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小小没想那么多,她只是想求缥缈君饶她一条狗命,她还要下山见她夫君呢。
这会儿跪在这里就无比想念青泓,她夫君在的话她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现在她没有了金大腿,就是个小可怜。
再不努力抱个大腿,十三个师叔都能让她没了命。
她回来,十三个师叔肯定都已经在来要她狗命的路上了,在那之前她一定得想办法自保。
没听见缥缈君说话,迟小小再接再厉道:“两年前我被戒色镜差点打死的时候师父就该知道我的心思了,偏偏师父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受不了师父这样对我,明明师父是我的,自从师妹上山之后,师父就处处都偏袒小师妹,我可是师父养大的啊,怎么受得了师父这样对我。”
“你骂我大逆不道也好,什么都好,反正我就是这样了,这次不得已上山来也是有事情求师父,师父也该是知道我回来干什么的。”
迟小小以为缥缈君就会这样沉默下去时,内殿山水屏风后面出现了他颀长的身影,他缓缓地绕过屏风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迟小小没敢抬头,盯着他那纯白的云靴,上面绣着云松和仙鹤,连鞋子都这么干净,迟小小心想,他大概是不用走路的吧。
感觉自己被盯地有些不自在,迟小小缓缓抬首,便和他目光相撞,他眸色深沉,毫无杀意,这样的神色倒是平和得很。
和青泓的完全不一样,盯着青泓的眼神时,她只会觉得头皮发麻,那是一双让人害怕的眼睛,但是她知道,青泓的眼神无论什么时候,对于她始终是不同的。
有人说,和异性对视一段时间,如果眼神不曾闪躲,就会很容易爱上。
迟小小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反正缥缈君盯着她的时候,她不但没躲开,反而缓缓地笑开了眉眼,像是湖水的清波缓缓在湖心漾开,她的眼里染上了几分潮湿,她声音软软的,俨然没有了以往的跋扈与刻薄。
“师父?”
她软软地喊了他一声师父。
缥缈君掩映在宽大衣袖下的手微微一抖,敛了神色,问话:“他人呢?”
迟小小装傻:“谁啊?”
缥缈君说:“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迟小小心想,这要是知道她和魔头是夫妻,那指不定会被怎么对待呢。
她夫君那么好,怎么可能是魔头。
但是她现在为他辩解没用,只会雪上加霜。
迟小小摇头,态度坚决:“我和他没有关系,我是被他强迫着下山的,师父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坏,威胁我,我差点就死了。”
缥缈君看着她的眼睛,迟小小撒谎不眨眼的,这个时候要是避开他的眼神,他肯定就不信了啊。
她要让他信以为真。
缥缈君大概是学过心理学的吧,迟小小这么想着,如果一个人撒谎的时候,你盯着他的眼睛看,他始终是会有破绽的。
迟小小尽量不让自己有破绽,继续认错:“那天晚上,我说怀了师父的孩子……”
缥缈君的眉头微微动了动,唇也抖了一下,他转身道:“自己去惩戒堂领罚,领了后回来跪在大殿闭门思过。”
十三个师弟都在来的路上了,他得想办法保住她才行,还有她的那衣服上,很明显就有强大灵力做的护罩和禁制,真以为他看不出来。
所以她在山下的这些日子,过得应该挺逍遥自在的吧,有个道尊跟在身边……
唉,缥缈君在心里喟叹一声,迟小小刚要走,缥缈君又喊住她:“多少留点血迹,你十三个师叔不是那么容易骗过去的。”
迟小小心里一惊,操了,他什么都看出来了。
迟小小问:“师父,你都知道了吧。”
缥缈君说:“我不管你和那魔头怎么样了,但是在这个缥缈墟,你就得听我的话,你身上的灵力禁制若是伤了缥缈墟弟子,那就是罪大恶极,我必须得给缥缈墟交代。”
迟小小无奈:“那总不能让我脱了衣服被打吧?”
她全身上下的衣物都被青泓施过法,包括贴身衣。
缥缈君黑了脸:“去换衣服。”
迟小小就不:“我偏不,你就想让我挨打,然后把我打死,师父你怎么能这么狠?我知道你偏袒小师妹,但也不至于这么对我吧?”
