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酒店, 1704房,巨大而洁白的床上。
阮漠寒头靠鹅绒枕,竖躺着。简烁整个人打横, 躺在她的小肚子上。
一个两人最熟悉的姿势。
简烁拉过阮漠寒垂放在一旁的手,轻嗅了一下,鼻尖扫过她指尖。
“有烟味。”
“嗯。”
阮漠寒淡淡的回应,激不起简烁的兴趣, 她丢开阮漠寒的手。
“你现在对我都没感觉了, 明明一开始, 你是有感觉的。”
“我说了, 那只是单纯的生*li*反应, 最初的荷尔蒙过后,就没了。”
“追到钟韵丽也不行,那怎样才行?”
“选一个让我有感觉的对象。”阮漠寒的手指轻移, 绕着简烁的卷曲发梢:“选一个你对她好、会让我有感觉的对象。”
“什么感觉?”
“不知道。”阮漠寒又把简烁的发梢松开:“大概就是, 看到你对她好,会让我觉得你对我很不好。”
简烁忽然好奇:“你为什么那么想有人对你不好?”
阮漠寒不答话。
窗外的雪还在下着, 砸在玻璃上, 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阮漠寒和简烁,一个竖躺一个横躺,都是半垂的眸子,却一起望向窗外的落雪。
看了一会儿雪,简烁转一圈身子,由躺着变为趴着, 脸贴着阮漠寒的小肚子:“喂,你说,下一个对象选什么样的人呢?”
“千金小姐?酒吧舞女?大学教授?”
阮漠寒不说话。
“还是你更看重性格?高冷御姐?娇软萌妹?嘴硬傲娇?”
阮漠寒还望着窗外的落雪:“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简烁失望。
阮漠寒推开简烁的头, 爬起来,走到床边背对简烁,开始整理衣服。
简烁死鱼一样趴在床上,动也不动,望着阮漠寒的背影。
阮漠寒今天的丝袜,有两道竖着的黑线,细而直,贴着小腿背面,从腰臀一直贯穿到脚踝。
更显得阮漠寒一双美腿,修长而笔直,却透出禁yu的气息。
简烁舔舔嘴唇:“你又要走了?”
阮漠寒拿过大衣,套在自己身上。
简烁:“你就不能多陪我玩会儿?我说了可以多出钱,多出很多钱。”
阮漠寒拿起包,瞥她一眼:“为什么非要找我玩?”
简烁:“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玩伴啊,别人都太无聊了。”
阮漠寒面无表情:“可是对我来说……”
“找不到合适对象的你,还不够好玩。”
她走了,又空留下一室香风,和一个一脸玩味的简烁。
******
周二,元宵节。
阮漠寒从不过节,但聆音是个倡导人性化理念的集团,下午,柏静娴出现在公司,带着五星级酒店请来的大厨们,摆了一个下午茶冷餐台,又现场煮起了手工元宵。
这场聚会是给中高层的,所有基层员工的过节红包和元宵,已经分发下去。
并且柏静娴贴心的提前通知,欢迎大家带家人来公司,共享佳节。
会议室变成宴会厅,平时不苟言笑的中高层们,因为家人的到来,放松不少,一片和乐融融。
只有阮漠寒和钟韵丽,是孤身的两人。
柏静娴笑着走近阮漠寒:“阮总监,怎么没带女儿一起来?”
阮漠寒淡淡道:“你知道她,怕生人。”
柏静娴夸赞:“阮总监很懂尊重孩子的习惯。”
阮漠寒:“应该的。”
她觉得阮清音那句话说的对。
为什么人们接受没有朋友的大人,却不接受孤僻的小孩?
柏静娴走开后,徐董事的太太章女士,走近阮漠寒。
她也带着儿子来了今天的聚会。
章女士压低声音:“谢谢你好心提醒。”
阮漠寒淡淡:“不必谢,我也不是出于什么好心,只是为了避免更大的闹剧。”
她不欲多谈,准备走开。
章女士叫住她:“你不问我打不打算原谅老公?”
阮漠寒转头望她一眼:“章女士,这件事实在与我无关,全看你自己的选择。”
章女士叹一口气:“我还没有拿定主意,你有什么建议吗?”
阮漠寒摇头:“没有。”
章女士再次凑近一步:“告诉我,她是谁?”
这显然是在问徐董事的出轨对象。
章女士今天特意打扮过,一头中长的头发做了卷,双唇涂着抬气色的口红,只是一双眼仍然透出疲惫,警惕的扫过在场所有女性。
问阮漠寒:“她在不在这群人里?”
