二老惊怒,这样也挺好。”

苏晏摇头不语,暂时作别二人,恹恹地去洗沐了。

到了夜里,他挑灯看书时,婢女送来一碗银耳莲子羹与一大卷画纸,说是夫人吩咐送的。苏晏打开纸卷一看,是十七八张不同的仕女画像,皱眉问:“娘这是何意?”

婢女答:“夫人知道少爷政事繁忙,在家待不了多久,所以把她精选过的肖像给少爷先挑着,看少爷中意哪一家淑女,到时先见个面也无妨。夫人说若能及早定下来,三媒六聘尽快办了,还能赶得及拜堂,再携新少奶奶赴京。”

“……拜堂?新少奶奶?”苏晏惊得把画像一丢,拍案起身,“娘不知我身边群兽环绕,个个虎视眈眈……相亲?这是要我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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