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别了一段时间的温柔识海。
哪怕不是睡觉, 在里面坐一会儿也会很舒服。小钟师兄的世界壮丽却不险峻,辽阔却不死寂。如果她的识海也是这样,那她一定天天睡觉。
书信往来的人叫笔友, 一起吃饭的人叫饭友, 那她和钟棘这种关系叫什么?
睡友?
啾啾像上次一样窝在少年怀里,不出的麻意瞬间扩散至全身,以至于少年绷紧了身子,被那股奇怪的悸动贯通至脑后。
他不自觉溢出一声低|喘,呼吸急促了两分,睁开暗红的眼。
生理现象不会让他羞耻,可这种生理反应却让他焦躁不安,他掌控不了,十分抗拒,仿佛被困在了复杂的迷宫里,找不到出口。
钟棘茫然了片刻,把啾啾从自己身上薅下去,侧身圈住她。
那玩意儿还在难受。
他决定不放任她趴在自己身上睡了。
啾啾则被他不客气的动作弄醒,懵了两秒。
少年的黑发在床上迤逦地铺开,她迷迷糊糊地摸着那一缕发尾,在困意边缘想到个事:“钟棘。”
“啊。”
“你多大了?”有三岁了吗?
钟棘不太记得了:“三……四百岁了吧。”
唔。
那她不是炼铜。
遵纪守法的啾啾放心了,感觉钟棘把下巴搁在了她发小钟师兄来张府之前发现了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解决――上次明明说好要陪他一起做任务的。
少年和她对视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他不喜欢人多,所以别开脸,声音倒很干脆:“我要去南边一趟,钟啾啾陪我去。”
啾啾:“嗯!”
说的是,陪他。
钟棘哪需要人陪。
他是孤僻的,独来独往的。
门派里关于他的传闻不少,其中便有一条说他哪怕与人一同执行门派任务,也一副独狼样子,对队友漠不关心,甚至还有可能在被妨碍了的时候切碎队友。
但他却让啾啾陪他。
而啾啾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并不排斥畏惧。
温素雪清月淡雪般的眼睛倒映着他俩的身影,有些茫然,有些失神。
啾啾个子不高,站在钟棘身边差距更是悬殊。他俩关系似乎不错,还很有默契,这让温素雪生出许多不甘。
那种不甘细线似的缠在心上,勒出涩涩的苦。
仔细想想,温素雪十岁以后便一直与啾啾在一起了。焦火山那半年是他们唯一分开的半年――因为他自以为是地同意把啾啾分配到那里。
然后,啾啾在那里战斗修炼,学会了新的招式,交到了新的朋友。
想来钟棘就是其中一员。
不过,最让温素雪紧张的是,他从啾啾眼睛里看到了他熟悉的异常。
她以前接近他的时候也那样,明明长了一张很好拿捏的乖巧认真脸,却有着与她外表不符的的强硬,步步紧逼,慢慢侵占。
这个认知让温素雪心里的线头一抽,勒得更紧,他心脏悬了起来,吊在空中,每一次跳动都压抑不已。
“我也去。”少年上前一步,沉声道,“我同你们一起去。”
闻言,众人都是一怔。
“哈?”
钟棘那瑞凤眼斜斜看过来,比他的刀更潋滟,比他的刀更锐利。
他想和钟啾啾一道,不代表他愿意和这些实力不足碍手碍脚的拖油瓶一道。光是想象一下他们以后会在战斗中给他带来的灾难,他就忍不住想就地处决。
温素雪还是固执地重复:“我也一起去。”
不是,你去干吗呀。
陆云停想让他给那对酸臭的双修男女让点私人空间,但转念一想,又尴尬了:“说起来,我要去的秘市,也在南边。”
钟棘:……
“对。”棠鹊及时出来打了个圆场,她现在心里不知所措,勉强笑笑,“我与温、温素雪回门派,当然要往南走。”
说完不知不觉看了温素雪一眼,情绪复杂。
“还有我家。”乔晓晓插嘴,“也向南。”
钟棘:……
也就是说,这里所有人,都要与他们一道,一时半会儿分不开。
钟棘不开心了。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钟啾啾都认识,她绝对不会允许他随便杀掉。
不能杀掉。
少年张了张嘴,连一向嚣张的犬牙都透着绝望,枯站了几秒,干脆一把捞过啾啾,转身就走。
那道红色的光宛如闪电,眨眼工夫便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要追已经来不及了。
毕竟钟棘是个小怪物,修为也好,身体能力也好,都是他们当中最强的。
温素雪颌线绷得很紧,定定看着那边。
“走罢。”
……
钟棘一路带啾啾飞到陵应城。
凡尘市井,熙熙攘攘。小贩时不时拖长嗓子吆喝一声,充满了烟火味儿。
他们站在陵应城最高的屋顶上。
啾啾发现小钟师兄是真的很喜欢高处。这会儿她环视一圈,不太理解:“我们在这里做什么?”
小钟师兄还在郁躁:“等人。”
“等人?”
“等你的朋友。”他言简意赅,“不是要到秘市去吗?”
“嗯。”啾啾想了一下,虽然小钟师兄很厌恶,但还是乖乖在这里等着了。他真的很有趣。
啾啾用手指碰了碰他按在屋脊上的手,“钟棘。”
“啊。”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人?”她问。
少年一愣。
片刻后,漂亮的眼眸别开,落在不远处的牌匾上,明显不高兴。
“因为人越多,恶意就越多,戾气也越多。”
他头会疼,会不自觉涌出杀欲。
还有――
会让他想起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他拍手起哄,哈哈大笑的场景。
或是老人抱着小孩,或是男人带着女人,阖家欢乐、其乐融融。
彼时连话也不太会说的小少年怒视着那些人,只觉得他们的脸、他们的笑都压在心头,遮天蔽日,恶意浓烈。
然后,班主的长鞭甩在他背上、腰上、脊梁上,响声嘹亮。
小少年被打得低头闷哼,半跪在地,遍体鳞伤。
他是个怪物,生命力惊人,不必忧心打坏他。
“我让你给我表演!”班主大吼。
猴戏、鸟戏、马戏。
小少年浑身是血,不知道自己算什么戏。
但他知道,他也像野兽一样,被一圈又一圈的人,围观戏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