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秦岁, 是进京赶考的书生,岂料临近都城时遇到了贼人,将我盘缠路引都抢走了, 还欲杀人灭口,我一路东躲西藏,无意中逃到此处,得这位姑娘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卿随穿着福婶找来的青色衣裳,规规矩矩立在堂屋,语气温和,仪表堂堂,比书生还像书生。
话半真半假,他却说的真诚极了。
福婶皱眉看向连芮。
似在询问卿随这话的真假。
老张一大早便去了药地,此时屋里也没个男人,要不是看这人着实可怜,她还真不敢把人留下盘问。
连芮坐着眼观鼻鼻观心。
对于这位意外之客,她并不比福婶知道的多。
但她不大相信秦岁说的,书生哪有那么骇人的眼神。
“这位姑娘,着实对不住,这些日子我受了不小的惊吓,有些杯弓蛇影,醒来时察觉到背上有些痛,又看到那根棍子,以为姑娘是想杀我,所以才唐突了姑娘。”
卿随朝连芮作了一揖,态度极其温和乖顺:“姑娘要怎么罚我都毫无怨言。”
连芮眼神微闪,心虚的清咳一声。
她那一棍子,的确是拼了命打的。
但她还是不信这人的鬼话。
没有原因,就是直觉。
倒是福婶儿眼里有些不忍,她之前有个儿子,年纪轻轻的就因病走了,如今看着秦岁与他那命不好的儿子一般乖顺,便心软了几分。
“那你可还有亲人。”
卿随低头,温声道:“我父母早逝,家里只有我与奶奶相依为命,前些日子奶奶病逝,我便离家来了都城。”
他父母的确早逝,只是是被人杀死的。
后来他亲手屠了对方一个门派,为父母报了仇。
病逝的奶奶,便是凭空捏造的。
他看过话本子,这样的家境会更让人怜惜。
果然,福婶语气更温和了:“真是个可怜孩子,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卿随挤着眉头,叹息一声:“先找个地方养好伤,再去都城找一份活计,撑到考试。”
连芮目光一动,突然出声:“既是赶考的书生,想必文章也写的不错吧,不知我可否有幸见识。”
卿随见她终于开了口,遂咧开唇角,轻轻一笑:“好。”
杀;
手大多都很少笑,但卿随不同,他生的一副无害的模样,唇角天生便上翘,不笑时,看着都很和善。
笑起来,更是让人觉得亲近。
连芮偏过头。
她还是没能接受这人前后判若两人。
卿随知道连芮对他没有好印象。
也不在意她的试探与冷淡。
不过一篇文章,对他而言不在话下。
笔在他手里就同刀一般顺手。
他像书生,并不是没有缘由。
他家原本就是书香世家,父亲是秀才,母亲是当地有名的才女,他自小便受家庭的熏陶,写的一手好字。
若不是父母被杀,他应该也会入仕途。
半个时辰后,连芮看着眼前的文章愣了神。
字迹隽秀,文笔流畅,整篇文章随性中带着正气。
不论是字,还是用词,没有深厚的底蕴是写不出来的。
所以,他当真是进京赶考的书生?
相对于连芮的戒心,福婶就开心多了,连连道:“哎哟,这字可真好看,岁岁好生厉害,我看呀一定能金榜题名,不如这样,岁岁先在这里养伤,正好我们这里也不差药材,等伤养好了就留在庄子里做一份差事,等开考了再去都城。”
一篇上佳的文章,让福婶儿对卿随从怜惜变成了喜爱,直接便唤上了岁岁。
不止连芮,就是卿随都一愣。
已经许久,没人这般唤过他了。
秦岁不是他胡编乱邹的名字,而是他原来的本名,自父母被害后,为躲避追杀,他便改名换姓,成了卿随。
如今,这世上没人再知道公子秦岁,只知杀手卿随。
卿随很快回神,躬身朝福婶道谢:“多谢婶婶,我一定尽快养好伤帮衬福婶,工钱就不必要,有饭吃就成。”
他的确就是冲着这里的药材才留下的,且这里偏僻,那些人一时间找不到他。
福婶见他这般乖顺,心下喜欢的不得了:“要的要的,将来进京都是需要银两打点的。”
说完又道:“你现在就安心养伤,其他的等伤养好再说。”
卿随连连应下。
最后福婶带着他选房间时,他很是客气的随手一指:“有房间住就成,我不挑。”
福婶看了眼他指的房间,有些犹豫。
这可是离连芮姑娘最近的那间屋子。
福婶怀疑的看了眼卿随,却见对方眼神无辜,一片清明。
应该是她想多了。
“行,那你就住这间,你先休息着,等我家男人回来,让他给你看看伤。”
卿随点头乖顺应下:“谢谢婶婶。”
福婶离开后,卿随瞧了眼连芮的屋子,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呵……女人,想赶他走,他偏不走!
