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二更）◎
面对商晓冉怀疑的神情, 祝遥手插在校服裤子口袋里，攥着里衬转圈。
“我去看看……”
为什么呢？鬼都知道自己的性格肯定不愿意上台演戏的吧？编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才显得合情合理呢？
其实这个问题祝遥从上午上完语文课就开始想了，一直想到现在面对着商晓冉, 也没想出一个可用的答案。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小企鹅。”
周昂一脸笑笑的走过来, 带着十七岁少年特有的桀骜和张扬：“哟，你好呀。”
“周昂……”商晓冉的注意力率先被吸引了过去：“是叫周昂对吧？七班的。”
这是商晓冉第一次正面跟周昂说话。
“对, 看来我在年级上还是小有名气的嘛哈哈。”
“少臭美了。你今天中午也去看场地啊？”
祝遥在一旁默默听着, 发现商晓冉这种开朗性格的人，真是跟谁都可以顺畅聊起来。
“是啊, 我们班可能要跳舞来着。”周昂挠挠头：“麻烦死了。”
“不过你来我们班大巴这边干嘛？”
“你不知道吗？这辆大巴是二班五班七班一起坐啊，不然又坐不满, 多浪费。”笑笑的看了祝遥一眼。
祝遥惊异的发现，商晓冉脸上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
祝遥电光火石之间明白过来――原来是这样啊！
商晓冉以为，祝遥是因为今天中午周昂要来，才跟着一起来的。
祝遥趁势跟周昂说了几句话，又在心里鄙视起这样的自己来。
周昂对不起啊。
果然还是应该拒绝曲清澄的角色比较好吧, 不要把不相关的人拖下水。
这样的利用，算什么。
******
上了车，因为同行的女生里有商晓冉的好朋友, 所以顺理成章的坐在了一起。
一共七个人，两人一排的座位, 当然是最寡言不合群的祝遥落了单。
七班人上车的时候, 周昂顺着窄窄的通道一边走, 一边对独自坐在窗边的祝遥看了一眼。
有点想要坐过去的意思。
七班坐在后面的女生开始起哄：“周昂, 一个班的人要坐在一起啦！”
周昂嘴里笑骂着“好烦”, 还是向自己班级坐出的一块小小矩阵走过去。
最后上车的, 是老师们, 老师之中最后一个上车的，是曲清澄。
黑色高领毛衣，愈发衬得一张脸如雪般素净。白色格子大衣，搭在细瘦的手臂上。
无论曲清澄穿什么颜色，在祝遥眼里都是一片洁白的。
会让祝遥联想起昨夜书房里的水仙花苞，将开未开，已是天地间最纯净的绝色。
大巴司机问：“人齐了么？”
三个班的老师各自检查一下，都说“齐了”，最后回答的是曲清澄。
易思远问：“老方呢？”
曲清澄说：“跟校领导的车去了。”
“哇，老方不会要高升年级主任了吧？”
曲清澄笑：“你猜。”
要趁着去剧场的路上先把午饭吃了，等大巴顺利开出以后，曲清澄和其他老师们一起开始发饭。
一个饭团，一盒菜，一瓶牛奶，一个桔子。
易思远：“这么简陋！”
曲清澄笑着瞪他：“我们学校很有钱的吗？”
她最后把祝遥的一份饭递给祝遥的时候，打开祝遥旁边座位的小桌板，也放了一份饭。
祝遥的心砰砰跳起来，在她还不想让自己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的时候，曲清澄就坐了过来，搭在座椅扶手上的大衣腰带扫过祝遥的手背，毛绒绒的。
商晓冉往这边看了一眼：“曲老师，饭团是什么馅儿的呀？”
“好像有肉松和牛肉两种，你尝尝你那个呢。”
简易透明包装，没标注，只能尝。
祝遥手掌撑着脸一路看窗外，眼尾余光悄悄瞟过曲清澄的侧脸，笑得那么自然。
