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都城喧嚣中带着些许低沉。
各府府兵尽数归京,城内缉拿长公主的通缉令遍街都是。
三司每日巡捕成了家常便饭,越发敷衍。
顺天府更是将缉捕当成了巡街,长公主连跟头发丝儿都没找到,沿街调戏良家妇女的小流氓或是收保护费的恶霸倒是抓了不少,一时间都城的治安前所未有的好。
都城黄昏时,灯火渐明,马车行人愈来愈多,或是结伴游湖,或是歌舞升平,夜间的乐子刚刚开始。
就在此时,一间普通的医馆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萧韫不紧不慢收着医箱,面上带着愁绪。
母亲今儿又给她相了一户人家,此时正等着她回家见面。
她过了年就十八了,家里人急得热锅冒油,她并不是排斥成婚,只前前后后相看了许多人家,都是不满她在外抛头露面。
当今世道于女子极为不公,及笄成婚,相夫教子,便是女子唯一的归宿。
女医师这条路更不好走,如今都城的女医师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她磕磕绊绊坚持至今,一路上的心酸艰难无人知晓。
“你是萧韫。”
头,她有陈年旧疾,是嘉和年间四处征战所致。”
萧韫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她医术虽不敢说精妙至极,但却绝不会连脉象都把错。
长公主的心脉损伤确实严重的有些不寻常,但绝对没有旧疾。
“不知长公主何意?”
萧韫犹豫再三,问道。
长公主特意让鹰刹来这一趟,绝不是为了告诉她她诊错了脉。
鹰刹冷声道:“三日之内,这个消息必要都城人尽皆知。”
顿了顿又加了句:“殿下说,你知道怎么做。”
萧韫盯着鹰刹,半晌无话。
直到鹰刹出了医馆她才回过神,急忙追出去却已经不见了人影。
萧韫倚在门边,久久没有动作。
风起,风玲响。
萧韫侧头望去,白色风铃随风而动,那只风铃是她在嘉俞末年亲手做的。
风铃响,故人归。
而她在等代兄出征的嫡公主归京。
她能遵从本心到如今学有所成,大半都要归功于她大缙的嫡公主殿下。
那年,家里人坚决反对她拜师学医,多番争执无果,就在她终要妥协时,传来嫡公主殿下代兄亲征的消息。
她虽不大了解朝政,但嘉俞末年那场内外之战,都城几乎人尽皆知。
那时候的先皇还是东宫太子,自幼时落水后这位殿下的身体便一直不大好,十几年来都是以药温养着的,若要这位殿下带兵打仗,与送死没有区别。
可身为储君无功绩在身难以服众,恰逢西宁边关挑衅,几位皇子便在背后推波助澜,朝堂上开始逼迫东宫太子亲征。
朝臣振振有词,句句在理,嘉俞帝按不下去,唯有东宫太子出面解决。
可于东宫而言,此事进退两难。
若拒绝便是示弱,不配储君之位。
若同意亲征,便等于去送死。
詹事府风府几经权衡下,压下太子执意亲征的决定,朝堂上几方势力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肯退让,而就在此时,惊月公主闯入朝堂提出代兄亲征。
古往今来,没有女将上过战场,可想而知当时惊月公主的提议有多令人震惊。
朝臣自是反对,嘉俞帝太子也不答应,几番争执后惊月公主以血起誓,当朝立下军令状。
最后,惊月公主如愿代兄亲征。
她那时仿若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霎时便热血沸腾,惊月公主金尊玉贵尚能带兵打仗,保家护国,她又为何不能从医,治病救人。
从那天开始,她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
她与父母立下赌约,若惊月公主凯旋而归,她便拜师学医。若反之,她便听从家里的安排,余生对医术二字只字不提。
她亲手做了风铃挂在屋前,日日祈祷惊月公主得胜归来。
而她至今都忘不了那日。
惊月公主大获全胜即将凯旋而归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都城,都城上下激动欢呼,鞭炮锣鼓喧天,不少商贾富绅还摆下了流水宴席已表庆贺。
缙国与西宁积怨已久,此次大战后西宁签订进贡赔款条约,算是为大缙出了一口恶气,同时,惊月长公主的名号响彻大缙,甚至整个大陆。
不知何时,惊月长公主被称为史上第一位女将军。
而她也赢了赌约,得到家里人的首肯正式拜入师傅门下。
因自小偷偷的读了不少医书,想法设法的钻研医术,是以拜入师门后进展神速,不过四年便已出师。
在今年年初,机缘巧合下她认识了一位将军,得知自己是医师后,他将她带到了宫中见了先皇。
她当时很害怕,也很忐忑,尤其是在把了脉以后,更是心跳如雷惊慌失措,吓得直接跪地不起。
那是病入膏肓,时日无多的脉象。
顾将军将她送出宫后,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与天潢贵胄有所牵连,直到一个多月前,她在丞相府见到了长公主。
猜到长公主的身份时,她激动溢于言表。
长公主是她的信仰,也是她穷极一生想要追逐的步伐。
可所有的激动,在摸出脉象后尽数消失。
心脉俱损,时日无多。
她曾幻想过无数次面见长公主的场景,皆在那一刻破灭,她当时勉强能做到平静如初,可心里却已经痛到窒息,上天何其不公,那么多阴险小人活的好好的,却偏要把他们这么好的殿下夺走。
回到医馆后,她关在房里哭了几天。
之后她便更加努力的钻研医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信仰即将陨落却无能为力,是她作为医师最大的失职。
萧韫关了医馆,朝最热闹的酒楼走去。
长公主的意思她明白。
都城皆知,长公主联合誉王谋反,被当今陛下废了一身武功。
也有一些人知,长公主因此受了内伤。
天命难违,即使归于尘土,长公主的死也不能与当今陛下扯上牵连。
长公主不止是她一人的信仰。
酒楼人声鼎沸,萧韫独自买醉。
有认出她的人上前攀谈,酒醉之余萧韫哭诉心中忧愁。
比如学医数载却无所成。
比如长公主身有旧疾,已命不久矣。
两天内,惊月长公主旧疾复发,无可救药传遍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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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都城流言四起后,苏 风倾相继告假,一前一后出了都城。
他们先后得到消息,顾忱带着长公主去了忘川山。
对顾忱,两人或多或少有些忌惮。
先不说他与长公主之间那份无法替代的青梅竹马的情谊,就是顾忱此人,便让人琢磨不透。
吊儿郎当,拈花惹草,却片叶不沾身。
风流肆意,桀骜不羁,可打仗却屡战屡胜。
越是琢磨不透的人,威胁越大,且顾忱不论是性子,还是行事作风,都同长公主太过相似。
所以风倾认为,顾忱是他最大的情敌。
而苏 却知道,那个让他最有危机感的人并不是缙国人。
作者有话要说: 忘川山,男配集结营大型修罗场。
我晚晚就要跳崖了~
萧韫是一个很普通却不平凡的女郎。
普通是因为她只是被长公主影响的许多人中的一个。
不平凡是因为她在这种男权当道的社会,敢于追寻自己的梦想,勇敢的跳出固定思维,打破桎梏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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