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街,新南巷口。
这是条很窄的巷子,巷口边上一边是家网咖,另一边是个修车的铺子,正值晌午头,最闷热的时候,聒噪的蝉鸣吵得人头疼。
云方盯着坑坑洼洼的地面看了一会儿,一只破了的白色塑料袋打着旋儿从他跟前飞过去。
云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冲动,他不该管。
他设身处地回想了一下当年的情形,若是当时有人拦着不让他杀人,他会直接将拦着的那个人也给杀了。
云方这样想着,可腿还是不受控制地迈进了那条昏暗逼仄的小巷子。
假如当年有人能拦住他――云方不想做这样的设想。
他所经历的人生中没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一片混乱中,云方几乎是拼尽全力扯开了那个盛怒的少年,冷冽的刀光从他眼前闪过,一瞬间,他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刀刃。
易尘良双目血红的瞪着他,像一只步入穷途的困兽。
“滚开!”易尘良冲他怒吼。
云方的掌心传来一阵剧痛,他拧了拧眉,一脚踢在了易尘良的小腿骨上,不等他反应过来,屈膝狠狠地,着实算不上小数目。
比易尘良富有多了。云方有些幸灾乐祸,喉咙却发苦。
云方第二次踏足这个小院子是一个小时之后,他走进有床地那个房间,发现易尘良已经醒过来了,看见他宛如像见了鬼,脸上的惊恐都不加掩饰,“我艹?”
云方眯了眯眼睛,发现目前这个状况不太好解释。
他突然出现在新南巷夺刀救人,又熟门熟路进了易尘良的家,左手包着厚厚的纱布,右手拎着一袋子药和一袋子小笼包。而在此前,易尘良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很突兀。
且难以理解。
云方将药和吃的放在那个坑坑洼洼的床头柜上,抬头就看见易尘良一脸警惕地瞪着自己。
云方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易尘良在他背后吼了一声。
云方慢吞吞地转过头看着他。
“你他妈到底是谁?”易尘良大有再战三百回合的凶狠劲,凶神恶煞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云方面不改色地看着他,语气波澜不惊,“我叫云方。”
易尘良拧着眉狐疑地盯着他,一副蠢得冒泡的傻样,云方打赌他现在心里一定脏话连篇,随时准备好了干架。
云方不想今天白白挨了一刀,明儿个易尘良又提着刀去找王有为,于是他气定神闲地坐在了马扎上,正气凛然道:“你上次月考成绩退步太大,老师派我过来了解情况。”
他依稀记得,高一第一次月考易尘良考得很烂。
“关你屁事!”易尘良恶声恶气地问:“老子刀呢?”
云方一直不太习惯戴眼镜,他伸手推了推镜框,“怎么,你还准备拿刀去捅人,然后风风光光进少管所待几年?”
易尘良被他那阴冷狠戾的目光看得发憷,但看到对方同是一中的校服之后又嚣张起来。“你他妈是不是找揍?”
像只炸了毛的病猫。云方淡定地评价。
“需要帮你上药吗?”云方看着他破了的嘴角,总觉得有些碍眼。
云方站起来,易尘良原本坐在床上,见状警惕地往后一退,木床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是之前云方徒手接刀和那狠辣利落的两下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云方居高临下地望着十五岁的易尘良。
他活了三十五年,从来不觉得自己可怜,年少时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后来在酒桌上谈起也不过风轻云淡。
但是现在他看着面前虚张声势又灰扑扑的易尘良,心里突然一疼。
他刚回到二十年前时,觉得易尘良是个暴躁叛逆不可理喻的准杀人犯,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是他自己的过去,才不需要谁来可怜,哪怕是他自己。
可他突然想起来,十五岁的自己,将刀子捅进王有为身体里时,也是慌乱害怕的,也曾有过无休止的后悔。
不是不是害怕,可是没有用。
那时候没有人帮他拦住那一刀。
“易尘良。”云方看着灰扑扑的自己,心里千头万绪汇成了一句话,“我们做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