阮漠寒:“这件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她头也不回的走开,避到角落,避免章女士再找她。
如果章女士打算原谅丈夫,若对丈夫曾出轨的对象在心里有了具象描述,将始终成为一个忘不掉的影子,横亘二人之间。
心生怨气,最后还是会在孩子心里埋下一颗恨的种子。
阮漠寒躲在角落不愿搭理人,钟韵丽却又追了过来:“你认识徐董事老婆?”
阮漠寒:“不认识。”
“她为什么单独找你搭话?”
阮漠寒只说:“她问我是不是有个女儿。”
钟韵丽递上一碗元宵:“凉好的,你吃吧。”
阮漠寒瞥她一眼。
钟韵丽疲惫的一挥手:“我最近很累,无心跟你再战。”
“你这样站在角落什么都不吃,柏女士会觉得尴尬。”
阮漠寒接过元宵,喂一颗到嘴里。
钟韵丽“哈”一声,一脸有趣看着阮漠寒。
阮漠寒不露声色把元宵吞下。
钟韵丽一愣:“不烫?”
这碗元宵是她特意让大厨现煮的,拿过来给阮漠寒时谎称凉好,其实芝麻流心滚烫,能烫破人口腔黏膜的那种。
她记恨那日她在地下停车场被简烁推开,阮漠寒目睹这一幕,却一脸气定神闲,越发显得她狼狈不堪。
阮漠寒此时懒得与她纠缠、想直接走开的态度,更激怒了钟韵丽。
“喂。”钟韵丽钳住她手腕:“你真的对什么都不在乎?装出这幅清高样子给谁看?”
“装?”阮漠寒淡淡甩开她的手:“钟总监,像你这样什么都在乎,最后又得到什么了?”
她懒得多话,直接走出了会议室。
刚好遇到从洗手间回来的柏静娴。
柏静娴无奈笑笑:“怀孕了就得不停跑洗手间,真累。”
阮漠寒并没有这样的经历来与她共鸣,只淡淡点了一下头。
柏静娴只以为阮漠寒话少,转换一个与阮漠寒有关的话题:“今天会见阿烁么?”
阮漠寒摇头:“我们平时联系并不多。”
柏静娴叹一口气:“我今天叫她回家吃元宵,打电话、发微信,她都没反应,像是很烦我们的样子。”
阮漠寒淡淡道:“大概她不想吃元宵吧。”
柏静娴勉强一笑:“阮总监,麻烦你多照顾她。”
正好这时,简铭在会议室里找柏静娴,柏静娴冲阮漠寒点了一下头,匆匆进去了。
阮漠寒半垂眸子,往会议室外走。
照顾简烁?她想,她并不会,简烁只是她的医学研究对象,一个试验品。
阮漠寒曾以为柏静娴善识人心,现在看来也并不。
柏静娴竟会以为简烁烦她,烦她们一家人。
阮漠寒静静顺着会议室外的走廊走,轻轻吸吸鼻子。
她的鼻子不比耳朵敏感,但仍比寻常人敏锐。
走廊上一阵大丽花的香气,已经极其轻微,仍然妖冶而孤单。
像开在黑暗角落,无人识别,无人在意。
留下这样的一阵香,一定是简烁刚刚躲在这里,透过百叶帘半闭的落地玻璃,从一条条的缝隙里看了很久。
直到柏静娴出来上洗手间,才匆匆跑开。
这时阮漠寒的手机响起,一串陌生号码,阮漠寒接起:“喂。”
“女士您好,我们这里是星月湖畔售楼部……”
阮漠寒直接挂断电话。
联系她的人一向很少,除了王诺,就是各种推销电话。
还有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号码,躺在阮漠寒的手机里,上周这号码联系她的短信,她忘了删除。
柏静娴的声音回响在她耳畔:“阮总监,麻烦你多照顾她。”
此时她可以发条短信,问简烁要不要吃元宵。
但阮漠寒直接把手机收了起来。
不,她并不想。
此时她的心里,在想着阮清音的事,而不是简烁。
简烁孤不孤单,与她何干?对她来说,现在的简烁,还远远不够好玩。
******
阮漠寒下班回家,阮清音在收拾书包,明天要开学。
“要我帮忙么?”
“不要。”
相较于其他九岁小孩,阮清音独立的过分。
并且对于自己所有的一切,有着强烈占有欲。
阮漠寒走进厨房前,问阮清音:“今天元宵节,你想吃元宵么?”
阮清音嗤一声:“我讨厌过节。”
阮漠寒走进厨房,过一会儿,叫阮清音洗手吃饭。
她把一碗元宵推到阮清音面前。
阮清音瞥一眼。
阮漠寒道:“聆音发的,我只是避免浪费。”
阮清音想了想,夹了一颗。
咬破元宵洁白皮子,灰黑的芝麻流心流出来,黏答答。
阮漠寒问:“好吃么?”