缥缈君道:“先去换衣服。”
迟小小抱紧自己,委屈极了:“呜呜呜师父你好狠啊!原来你真的不喜欢我,既然不喜欢我你为什么不把我逐出师门,我还不如不活了呢!”
缥缈君深呼吸一下,问她:“你去不去换衣服?要为师帮你换吗?”
迟小小一边哭一边往出去退:“师父你简直不是人!”
迟小小一溜烟就不见踪影了。
缥缈君:“……”
她变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变了好多。
笑笑从来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的,什么都做的稳稳妥妥,别说骂他了,他不问,她多余的一句话都不会说,活得板正,得了他的亲传。
这才是他满意的地方,可如今这丫头,骂他都不眨眼的?
不是人?
不是人能是什么?
迟小小回到她的弟子房,太难过了,青泓不在身边她就要挨打了,虽然是她自找的,但是就是觉得不服气。
缥缈君他凭什么不让她穿施了法的衣服?
派内的“校服”都是白色的,只有袖口和衣襟边缘蓝色的丝线绣着云松和白鹤,看起来倒是仙风道骨,但是这衣服肯定挨不住一惩戒鞭。
迟小小心想,今天要是不被打死,她就不信邪了。
换了衣服,里面的贴身衣物没换,要去惩戒堂领罚,结果缥缈君又唤她了,她只得又去一趟缥缈殿。
缥缈君见她来了,隔着老远给她施了一层灵力,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缥缈君施法完对她说:“你十三个师叔来了,领罚的时候估计他们会在旁边。”
他一眼就能看穿的高深灵力保护罩,其他十三个师弟怎么可能看不穿,看穿了之后肯定又得惹麻烦。
迟小小“哦”了一声:“那师父的意思就是今天不打死我师叔们不会解气对么?”
缥缈君点头:“知道就好。”
迟小小说:“你真不管我啊?师父,我可是您养大的,被打死了您不心疼啊?”
缥缈君言语清寒:“我心疼什么?孽徒你害得我还不够么?”
迟小小小声道:“我这不是跟师父认错了吗,师父怎么这么小气啊,师父要是消气了,这以后师父的三餐伙食以及煮药之类的问题我全包了行不行啊师父?”
缥缈君咳嗽一声:“先去领罚,过会儿为师和师叔们会来。”
迟小小翻了个大白眼,转身就走,妈的,果然是个冷血无情的男人。
迟小小刚出去,纪伍明就带人来抓她去惩戒堂了,宁冉冉也跟着,迟小小狠狠地甩开想要钳制她的弟子,不耐烦地吼一声:“走开,我自己会走。”
纪伍明说:“大师姐,我今天亲自执鞭,师父已经下了命令,一百惩戒鞭,一下都不能少。”
妈呀,一百,太狠了,就算是应策那样的金丹修士,也挨不住五十下呀。
狗师父真的是要她的命啊啊啊!
夫君,救我啊啊啊!
被人带到了惩戒堂,惩戒堂外面的广场上已经人满为患,就缥缈一峰的弟子都这么多,人头攒动,都是来看热闹的,没人正心疼一下她。
只有应策,听到缥缈君罚了迟笑一百惩戒鞭,急的眼眶通红跪在缥缈殿外求师父不要那么狠,不要对迟笑那么狠。
师父什么话都没说。
十三个师叔已经到位,带了自己峰内得意的弟子前来看缥缈君如何惩罚迟笑。
今天就算不打死她,也该废了她的根骨了。
如此大逆不道之徒,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缥缈君穿了他作为掌门的衣物,打开了殿门,见应策跪在外面,神色都没变一下,缥缈君说:“你若觉得在派内呆够了,为师准许你废了修为下山去。”
应策的身子在抖:“师父,既然师姐的惩罚逃不过,那作为同门师弟,就让我来分担五十下惩戒鞭,她才开光初期,会被打死的。”
缥缈君说:“她的事你管不着,诛灵剑伤你,你未曾将剑找回来,也少不了你的惩罚,别着急。”
应策看着他飞身而下,飘逸绝尘的身影消失在缥缈殿下的雾霭里。
太心痛了,他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应策追着缥缈君的脚步而去。
纪伍明是惩戒堂堂主,一般弟子犯了小错,都是别人打,而犯了大错的人,才会让他亲自动手,今天他就要亲自动手打迟笑了。
宁冉冉幸灾乐祸。
十三个峰主都到了,听到外面齐声呼喊:“师叔们好!”
