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昭远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是为国家做贡献的人, 从他第一次以「我的爸爸妈妈」为题目写作文开始,父母一直是他的目标和偶像。
姥姥一直告诉他,爸爸妈妈是为了做了不起的大事才没办法陪在他身边, 但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任昭远坚信不疑。
小时候有同学骂他是没爸没妈的野孩子、是孤儿, 说他爸妈不要他跑了,他虽然生气伤心却不曾怀疑过。
因为他亲眼看到过父母之间的信件,姥姥家里还保存着整整几箱对他而言无异于天文的数化书。
他想让不知道远在何方的父母骄傲。
这个信念撑着他走过一年又一年, 在姥姥去世、搬离舅舅家的打击里成为他仅存的精神寄托――这个世界上还有爱他的父母,他是有家的。
所以明明在不经意接触到珠宝设计时就着了迷, 却还是要求自己循规蹈矩参加高考, 选择他以为会让父母欣喜的专业。
因为舅舅舅妈他们认为学艺术的「捷径」不够脚踏实地, 不是「好」专业,以后不好找工作。
任昭远当时想,父母的想法只会和舅舅舅妈更接近,尤其还偶然听到舅舅和舅妈聊天时说, 如果他爸爸妈妈知道, 一定也会这么考虑。
他一直把父母当作努力的标杆、奔跑的方向、依偎的热源。
经年累月的想象带来过多少治愈,落空受击时就摔得有多惨烈。
他的世界在父母带来的那场雪中天塌地陷。
“好像每次坏事都发生在下雪的时候,一件一件积累, 后来就很讨厌下雪。”
谭铮半边身子贴在他后背,手臂牢牢环着他, 明明年纪比他小那么多, 这种时候却无比稳重可靠。
仿佛臂弯胸膛足以承接所有不堪过往。
谭铮的表白毫无征兆、突如其来,可任昭远听得明白。
他是在说, 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不论其他人如何,「我爱你」。
所以即便生疏, 任昭远也倚靠在谭铮身上,把隔了许多年的事情一点点讲给他听。
后来,谭铮说如果不是在下雪的时候遇见就好了,任昭远说没关系。
“至少让我知道,在过去的三十几年里,下雪天也是发生过好事情的。”
清嫩的草叶香与土壤的浅淡气息拥在一起,轻声闲语的两个人相互偎依。
阳光从任昭远那侧洒下来,在谭铮另一侧投下难分彼此的影子。
湛蓝色的天空广阔无垠,丰盈绵白的云朵缓缓变幻形态飘越山谷。
风吹过时都很轻很轻。
“姥姥以前都给你包荠菜和什么馅的?”
“有时候是荠菜猪肉,有时候是荠菜鸡蛋,不一定。”
“那我们两种都包一点。”
其实任昭远没有那么重的仪式感。
小时候每年生日姥姥都会包荠菜水饺,后来姥姥不在了,他生日时自己买来吃过,可越吃越难过,就不愿意再吃了。
再后来就慢慢淡忘。
也不知道为什么,谭铮问的时候忽然会想起来。
这些可做可不做的事,对方哪怕有半分不热衷任昭远都不会再有心思。
可谭铮好像对他的大小事情,总抱有无限热情。
“做饭去吗?”
谭铮看看任昭远旁边的竹篮,说:“再挖一点吧,把篮子装满。”
“好。”
“这边长得好一点。”
“嗯,”任昭远边应着边换到谭铮旁边,“这一片都长得挺好的。”
“家里也能种吧,我问问老板,能种的话买点种子回去种在后阳台。”
任昭远想想别人家里阳台种名贵花草谭铮阳台一片野菜就忍不住想笑:“不用,想吃的时候出来挖就好,还能顺便散散心。”
后边半句尤其有道理,谭铮答应:“想吃我们再来。”
“嗯,”任昭远话音落下几秒,又转了声调,“嗯?”
有棵荠菜周围的土颜色明显不一样,任昭远好奇一铲,挖出个裹着塑料薄膜的小盒子来。
转头一看谭铮的表情就知道是他特意埋在这儿的。
可明明看出来了任昭远还要故意拿在谭铮面前晃给他看:“我发现了个好东西,不知道是谁藏在这儿的,不会忘了吧?”