阮清音小小一张冷脸:“完全不。”
洗碗的时候,阮漠寒望着刚刚盛元宵的那只小碗,空而见底。
几颗元宵,被阮清音扫荡干净。
阮漠寒打开流水,静静把那只碗冲洗干净。
******
一周没见到简烁。
周六中午,收到简烁短信:“国金大厦,g咖啡馆。”
阮漠寒准时赴约。
远远看到简烁坐在咖啡馆门口,不用在钟韵丽面前装小白兔以后,她又恢复了高调而张扬的打扮。
曾经穿牛角扣格子大衣的清纯女学生像是别人,今天的简烁穿成一只火烈鸟,艳粉色的皮草毛茸茸,配一条同样艳粉的包臀裙和牛仔靴。
阮漠寒记得钟韵丽曾穿过一件红色皮草,俗到掉渣。不明白为什么更加艳丽的艳粉色皮草裹在简烁身上,只觉得明丽逼人。
大概还是那张脸太过出众。
戴着猫眼墨镜,只露出秀丽鼻子和尖尖下巴,已看出倾城之色,引得来回路人侧目。
她兴高采烈的冲阮漠寒挥手:“这边这边!”
阮漠寒走近,把椅子拉开一点,并不想跟她坐在一起。
简烁也嫌弃的瞟阮漠寒一眼:“你怎么一身职业装就来我们大邶城的cbd了?好无聊。”
阮漠寒毫不在意,神色冷淡。
简烁哼一声,自顾自拖着椅子跟阮漠寒坐近。
阮漠寒冷冷问:“今天来这里干嘛?”
简烁粲然一笑:“来看美人啊!”豪迈的一挥手,好像咖啡馆前来来往往的美人们,都是她的后宫。
又问阮漠寒:“你要吃东西么?”
这家咖啡馆也卖甜品,阮漠寒好像听员工议论过,现在是邶城炙手可热的网红店。
此时阮漠寒往四周一看,果然挤挤攘攘坐满了人,门口一堆排队的,用眼神射杀店内占着桌子不走的人。
阮漠寒摇头。
口舌之欲,对她来说是最低级的yu望,很容易克制。
“不懂享受!”简烁摇头晃脑:“这家好吃极了!“
阮漠寒瞥一眼简烁面前的圆桌上。
酸奶舒芙蕾。草莓千层。紫提黑芝麻蛋糕。
简烁用小叉子,把每个蛋糕都捣碎的乱七八糟,蓬松奶油裹挟着松软蛋糕体,塞进嘴里,连腮帮子都鼓起来。
她对阮漠寒做一个鬼脸,舌头伸出来,满是裹着草莓碎的奶油。
阮漠寒并不移开眼神,冷冷看着她。
简烁觉得无聊,嘁一声,把舌头缩回去。
她手上动作不停,三个不算小的蛋糕,很快被她塞了大半。
路过的店员都怕她噎着,给她倒来一杯柠檬水。
阮漠寒问:“你很饿?”
简烁摇头:“并不。”
阮漠寒盯着她唇角沾到的一块洁白奶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简烁这样嗜甜,会不会是因为元宵节没吃到元宵,而产生的代偿心理呢?
简烁问阮漠寒:“看上哪个了?”
嘴里还包着奶油,说话都含糊不清。
阮漠寒冷冷注视着面前的街景。
简烁:“你觉得钟韵丽无趣,你自己选个有趣的。”
“这个怎么样?脖子以下全是腿,看着挺高级的,不会是模特吧?”
简烁仔细观察阮漠寒的反应,阮漠寒面无表情。
“这个呢?双马尾,看着挺乖的,学生?”
“梨花头那个怎么样,温柔系,感觉像教过我的一个幼儿园老师。”
阮漠寒始终面色淡漠。
简烁指来指去,得不到任何反馈,终于觉得无趣,讪讪缩回手:“一个都看不上?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绝色美人才能激起你兴趣?”
阮漠寒瞥她一眼:“我看上谁,你都能拿下?”
简烁笑嘻嘻:“那当然。”她兴奋的搓搓手:“你看上谁了?随便指!”
阮漠寒不看面前路过的各类美人,反睨着简烁:“你很擅长撩人?”
“当然。”简烁勾起嘴角:“你不就是我在酒吧撩到的么?”
“那钟韵丽要亲你的时候,你躲什么?”
简烁一愣。
阮漠寒淡淡望着她:“你觉得我没恋过爱结过婚,我怎么觉得你……”
“从没跟我以外的人亲密过?”
