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天边方亮起一个角,唐兮坐起身。
一眼望去,晨雾缥缈,一呼一吸间全都是清爽的香草芬芳,青草鲜嫩,尖尖上挂着透亮的露珠,压的低垂了头。
简迟瑾听到她的动静,睁开眼睛,声音有些嘶哑,低声询问,“要走了么?”
唐兮扫了眼他略显朦胧的睡眼,点点头,起身去寻宝珍。
“等一下。”他唤住她,坐起身,从一旁拿起面具,走至她面前,轻轻给她戴上,又靠近几分,系上后面的带子。
唐兮嗅到他身上清冽好闻的味道,随着他离开而抽离。
“保护好自己。”简迟瑾盯着她面具后的那双明眸。
心脏被一种莫名的感觉填得满满当当,唐兮盯着他的眼睛,有一瞬间怔愣,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缓缓点了点头。
宝珍被唤醒时,正嘟着嘴生气,想必是做了不好的梦,高飞卫在一旁看得心痒痒,忍不住想捏她肉嘟嘟的脸颊。
睁开眼看到是小姐,她瞬间眼睛亮起,像是看到了星星,激动的抱住唐兮的脖子,“小姐你终于醒了,你都吓坏我了。”
唐兮揉了揉她乱糟糟的脑袋,“起啦,我们该出发了。”
“嗯嗯。”
高飞卫为两人牵来马,站在山坡上,与简迟瑾一同目送两人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远方。
回到贤昌伯爵府,已是晌午,绿植蒸腾冒着热气,正是最热的时刻,主子们都在睡午觉,当值的丫鬟小厮们则窝在树荫下乘凉。
唐兮和宝珍翻墙进入伯爵府,没惊动任何人回到兮语阁。
“我去找甘神医。”宝珍换下男装,简单挽了个发髻就去找甘立泉。
小姐的脸还伤着,得赶紧治,万不可留疤。
跑到甘立泉的小院,他正在休憩,树荫下藤椅上,桌边放着冰镇西瓜,哼着小曲,甚为舒坦。
宝珍心急,大喊,“甘老头儿别睡了,快去看看小姐。”
甘立泉被她震耳欲聋的叫声吓得一哆嗦,险些从藤椅上摔下来。
宝珍已经从他屋子里把他的药箱提溜出来,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往唐兮院子里拽。
甘立泉挣扎,“老夫会走,你别扒拉我。”
“你磨磨唧唧的太慢。”宝珍毫不客气道。
甘立泉跟不上她的脚步,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啃泥,幸亏宝珍及时扶住他。
甩开宝珍的手,甘立泉热的满头大汗,累的气喘吁吁,“你这小丫头也忒粗鲁,忒不尊老爱幼了。”
宝珍才没听进去,她现在心心念念都是小姐,又拖住他的衣袖,脆生生道:“就差几步了,给小姐诊完,你爱怎么骂怎么骂!”
甘立泉认命了,他怄不过这小丫头,一把老骨头了,也折腾不过她,索性她爱干嘛干嘛。
一踏入唐兮的房间,宝珍瞬间松开他的衣袖,把药箱放在他的脚边,规规整整的立在一旁。
小姐吩咐过她,要敬重甘大夫,不得对他无礼。
甘立泉吹胡子瞪她一眼,只一眼便看出她的小心思,懒的与她计较,整理好被她拽皱的衣衫,提起药箱进入内室。
甫一看到唐兮脸上包的伤布,甘立泉一惊,也忘记方才的不悦,加快了脚步。
“怎么伤到脸上去了?”
“一时不慎,”唐兮平静道:“劳烦甘大夫了。”
甘立泉皱着眉头,不理她,伸手将布条解开,待看到额头上那三指长的伤口,他倒吸一口凉气。
伤口已经止血,但从外观来看,深度不可小觑。
“快躺下。”他花白的眉头紧锁,吩咐完,转身去从自己的药箱里寻工具。
宝珍扶着唐兮躺下,眉头蹙得比甘立泉还紧,小脸满满都是担忧。
她第一次见到这老头子神色这么严肃。
小姐可千万不要有事啊,她在心里默默祈祷。
先清理干净伤口附近,甘立泉又细细诊断了近半刻钟,才开始上各种各样的药,最后包扎伤口。
将一切收拾妥当,他坐在床边的杌子上,望着唐兮的脸,重重叹一口气。
这么俊俏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正好伤在脸上了呢?
“怎么样?”宝珍紧张的问,“会不会留疤?”
甘立泉沉重的点了点头,捋着胡子,“气刃所伤,一般的祛疤生肌膏根本不管用。”他看向唐兮,“别的地方说不准还能恢复,眉心那块儿实在是没办法。”
唐兮静静听着,并没有多大感触,“没关系,以后用头发遮掩着。”
“小姐,”宝珍没有她那般想得开,坐在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阁里应该还有我师父当年留下的药,我去给你寻来。”
那个药,没有名字,却是永夜阁的至宝,疗伤祛疤速度之快肉眼可见,又因只有她的师父会制作,自从她的师父离世后,那个药便愈发稀少。
“不必,”唐兮反手拉住她的手,摇头,“气刃所伤,即便是你师父的药也抹平不了伤疤,不必再劳神费心。”
“小姐,”宝珍有明显的哭腔,忍着不流出眼泪来。
小姐这么好看,还这么年轻,脸上留下疤痕可怎么得了。
她宁愿受伤留疤的是她。
甘立泉站起身默默收拾药箱,他常自诩为神医,如今却连小姑娘连上的一道疤都除不干净,他还算什么神医?!可耻!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