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看见他为了救她们这样奋不顾身，甚至拿着剑瞄准自己的胸口自杀的时候。
利维坦就已经释怀了。
这是她要守护的男孩。
她用了一辈子，倾尽全力守护的少年。
而不是……将他逼到绝境。
她灌输出去的、自以为是正确的爱，实际上是缠绕在自己身上、又逼死他的毒药。
可利维坦还是相信，她的爱不是多余的。
不可能是多余的……
也不敢是多余的。
在他亲口说出她的存在是多余的之前，她仍抱有一丝侥幸的希望。
她是一个躲在暗处，默默地爱他，疯狂地想要见他，却从来都不敢正大光明出现在他面前、对他温柔一笑的胆小鬼罢了。
拿人类的话来说……
大概就是老鼠吧。
“好黑……”
光明熄灭了。
在无尽的黑暗中，连身体也失去了感知。
利维坦用力地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
身后长长的银色龙尾卷起放在肚子前，就跟她很久以前躲在未出壳的蛋里那样。
龙神害怕黑暗。
这种事情说起来也很奇怪。
她本来是不惧怕黑暗的。
可是，在见过那一束闯进她世界里的光之后，她便开始畏惧黑暗了。
任何一点失去都会让她疯狂的想要得到更多。
到头来，这个空虚的窟窿永远也填不满。
好在……在被那种空洞感吞没之前，她如愿以偿的消失了。
死在该死的地方。
至少，最后一件事情，她没有做错，不是吗。
……
……
“可以睁眼了。”
“……？”
在那一刻，有一个轻柔又熟悉的声音突然将她唤醒。
那束光。
好像再次闯入了利维坦的视野里。
“梦？”
利维坦睁开眼睛，看见的是那片温柔的，一望无际的海。
没有强烈的光，只有柔和的月色与满天的星河。
耳边还有海浪的阵阵拍打声。
海风有些腥咸，浪潮卷起了一阵阵湿气。
她跪坐在沙滩里，面前有一个人影，往前摇摇晃晃地走了一步。
少年半蹲下来。
那双她期待了无数个年轮的眼睛，终于又一次温柔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为此感到不可思议。
但又因此变得更加小心，连呼出的气息都一同屏蔽住了。
因为她害怕太大的动静会戳破这泡沫般的幻影。
“……”
利维坦憋住了一口气，直到她因为不敢呼吸而脸颊都憋得红润起来了，她面前的少年轻轻地笑了一声。
她听见少年说：
“不是梦哦，你可以呼吸。”
“……”
利维坦摇头。
她跟前的少年又接着笑了一下。
少年将身体凑得更近了一些，利维坦发现自己竟然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紧接着，少年抬起了手，可利维坦却害怕得后仰。
似乎生怕少年成功触碰到她，然后戳破她的梦境。
少年皱了皱眉头，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哽咽着什么。
“你觉得这是梦吗？”他问。
利维坦点头：“嗯……”
“那如果这是在梦里的话，你现在想做什么？”
“做……我也不太清楚。”
利维坦轻轻摇头，银色的长发在海风里飞扬，她忽然感觉，自己脚下的沙粒竟然如此的真实。
“做什么都可以……”利维坦思考了一会儿说。
“反正，如果是梦的话……不管我对你做什么，你都不应该生气，对吧？”
“嗯，不生气。”
“不管是再怎么‘过分’的事情，你都不会再生气了，对吧？”
“嗯，对。”
少年搭在裤腿上的手逐渐收紧。
利维坦好像看见了他逐渐发抖的肩膀，还有他颤动的鼻息。
她睁大了眼睛，灰蓝色的眼睛里装满了不可思议。
“就算是……”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利维坦将身体重新坐端正，然后把手放在柔软的沙地里，身子微微前倾，和少年进一步拉近了距离。
她张着莹润的嘴唇，轻声说。
“就算是，如果我吻你的话……你也不会再推开我了，是吗？”
“不会了。”少年在摇头。
他黑色利落的短发根根分明，当凑得足够近的时候，甚至连肌肤上细小的绒毛都能够观察到。
梦境的清晰度已经超过了梦境本身。
错愕间，利维坦试图将意识覆盖了出去。
她看见了更远的山河，广袤的大地。
“利维坦……”
少年轻柔的呼唤声再次将她的意识拉扯回了海边。
海风徐徐吹过。
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不再是充满仇恨和敌意的语气……
他在温柔的，叫她的名字。
这一瞬间，利维坦活过来了。
她死沉的爱，随着内心的柔软被触碰而逐渐苏醒了。
利维坦睁开眼睛，仔细的看着面前的人，又看着自己。
“为什么……我还活着。”
她试着将手捏成拳头，结果真的做到了。
失去的身体又回到了她的掌控中。
这是久违的、无比真实的触感。
不仅如此，在举手投足之间，利维坦还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流动。
她现在，好像回到了曾经白龙神的巅峰状态。
“神躯？……神格？”