“不知道,”谭铮也故意不承认,“谁捡到就是谁的。”
“不好吧,毕竟是山庄老板的地方。”
谭铮顺着接话:“那我把这儿买下来送你,你当老板。”
“那――倒也不用。”
任昭远笑着一圈圈把薄膜解开,露出里面的贝壳盒子。
打开是一对方钻耳钉。
任昭远一眼就看出,净度工艺都是上上乘。
两个人这会儿手都不太干净,回去洗过手后谭铮才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给他戴上。
角度宽窄正合适,两颗方钻挨在一起紧密贴合,连成一个矩形。
看着不像巧合,任昭远对着镜子看了看:“你还专门注意过我耳洞之间的距离吗?”
“刚好一个小指指尖宽。”
任昭远抬手碰了碰,和镜子里的谭铮对上视线:“有心了。”
“应该的,”谭铮笑着俯身在他戴着耳钉的一侧耳朵亲了一下,扶着他肩膀向外走,“走,包水饺去。”
因为还要包水饺怕来不及,这边送来的食材都让处理好只等下锅,不着急收拾。
谭铮把盛了水的杯子递给任昭远,让他往面盆里慢慢倒,自己把面和水搅匀。
等面逐渐连成大块的时候任昭远就闲下来,坐在高脚椅上手肘支在桌面撑着头看谭铮把面揉成光滑的面团,又往加工好的馅里淋调味汁。
谭铮揉面、分小面团的过程有点不太好描述的奇异感,看着像驾轻就熟,可熟练里又有几分隐隐的紧绷和不自然。
旁观到擀皮环节时任昭远参与进去负责包,几个水饺站成一排,任昭远忽然笑了。
“怎么了?”
“谭铮,”任昭远一只手拿着饺子皮一只手拿着舀馅的勺子,歪歪头笑着看他,“你不会是临时加班练的吧?”
――
午餐很丰盛,两荤两素,两盘不同馅的水饺,还有牛肉火锅和涮火锅的蔬菜肉片,外加两碟果盘和一份生日蛋糕。
全部都是山庄的食材,格外优质新鲜。
任昭远知道那个蛋糕是谭铮亲自做的后又多吃了一块,原本就吃的不少,饭后半杯水下去立刻觉得有点撑了。
“蛋糕剩下就剩了,喜欢的话我以后再给你做,吃这么多干什么,”谭铮拉着他慢慢散步,“少食多餐才养胃,吃撑胃负担太大了。”
任昭远就跟着边走边听他说,越听越想笑。
就像一个不大点的小和尚摇头晃脑追着你念经一样。
等消化些不觉得撑了谭铮才带他去山后放风筝。
天上已经飘了好多个,有一个筒状的大红金鱼,滚圆的嘴巴看着比任昭远头还大。
任昭远戴上防滑手套后接过谭铮手里巨大的金黄蝴蝶,反过来才看出是特制的,纹路是银杏叶。
“站到风口那儿,先放出十几米的线。”
任昭远拒绝指导:“我放过风筝,你再拿一个,一起。”
谭铮就又拿了一个,不过没着急放。
这种风筝容易偏,不太好放。不一会儿果然接收到了任昭远看过来的求助的眼神,谭铮轻笑着,先和他一起把风筝放起来了。
多少年没放过风筝了。
幼稚的事有人陪着做就不显得幼稚,还很有意思。
风筝越飞越高,任昭远仰着头看,忽然错觉似的看见半空有什么银光一闪,想仔细看又看不见了。
直到反射阳光的小东西又出现在视线里,任昭远才确定刚刚自己没看错。
一枚指环沿着风筝线一路向下,径直停在最末端,贴在任昭远牵线的指侧。
隔着薄薄一层,像触得到沁染过春日的温凉。
任昭远下意识想松手躲开:“谭铮,你..”
“是个活口戒,”谭铮把戒指从风筝线上取下来,“一款情侣对戒,你只当戴着玩。”
手套被轻轻摘下,戒指戴进左手中指指根,任昭远放松下来,抬手看了看,忽然瞥见谭铮的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戴上了。
在无名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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