迟小小吓坏了,真的就没有一个人保护她啊,这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啊摔!
她被打死了以后还能见到亲爱的夫君吗?
迟小小悲从中来,昨晚刚和夫君你侬我侬,房都没圆,今天就要被打死了。
好惨一穿书女配。
迟小小被按着跪在了祖师爷的塑像前。
她一抬眼,莫名觉得这个缥缈墟的祖师爷有点熟悉。
但是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外面又一阵齐声呼喊:“师父好!”
啧,都来了,都来看她被怎么打死的了。
她这么招人恨吗?
迟小小叹息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打吧,打完了她好早死早超生。
她感觉身后黑压压一片,下意识地脊背一凉,纪伍明行礼道:“师父好,师叔们好。”
有人冷哼:“还敢回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么?”
缥缈君打断他:“我管我徒弟,你们看着就行,没必要废话那么多,徒弟是我教出来的,她有过,也是我这个当师父的管教不严,今日我亲自执鞭,打她一百惩戒鞭。”
有人说:“师兄可千万别手下留情。”
缥缈君从纪伍明手里拿过鞭子,迟小小跪在那里,心里怕极了。
缥缈君说:“迟笑作为缥缈墟大师姐,知法犯法乱闯禁地还把魔头放出来,本身就是大罪,看在你破了沧州冤案的份上,为师只罚你一百惩戒鞭,你可有怨言?”
迟小小颤颤巍巍地举手:“我有。”
旁边的纪伍明说:“你还有冤?”
迟小小回头看缥缈君,只见门口一众仙尊都在盯着她,迟小小吓了一跳,笑了笑,问好:“师叔们好,师叔们辛苦了,百忙之中还要来看我,师叔们有心了。”
二师叔呸了一声:“我们是来监督师兄惩罚你的,哪是来看你的?”
迟小小伤心道:“我就当你们来看我的,我以前可没少给师叔们好处呢,师叔们倒是挺会报恩呢,是吧各位师叔?”
二师叔一愣,对缥缈君抱拳道:“师兄你且继续,师弟天枢峰还有些要事要处理,先告辞了。”
其他十一个师叔纷纷抱拳告退:“师兄您继续,我们就是来看看好师侄,可千万别打太狠了,告辞!”
十几个仙尊一溜烟全驾鹤离去,惩戒堂瞬间清净了不少。
宁冉冉和纪伍明都惊呆了。
迟小小又看向缥缈君,缥缈君见人都走了,将惩戒鞭递给纪伍明:“你来执鞭。”
幸亏迟笑执掌缥缈墟内务的时候,没少给师叔们好处,不然他们今天肯定铁了心看着她师父打死她。
果然这人际关系还是要早些打理的。
缥缈君也走了,迟小小惊了:“师父,别走!”
纪伍明冷笑道:“师姐,别怪师弟对你不尊敬了。”
缥缈君头也不回,被纪伍明打还不如让缥缈君打呢。
这二师弟和宁冉冉一个鼻孔出气,得打死她不可。
完了,她这才真的完了。
纪伍明对着她拱手道:“那既然如此,师弟就不客气了,大师姐,请您务必不要怪我。”
迟小小皱眉:“你打了我还不让我怪你,这世上哪有这样的歪理?你今天打了我,我以后肯定要找机会打回去的。”
纪伍明一愣,宁冉冉就说话了:“师姐乖啊,你没有以后了,这二师兄的一百惩戒鞭,可不是闹着玩的哦。”
迟小小翻了个白眼:“滚,你别和我说话,烦死你了。”
宁冉冉冷笑:“师姐乖,你以后都不用看见我了。”
迟小小叹气,再叹气,她要是不死,她一定要把宁冉冉的狗头拧下来给青泓当夜壶使。
虽然青泓好像不吃饭不拉屎不撒尿?