利维坦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不再是那个用魔力构造出来的残破身躯。
她现在实实在在地拥有了神躯，并且体内还有完整的神格。
“可是，信仰呢……”
利维坦依旧不相信这是真的。
神躯可以后期形成，神格也不是成神必需品。
可信仰是成神最关键的东西。
她扯了扯自己的脸。
脸很疼，这告诉她不是在做梦。
利维坦看见自己的身上穿着一件银色的长裙，轻薄的裙子像一层纱雾，在皓月下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灰蓝色的眼睛诧异地睁着，身后布满龙鳞的尾巴抬起来，在沙滩上晃了晃。
她的身体表面是龙鳞，而不是白龙神最初的白色羽毛。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
她唯一的信仰，依然来自人类。
就像她上次那样，因为信徒是人类，所以白龙神产生了形态上的蜕变，柔软的白羽化成坚硬的银色龙鳞。
那时候的利维坦因为失去了美丽的羽毛而难过了好一会儿，后来那个少年告诉她，她的龙鳞威严又瑰丽的时候，她才逐渐释怀了。
“……”
利维坦的面前，洛宁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在细微的感知里，利维坦看见了牵着自己信仰之力的金线。
她的信徒……就在她的面前。
这是……来自创世神的信仰。
“利维坦……”
洛宁再次叫住了她的名字。
千言万语汇聚在一起，到头来，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有些艰难地张开干涸的嘴唇，湿润的眼睛看着那双还在诧异的灰蓝色眼瞳。
“对不起。”
他的声音被海浪盖住了。
利维坦看见了她的少年的眼泪。
每次看见这样的眼泪，她都会感到心底深处一阵抽痛。
为什么要说‘每次’呢……
因为她的少年，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爱哭鬼啊。
利维坦将手臂抬起来。
想要让自己的动作变得温柔，但安耐不住的激动还是让她有些用力。
“……你知道。”
“我不想听这三个字。”
“我想听的，是另外三个字。”
利维坦将他抱住。
其实能得到这个温暖的怀抱，不管是哪几个字，都已经不重要了。
原来……贪婪的空洞是能够填满的。
利维坦闭上了眼睛。
人类是一种别扭的物种。
他们感情丰富，却从不会从嘴里直白地表达出自己的感情。
就连洛宁，在这个时候也酝酿了很久。
他顿了顿，这才有些艰难地开口。
他将柔软的嘴唇凑到利维坦尖尖的耳朵旁边，一只手扶着利维坦的腰，一只手撑在自己身上。
洛宁凑过去，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然后再次直起身体的时候，脸上已经蒙了一层晚霞的颜色。
“这才是我认识的你呢……”
利维坦抬起纤细如玉的手，触碰在他发热的脸上。
意外的羞涩和清纯。
就像是她刚刚认识的他那样，稍微一碰就满脸通红。
那是的利维坦为了诱导他一步接着一步做下去，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啊。
亲手玷污纯洁的少年，有时候会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可是，不管‘欺负’他多少次，他最后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依旧保持了最初的那一份羞赧。
男女之间的恋慕，有时候就是从这种细节上展现出来的。
而这份羞赧，就是对她独有的一份感情。
利维坦在想。
“你靠过来一些。”
利维坦用双臂勾住了洛宁的脖颈。
那条银色的龙尾绕过来，像是小蛇那样缠绕在洛宁的脚踝上。
而洛宁也是很配合地凑近了一些。
利维坦用不留余地的口吻说。
“我要接着做梦了。”
“你说答应我的，在‘梦’里，不管我对你做什么，你都必须要接受。”
洛宁点头。
“好……”
两人自然而然地躺下。
先是利维坦的背脊躺在沙滩上，随后她好像又对这样的角度并不满意，所以用尾巴勾着洛宁在沙滩上转了半圈。
成功把洛宁坐在身下。
女人的身后是银色的月亮。
月光和她的长发融为一体，轻薄的裙纱下，柔美的身躯在风浪里若隐若现。
女人的身体还是那样的高挑，只是需要用岁月沉淀的龙角还没有成长出来。
利维坦不喜欢使用龙翼，所以她在人形态的时候基本不露出翅膀。
在周围的沙滩上，不知什么时候铺上了一层玫瑰花。
利维坦喜欢红色的玫瑰花。
因为她知道这种东西在人类的世界里象征着轰轰烈烈的爱情。
所以这是她一辈子都在渴望的东西。
风卷着艳红的花瓣一起吹起来。
利维坦双手贴在洛宁的胸膛上，弯下身体。
随后，如愿以偿地触上了那片微凉的嘴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