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 孟辰辰就没有再说话了。
再后来,整个影院都安静下来。
一开始议论江依那惊世骇俗造型的人,还有惊叹于江依可塑性的人, 好像都被电影剧情带着走了, 最后, 整个影院都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
连孟辰辰都哭得鼻涕塞住鼻腔,瓮声瓮气问郁溪:“你带纸巾了么?”
郁溪没反应。
孟辰辰趁电影定格在江依大特写的时候,抽空看了一眼。
郁溪死死盯住屏幕, 比她还专注。
好吧她决定忍了, 不找郁溪要纸巾了,这种让别人吃下自己安利的爽感, 简直和掰巧克力对上了每一条边、叫外卖老板看了备注、网购饼干几乎没碎一样爽。
电影结束, 来看首映的观众集体沉默一分钟, 然后有第一个人开始小心翼翼议论:“冉姐……是不是……去哪修炼演技了?”
大家就都议论开了。
孟辰辰兴奋的问郁溪:“怎么样电影是不是很棒?我冉姐在这电影里真是太哇塞了,以前大家都说她是木头美人,终于开挂了啊!”
这会儿电影早已演完了,连结尾字幕都跑完了, 整张银幕变成一片淡淡的灰白, 孟辰辰发现郁溪还是死死盯着屏幕。
“怎么了你?”孟辰辰捅捅郁溪:“入戏了啊?你别说男女主这小镇爱情故事是挺动人, 就是忒惨, 那小混混要改邪归正时怎么就得了绝症……”
郁溪还是没反应。
其实她心里有一万个问题想问, 一万个动作想做,第一个就是逃离影院, 而不是像个卑微小丑一样坐在这里。
可她就好像被钉住了一样, 动弹不得。
她还想开口问孟辰辰, 我们为什么还不走。
可她的双唇好像被粘住了一样, 开不了口。
很快她就知道孟辰辰为什么不走了。
又等了一会儿, 全场观众都骚动了,电影银幕缓缓往上收,工作人员开始快速的往上搬椅子,一小群人从侧门往台上走,孟辰辰彻底兴奋了:“主创分享会要开始了!我带你来看这首映值不值?”
她笑着说:“我喜欢冉姐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她真人!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国外的,你这下可有眼福了!”
当主创走上舞台就坐的时候,郁溪第一反应是移开眼神,她怕被眼前的一幕灼伤。
可她依然动弹不得,连偏头的能力都没有,只能死死盯着舞台。
江依坐下了,所以一撩披在肩头的发。
原来江依平常……是这样的。
穿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一件勾住半边肩膀的侧吊带白色小上衣。这吊带也稍微有点露,可跟她在祝镇的露法,或者说跟电影里沈桃的露法,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会儿的江依露出半边莹白肩膀,连锁骨的形状都透着优美,整张脸淡淡精致的妆,连头发也不是在祝镇的蓬松卷发,而是黑长直的披在肩头,丝缎一样闪着光。
还有就是,江依瘦了。
她整个人从风情、妩媚、活色生香的代名词,变成了典雅、清冷、高岭之花的代名词。
加上一张绝美的脸,让人连靠近她这一想法冒出来都觉得不配。
郁溪听到身边的孟辰辰,响亮的咽了下口水:“啊啊啊啊,我冉姐是不是美绝了?是不是跟电影里她演那角色特不一样?我告诉你吧这才是平常的她,你说她演技是不是开挂了?”
郁溪默默无言,只能死死盯着舞台。
江依低垂的眉眼,垂落的发。
无意识点着话筒的纤长手指,轻轻晃动的白色高跟鞋。
优雅的侧脸,和幽远飘渺的眼神。
她好像在发呆,好像人坐在这里,心却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郁溪不知江依为什么露出这样的神情,她想开口问,可是怎么问。
江依坐在舞台的聚光灯下,收获着所有人的惊叹和赞美,众星捧月。
她坐在一片黑暗的观众席里,藏在面目模糊的观影人群中,寂寂无名。
这样的距离,该怎么跨过。
在其他主创一顿热聊之后,问题终于被递到了江依这里。主持人问:“沈桃这个角色与你本人完全不同,请问你是如何演绎的?”
郁溪总觉得江依举起话筒的动作都慢半拍,脸上表情淡淡的,眼里飘着一层薄薄的雾。
跟祝镇那个会大笑、大声说话、大口吃东西的女人,那么不一样。
江依在回答主持人的问题以前,先抬眼淡淡扫向观众席。
其实郁溪的座位不是很好,虽然排数没有很靠后,但很偏,就在走廊边上。
江依好像不想多谈,所以眼神淡淡扫过整片观众席。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一定是看不到角落里的郁溪的。
事实上这会儿舞台灯光那么亮,观众席完全没光,看在江依眼里应是暗淡模糊的一片,郁溪觉得江依根本不可能看到她的。
可江依的眼神就是定住了。
江依是演员,整张脸并没有露出什么过分惊讶的神色,可她的眼神就是一转不转的望向郁溪这边,深深定住了。
那是郁溪第一次在这张陌生的脸上,看到熟悉的东西。
在祝镇时,江依在看着她时,也偶尔流露这种定定的眼神。
身体说着拒绝,眼神说着拥抱。
郁溪忽然站了起来。
江依明显愣了一下。
后排人发出抱怨的声音:“干什么呢?快坐下!”
郁溪转身就往影城外面跑,一片黑暗中,差点被低低的台阶绊了一下。
孟辰辰在她身后低声惊呼:“你干嘛去?”