不仅不走,还天天在她眼前晃!
连芮没有反对福婶这个决定,虽说她是被当做姑娘养在这庄子里的,可说到底也是寄人篱下,福婶愿意留下秦岁,她没有立场反对。
大不了,她不见这个人就是。
可她不想见,不代表见不到。
卿随的伤很重,他能强撑这么久靠的是作为杀手的坚韧意志。
还没到晚上,人就陷入了昏迷。
昏迷前,还再三嘱咐,不要对外说他在这里,他看见了那些贼人的脸,他们不见到尸体不会罢休。
福叔被福婶从药地里拽了回来给卿随医治。
“失血过多引起的昏迷,身上伤口太多,恐怕还会发烧,得仔细看顾着,否则很有可能醒不过来。”
福叔原本不赞同收留一个陌生男人在庄子里,可听了卿随的经历后,又不忍将他赶出去,便默许了。
可庄子里没有多余的闲人,大家手头上都有忙不完的活计,腾不开手来照顾一个伤重之人。
福婶思来想去,决定去旁边村子里请个信得过的人来照顾,却被连芮拦下了。
“他说的不错,眼下那些贼人可能还在寻他,此事不易张扬,外头的人用着不安心,左右我也无事,这几个月也勉强通些药理,可以照顾他。”
福婶自然不肯,连芮是主家送来的,吩咐了要当姑娘养,她哪敢让她去伺候别人。
但几番拉扯下,福婶还是同意了。
这庄子里突然多了个受重伤的男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事,万一传了出去,亦或是给追杀秦岁的贼人知道了,免不得又是一桩麻烦事。
从这天起,卿随便由连芮一手看顾。
当夜,卿随果然发起了高烧,好在早有准备,倒不至于手忙脚乱,连芮又是熬药又是降温,折腾了整整一夜,天边晨曦初升时,烧才算彻底退下。
卿随醒来时,连芮正趴;
在床边沉睡。
卿随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虽昏迷不醒,却也不是全然没有意识,她昨夜,一夜未眠的照顾着他。
因为趴着的缘故,露出了一杰白皙的手腕,卿随定定的看着,那只手昨夜在他额头上试多次触碰,温暖而又柔软。
让他不由自主的贪恋。
卿随安静的躺着,一动不动。
直到许久后,床边传来动静,他才又闭上眼。
额头上熟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怔。
“总算退了。”
连芮醒来第一反应便是去探他的额头,觉得正常后,才松了口气。
再烧下去,别说赶考了。
人都得傻了。
恰此时,外头传来福婶的声音,连芮忙去开了门。
“怎么样,烧可退了。”
连芮点头:“嗯,退了。”
福婶见她眼露疲态,心疼的道:“烧已经退了,你便回去歇着,我熬了粥,你用些。”
连芮轻笑,接过粥道:“无事,等他醒来我便回房,福婶你去忙吧,这里无须忧心。”
福婶还想说什么,可想到她的确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便只得应下:“好,姑娘注意身子。”
连芮:“好。”
回到屋里,连芮将粥放下,看着床上的人。
好半晌后,才淡淡道:“醒了。”
卿随:“……”
他装睡失败了。
“嗯。”
“你怎么发现的?”卿随不死心问。
连芮一边分出一碗粥,一边道:“刚刚你睫毛动了。”
在她碰他额头后。
卿随:“……”
“姑娘观察的真仔细。”
连芮端着粥,面色平静的递给他:“我去熬药。”
卿随撑起身子接过,还未来得及答话,便见连芮径自出了门。
卿随看了眼桌上另一个空碗,皱了皱眉。
她还没用早饭。
大约半个时辰后,连芮才端着药进屋。
药很苦,苦的难以入口。
但对上那双平静的眼睛,卿随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一饮而尽。
连芮微微蹙眉。
将手中的蜜饯放回了袖中。
福婶说这济药会很苦,让她备点甜食,可眼下看来,他用不上。
作者有话要说:卿随:啊啊啊怎么会有这么苦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