简烁那一天的躲开,像本能,带着厌恶和一点惊慌。
简烁“哈”一声,把剩下的一块蛋糕,整个塞进嘴里。
“胡扯。”她说,满满的奶油都从唇缝间露出来。
“我只是怕她迷上我,缠上我,给我带来更多麻烦。”简烁把蛋糕吞下去时,已全然恢复镇定。
勾起嘴角笑着:“况且钟韵丽多脏啊,想到她跟那个脑满肠肥的徐董事搞在一起,我哪下得去嘴。”
“是吗。”阮漠寒不置可否,淡淡望着眼前的街景。
她站起来。
“喂,你还没选定下一个对象呢,怎么就要走了?”
“到底什么样的对象能让你兴奋啊?”简烁嘟哝着。
“你猜呢?”阮漠寒只留下这样一句。
大衣长长的腰带散开,被简烁拽了一下,可丝滑的毛料,在简烁的指间流水般滑走。
简烁在她背后大喊:“阮漠寒!”
阮漠寒没有回头,静静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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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阮漠寒的助理突然宣布辞职。
阮漠寒从不强留人,爽快的在离职报告上签了字。
助理道歉:“阮总监,我奶奶身体出了问题,我要回老家照顾她,不能完成一个月交接期。”
阮漠寒瞥她一眼,眼睛果然红肿。
阮漠寒点点头,她松一口气离去。
阮漠寒自己下楼买a家咖啡,端着咖啡上楼时,听到众人议论:
“哪是什么奶奶身体出问题,我明明记得她前年回老家,参加过奶奶葬礼。”
“好像是老家的男朋友拖了五年,不知为什么想通了,突然求婚,她感动得大哭,无心留恋邶城,决定立刻打包行李走人。”
难怪眼睛红肿。
阮漠寒端着咖啡走回自己办公室,关上门,塞上蓝牙耳机。
她不明白人们为什么都这么害怕寂寞。
褚行云是。钟韵丽是。突然离职的助理也是,一有亲密关系,救命稻草一样的迫切抓住。
阮漠寒塞着蓝牙耳机,女歌手熟悉而冷漠的声线,让她心里的一点点烦躁很快平息下来:
“我不要安稳,
我不要牺牲,
别希望我会爱到满身伤痕。(备注1)”
阮漠寒吁出一口气,她很擅长控制情绪。
况且世界上还有简烁。
妖冶的。冷漠的。天真的。残忍的。
没有一丝感情,好像世间的一切,都她来说都是一个无所谓的游戏。
阮漠寒凝住心神,纤长十指在笔记本电脑上快速敲击,很快专心投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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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因为助理已红肿着双眼欢天喜地的撤退,阮漠寒自己下楼买s家三明治。
接待她的女店员,像是新来的,点单时操作了很久,结账时又遇到了障碍。
不得不叫前辈来帮忙。
前辈本来在给外卖三明治打包,自己的工作被打断,展现出明显的不耐烦:“不是教过你两次了吗?”
女孩站在一边,清秀的瓜子脸通红:“对不起。”
她又低着头小声跟阮漠寒道歉:“对不起。”
声音温软,很是悦耳。
终于下单成功,很快后厨完成出品,女孩扯过一张包装纸把三明治裹好,递给阮漠寒的时候还掉在柜台上,慌的她再次道歉:“对不起。”
阮漠寒接过三明治的时候,瞥一眼女孩工牌,写着“a”这样一个名字。
离开的时候,走到门口,听到出来抽烟小歇的前辈,跟另一人议论那女孩:
“家境好,出来打打零工体验生活。”
“爸妈宠着,男朋友爱着,没烦恼也没压力,工作自然不用多上心。”
“所以很简单的操作,教她好几次也记不住,唉,真是给我添麻烦。”
阮漠寒捧着三明治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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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中午,阮漠寒再次来买三明治,遇到的还是那女孩。
阮漠寒想了想,可能她学校在附近,趁着午间没课来打工,所以只能了。”阮漠寒淡声回应;“我卖给你的时间,只限于周六两点到四点。”
这时路边有发传单的人路过,阮漠寒顺手接过一张。
“我还要别人的传单了。”
“你!”简烁把传单从阮漠寒手里抢过,阮漠寒又顺手接过路边有人发的一包纸巾。
打广告的品牌把信息印在包装背面,当作宣传渠道。
“我还要别人的纸巾了。”
简烁瞪着阮漠寒,把棒棒糖的棍子吐出来,阮漠寒瞥一眼,上面一堆深深浅浅的牙印,像被恶猫咬过。
她又一把将纸巾从阮漠寒手里抢过。
阮漠寒淡淡道:“留着擦嘴吧。”
她嚼着三明治离去。
简烁在她背后喊:“喂,你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吗?”
阮漠寒没理她,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吞入肚内,包装纸团成一团,扔进路边垃圾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