本来就是啊，二班所坐的这一块，就自己旁边还有个空座，曲清澄坐这里再自然不过了，不要想太多了喂。
祝遥控制着自己的耳朵，不要因为紧张、担心和即将拒绝曲清澄带来的难过而烧起来。
一阵 撕饭团包装纸的声音中，曲清澄小声问祝遥：“你不吃吗？”
“嗯？”祝遥故作刚刚回过神来：“要吃。”
眼神一从窗外移开，立刻落到小桌板上，像是要把饭团盯穿，反正绝不看身边的曲清澄一眼。
曲清澄咬着饭团说：“我这个是牛肉的。”
祝遥跟着咬了一口：“我的也是。”
曲清澄笑：“好巧。”
祝遥：“嗯。”
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一声“嗯”，听在曲清澄的耳朵里，有没有咕嘟咕嘟冒气泡的声音。
即便在那么多紧张和纠结里，在那么多愧疚和不安里，自己的一颗心，还是如可乐里溢满的气泡一般砰砰跳着。
年少时的自己，为什么总因那些理性看起来什么都不算的巧合而快乐呢。
如果饭团刚巧是同样的口味。
如果鞋子刚巧是同样的颜色。
如果刚巧在同样的时间，听到了车里循环播放的同样的音乐。
是不是就能离自己满心的向往，更近一点。
曲清澄的饭团咬到还剩一小半时，手机响了。
她把饭团放回小桌板上，擦擦手，伸进大衣口袋里摸手机。
“喂？老……方老师。”
祝遥有点想笑。
“嗯嗯，好，我知道。”
曲清澄温和细语应和老方的时候，祝遥盯着曲清澄放着的一小半饭团。
一圈浅浅的红，印在洁白的饭粒上。小小的一围，圈出曲清澄嘴唇的形状。
曲清澄嘴那么小的啊。
祝遥盯着印着曲清澄口红的饭团想。
曲清澄挂了电话：“老方跟我说了一会儿到剧场以后的安排。”
祝遥点点头。
曲清澄捡起桌板上黄澄澄的一个桔子开始剥。
祝遥问：“饭团不吃了吗？”
曲清澄剥着桔子笑：“今早吃了我妈送来的粢饭团，现在还没完全消化，有点吃不下了。”
祝遥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刚才吃那么快，现在手里只剩皱皱一张透明包装纸。
如果自己的饭团也能剩下小小一角，放在桌板上，是不是就跟曲清澄那边有种对称的美感。
而现在的祝遥只能把皱皱包装纸放下，盯着曲清澄剥桔子。
橘黄的果肉露出来，白色的经络露出来。
祝遥说：“你跟你妈妈关系那么好的啊。”
曲清澄的动作暂停了一下，扯着桔瓣上一个白色的络，一扯，就猛的断了。
“……嗯，很好。”曲清澄笑笑的说。
祝遥又没什么可说的话了。
她看了一下自己桌上那个桔子，好像没曲清澄手里那个大，拿起来，也准备开始剥。
这时曲清澄却好像顺理成章一般，把祝遥手里的桔子拿走了，又把自己刚剥好的那个塞进祝遥手里。
“你吃这个。”
大巴行驶时轰鸣的声音，几乎掩盖了曲清澄的声音，也稍微掩去了祝遥的紧张。
“为什么？”她壮着胆子问。
曲清澄又低着头，在剥她从祝遥手里拿过的桔子了：“你上次手伤的那么重，虽然现在基本好了，剥桔子多少还是有点不方便吧。”
又抬起头，冲祝遥狡黠的眨眨眼：“而且，我的那个比较大啊，你赚了。”
祝遥：“……谢谢。”
曲清澄笑：“你这个小孩子，不用这么客气的呀。”
很多年后，粉丝扒出祝遥在拍摄现场的路透照，很多时候，祝遥手里都捏着一个桔子。
“喔喔喔，我们遥宝很喜欢吃桔子的呀（狗头（狗头（坏笑”
“桔里桔气的小姐姐嘻嘻嘻！”
其实祝遥吃桔子的习惯，早在“桔里桔气”这个词还没那么流行的时候，在她十七岁那年的冬天，就已经养成了。
被暖气烘烤过的桔子，皮都微微暖了软了，可剥开，内里还是冰凉的，充满颗粒感的果肉带着没剥干净的经络的涩味，酸酸甜甜，让人被暖气吹得发晕的脑子，一瞬清醒过来。
多像十七岁心思的味道啊。
于是祝遥在离开曲清澄的很多年里，吃了又吃，吃了又吃，好像上了瘾。