刚在想这些,一鞭子就抽在了她的背上,她只是感觉到了强大的震力,却没感觉到疼?
哇哦,难道是里面的肚兜起了作用?
果然夫君就是好。
虽然不疼,但是演戏还是要演的,迟小小的惨叫声震耳欲聋:“啊――疼死我了!”
“二师弟你下手轻点啊!”
“啊――还有没有人权了!”
“我要被打死了!”
应策被挡在门口,眼尾泛红:“大师姐!”
迟小小一愣,继续大喊:“啊――三师弟我没事啊!”
“啊――师父救命啊!”
迟小小是没感觉到疼,但是缥缈殿内,缥缈君身上一会儿出现一道伤痕,背部不一会儿就血迹斑斑。
纪伍明是元婴修士,力道可想而知。
他要不把伤害转嫁到自己身上,迟笑今天真的就会被打死。
他总得给派内一个交代。
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姑娘,他虽对她失望但也舍不得她受伤。
犹记五岁时,她小小的一团,被他抱在怀里,她泪眼模糊地问他:“叔叔,以后我跟你住么?”
他点头:“是呀,以后我就是你师父,你得叫我师父知道么丫头?”
她点头,喊了他第一声“师父”。
他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两年前过戒色镜的时候,他就知道她的心意了,可是他能做什么,他只能再找个传人,让他继承他的衣钵,如若她执迷不悟,他都想好废了一身修为带她离开缥缈墟去做个普通的凡人。
他假装不知道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道,终究是成不了。
他乱了,彻底乱了。
背部的伤痕一次次裂开来,疼地他身体打颤,外面有人急切地敲门,是宁冉冉。
“师父,师姐她死不悔改,师父千万不要打死她呀师父。”
缥缈君握了拳头,对她道:“你下去告诉你二师兄,打完把她带来缥缈殿。”
宁冉冉点头,又问:“师父,你的药……也被师姐打翻了。”
缥缈君说:“再熬。”
宁冉冉点头:“好。”
迟小小有点惊讶,她看着血流了一惩戒堂,但是她没有丝毫的疼痛,就很震惊。
她假装奄奄一息地躺在了血泊里,应策跑来着急地抱住她,摇晃她,感觉要哭出来。
迟小小睁开一只眼睛,示意他不要慌。
应策一愣,随即红着眼睛抱着迟小小出了惩戒堂,纪伍明的手都在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以为自己把迟笑打死了。
宁冉冉跑来跟应策说:“师父让师姐去缥缈殿。”
应策什么话都没说,抱着迟小小去了缥缈殿。
宁冉冉到了惩戒堂,见纪伍明的手都在抖,宁冉冉笑道:“二师兄做的不错。”
纪伍明吓得手抖:“我不会……打死她吧?”
宁冉冉说:“打死她也是她活该!”
纪伍明手里的鞭子掉在了地上。
被应策抱着回缥缈殿时,迟小小才挣脱应策,身上的伤也好了,应策吓得不轻,见她没事才舒了口气:“怎么回事啊大师姐?”
迟小小说:“我作弊了,不过不会告诉你怎么作弊的,我现在又要去缥缈殿跪着了,我太难了,你也别担心我了,回去好好休息,好好吃药,我忙完了就去看你。”
应策点头:“那你自己小心。”
迟小小应着,看着应策离去,这才去了缥缈殿。
缥缈殿在山峰上,前后都是悬崖,唯有殿门前不大的地方栽种着一些可以吃的灵植,还有几颗花树。
缥缈殿的大门紧闭着,迟小小走到门口,喊了声:“师父?我回来了。”
大殿们突然被打开,缥缈君出现在门口,打量了她一番,指了指大殿中央的蒲团:“跪着,跪到晚上。”
迟小小苦着脸:“师父,这打都打了,就……”
缥缈君问:“打到你身上了吗?”
迟小小眨眨眼:“那不然……打在谁身上?”
缥缈君说:“跪到午夜三刻。”
迟小小:“……师父。”
“跪倒明日凌晨。”
迟小小:“……”
他转身背对着她离去,迟小小隐约看到了他背上的血迹。
迟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