郁溪低低回了句:“你先看着,我有事。”
******
江依在回答主持人提问的时候,整个人手都在抖。
她用力捏了捏,又捏了捏,可那样的颤抖怎么也止不住。
这样的颤抖现场观众看不到,可如果摄像机对着她给个特写,是会被看到的吧。
可她就是没办法,她甚至不知道在回答主持人时说了些什么。
本来问题都是提前安排好了报过来,答案也是提前准备好,一审二审三审。
可早已背熟的东西混沌一片,嘴中的字词支离破碎。
她当然知道郁溪在邶城上学。
可她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郁溪。
在人群中突然看到那张脸时,她整个人都傻了。
她想开口叫郁溪,可她坐在舞台上,所有的聚光灯对着她,所有的观众看着她,
她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然后,就看到郁溪站起来跑了。
她拿话筒的手垂下去,长长睫毛的眼眸也垂下去,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是啊,郁溪怎么还会乖乖坐在那里呢?
郁溪当然是对她,失望透叶总就是拄一根银色拐杖的。”
“她居然也在,那传她包*养冉姐的那些事,是真的?”
一阵夜风吹过,卷起地面今秋的第一片落叶。
路灯暗淡,那辆闪着暖金光晕的豪车已经缓缓开走了。
痴狂的粉丝还追在车后:“冉姐不要走!冉姐让我多看你一眼!”
可豪车不停留,在夜色中一个转弯。
郁溪突然从台阶上站起来,拼了命的开始跑。
她刚开始混在一群追车的粉丝群中,被湮没了痕迹。
可渐渐的,追车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直到一个都没有了。
毕竟人腿能追着汽车跑多远,搞笑啊,又不是高考体能测试。
只剩郁溪一个人,在夜色中追着车猛跑着。
江依是从影城后门离开的,这条马路极窄极偏,根本没其他车,也没其他人。
其他粉丝都被郁溪猛跑的架势惊呆了:“我靠,这是真爱粉吧?这么牛,下届粉丝会选她当会长吧?”
郁溪当然不知道这些,她只是看着江依的车,在夜色中与她距离越来越远。
她猛跑着,跑得鞋带都散掉,呼吸都乱掉,一头长发在风中飘摇,又随冷汗黏在额头。
到后来,喉咙里都是铁锈的味道。
她还是咬牙猛跑着,大口大口的冷风灌进嘴里。
然而,江依的车还是在夜色中越开越远,渐渐在她眼中,凝成一个黑色的小点。
她想追上江依的车,想拍窗,想大叫,想吼着叫“江依你给我从车上下来!”
我想把一切都给你。
我的人生。我的未来。我的钱和我的心。
可是你骗我。
你连名字都是骗我的。
你到底是谁。
郁溪跑到后来,脸上湿漉漉一片,也说不出清是额上的汗,还是眼里不断涌出的泪。
可江依的车,还是在夜色中彻底消失了。
郁溪想要继续追下去,可她连脚都抬不起来了,心脏一片撕裂般的疼。
终于,她歪七扭八靠在了路边一面红色砖墙上,俯身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气。
那面砖墙是一个住宅区的围栏,中间是一片复古雕花的铁栅栏。
到现在,她已分不清那浓浓的铁锈味,是铁栅栏发出来的,还是她喉咙里冒出来的。
她记得小时候陪外婆看过那些很古老的电视剧,每当女主有悲惨故事发生的时候,天空就会茫茫的下起雨来。
可她不是女主,所以这时天空不会应景的下起一场雨来。
只有路面一辆趁夜作业的洒水车开过。
其实郁溪听到洒水车过来的声音了,但她实在太累了,累到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只好撑着膝傻站在原地,看洒水车开来又开走,在自己牛仔裤上留下尴尬的痕。
于是旧牛仔裤更脏。
白色球鞋更灰。
湿漉漉的水滴,像什么人根本不值同情的眼泪。
坐在豪车里的江依,知道曾有人在夜色中不要命一般追过她的车么?
江依看到了么?
郁溪也不知道,她只能落寞的撑着双膝一个人站在墙角,看着裤脚鞋面的水痕,嘴边扯着一个嘲讽的笑。
傻子。
被人玩成这样。
******
郁溪也不知自己在夜色中站了多久,总之等到第一班地铁开始运营的时候,她才回了邶航。
早高峰还远没有开始,清晨第一班地铁难得空空荡荡。
郁溪失魂的坐在座椅上,跟着地铁行进摇摇晃晃。
她呆看着地铁一角,过了很久才发现那儿有人在回看她。
一个流浪汉。
也不知流浪了多久,也不知怎么混进地铁站来的,身上褴褛的衣服破出一种时装周的时尚感,冲着郁溪傻笑。
郁溪也笑了笑。
她都说不清她和这个流浪汉,谁比谁更可怜,谁比谁更流离失所。
终于地铁到站了,郁溪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学校走去。
******
此时,碧云居。
江依一个人躺在床上,高支埃及棉的床单被罩不知要比祝镇舒服多少倍,可江依在祝镇没有失眠的毛病,一回邶城,曾困扰她很久的失眠问题也跟着回来了。
她翻来覆去,白皙如雪的胳膊枕在头下。
这段时间为了宣传电影,她跑了很多活动,其实挺累的,刚一上车,眼皮就软塌塌的直打架,叶行舟递过来一个真丝眼罩:“睡会儿吧。”
江依“嗯”一声,就把眼罩戴上了。
不过她在车上没睡着,在床上躺了大半夜也没睡着。
眼前全是一双年轻的倔强的桀骜的眼,晃个不停。
年轻人的爱也汹涌,恨也强烈。
那郁溪现在,会是如何的恨她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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