而此时，十七岁的她，看着曲清澄白皙灵巧的手指，又把本属于她的那个小一些的桔子剥好，把一片晶莹的桔瓣塞进秀气的嘴里，冲祝遥一笑。
“甜吗？”
“甜。”
吃完桔子，大巴晃晃荡荡，曲清澄靠着座椅靠背，似在闭目养神。
祝遥直到这时，才敢偷看了曲清澄的侧脸一眼，架着金丝眼镜的鼻梁挺拔的，温柔的线条勾勒着清丽。
然而祝遥也就敢看了这么一眼，就移开眼神，盯着曲清澄面前打开的小桌板。
剥开的桔皮像朵盛开的花，盛着小小几粒桔核，圆圆滚滚，
祝遥盯着那白白的小籽看得出神，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桔核刚被曲清澄吐出，表面透着一点莹润，勾起了祝遥心里一种毛茸茸、又湿呼呼的东西。当时年仅十七岁的祝遥，尚不能明白那种东西是什么。
一直到很多年后，祝遥和曲清澄坐在电影院里，直到电影开场、影院里完全黑下来，祝遥才能摘下口罩，附到曲清澄耳边轻声问一句：
“吃桔子吗？”
“好啊。”
当曲清澄不知把桔核吐在哪里的时候，祝遥自然而然摊开自己的掌心。
曲清澄笑了一下，微微低头，把桔核吐进祝遥的掌心。那时桔核的一点晶莹，湿润润黏着祝遥的掌心，祝遥心里一阵悸动，握住了身旁曲清澄的手：“我想……”
直到这时，祝遥才明白了十七岁的自己，心里第一次升腾起的那种毛茸茸、湿呼呼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
很多年后，祝遥和曲清澄靠在床上，祝遥让曲清澄坐在自己身前，这样她从后面拥住曲清澄的肩，就能把曲清澄比她略小一号的身子，完全埋进她怀里。
祝遥一边把曲清澄肩膀滑落的衬衫拉好，一边对曲清澄说起十七岁时的这件往事。
曲清澄笑：“你开蒙真晚。”
祝遥认真点头：“真的啊。”
曲清澄凑到她耳边：“那你现在还想吃桔子么？”
祝遥笑着说：“想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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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祝遥带着懵懵懂懂的心思，看着大巴在剧场前停下，曲清澄迷迷糊糊睁开眼，开始和其他班的老师一起，组织学生下车。
来到剧场，曲清澄显得很满意，拿出带来的卷尺，跟易思远横平竖直的量尺寸，讨论起舞美布景的大小和做法。
走开去量尺寸以前，她在祝遥耳边小声说：“考虑一下要不要演女主角呀？”
祝遥：“嗯。”
她站在舞台一侧，盯着曲清澄在舞台上跑来跑去的身影。
想着跟曲清澄一起排短剧，想着曲清澄写的那些充满诗意的台词、从自己嘴里以害羞的腔调流淌出来。
那会是多开心的一件事啊。
要不……就把这女主角的位置接了吧。
反正商晓冉都以为自己今天中午来剧场是因为周昂，如果再跟周昂走近一点，如果……
其实祝遥那时尚不清楚周昂对她是什么感觉。
周昂这样的男生，校篮球队的，伴随着青春期发育而逐渐棱角分明的脸，也许可以称得上一个“帅”字，加上桀骜又张扬的性格，算是年级里很有女生缘的那一类。
所谓“风云人物”什么的。
跟祝遥搭话，起因是医院偶遇的一次意外，好像喜欢祝遥扎起马尾的发型，从此祝遥变成了他经常聊天的女生里的一个。
祝遥当然明白周昂对她有些好感，可若要说“喜欢”，又显得自己太过自恋。
但即便如此，祝遥一想到自己要去刻意更接近周昂而利用他，心里还是涌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利用一个人对自己的好感去欺骗，这也太坏了……那时祝遥还不明白，自己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里，除了对周昂的愧疚，还有一种因性别产生的本能排斥。
就在祝遥还没完全想明白的时候，校长跑来抓壮丁打断了她的思绪：“你们这些学生，过来帮忙。”
原来今天中午也有预审查的领导过来，要亲自听听学生们自己对这个场地满不满意。
有商晓冉这样活泼又开朗的学生在，祝遥只要当块合格的人肉背景板就好。
好不容易撑到散场，祝遥走回舞台边的时候，发现曲清澄已经不在那里了，剩下易思远一个人拿着卷尺，在跟其他班的“兄弟”打打闹闹。
祝遥是不好问曲清澄去了哪里的，总觉得显得太过刻意。
她环视一圈，看到各班都还在热烈讨论着舞台的布置方案，估计不是一会儿能完事的，决定摸出耳机来看动画。
一摸校服裤子口袋才发现，耳机不知所踪。
祝遥想了想，估计是刚才坐大巴时从口袋里掉出来了，决定返回车上一趟去找。
还好运气不错，司机没锁车门，祝遥钻进去往刚才自己的座位边走。
走着走着，脚步放轻，脸上表情变得愣怔。
原来曲清澄……躲在这里呀。
窝在她刚刚坐过的座椅上，格子大衣盖在身上，只露出小巧白净的一张脸，金丝边眼镜摘下来放在祝遥的座椅上，清丽的五官直白露出来，显得跟平时又像又不像。
祝遥停下脚步，站在曲清澄面前，感受窗外直射进的阳光照着她头。
她转身就走，耳机也完全忘了找。
曲清澄在祝遥身后喊她：“祝遥，你到底怎么了啊？”
“是不想演小短剧的女主角么？”
“对。”祝遥回头：“老实说，我对那个角色一点也不感兴趣，你就不要再勉强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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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中午，当周昂来教室找祝遥的时候，教室里各个角落都是暗中观察的目光。
商晓冉一边跟唐诺她们笑着聊天，一边偷偷往外看。
祝遥故作平静的走出去。
“小企鹅，晚上有空吗？”周昂笑着问。
“有。”祝遥说：“周昂，其实你今天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找你的。”
“有话跟我说？”周昂说：“那晚上去电玩城吧。”
祝遥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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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周六没有晚自习，傍晚放学祝遥去车棚推车的时候，发现周昂痞痞的挎着书包站在那里等。
“你也是骑车上下学？”
“不啊。”周昂笑：“我在这儿等你，免得你溜了。”
“不会溜的啦，我真的有话跟你说。”
祝遥推着自行车，周昂跟在她旁边慢慢走。
“哪里有电玩城啊？”
“不会吧你这都不知道？”
祝遥摇摇头，看着校门口曲清澄那辆白色的宝马从她眼前开过。
祝遥低着头，不知车里的曲清澄看到她跟周昂走在一起没有。
周昂在旁边笑嘻嘻说：“今天就带你去开开眼界！”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有好榜其实心情很down……但有第二个小天使的长评和小天使们的各种投喂+帮我，好像又还可以坚持一下。感动的二更走一个，多的不说啦，你们都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