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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沈约的步履一顿。

他低垂眼睑,清晰可见少女眼瞳底的点点希冀。此时,倒不当他是洪水猛兽了。

沈约只是淡道:“别太好奇,我并不是什么好人。”

知道太多对她没有好处。

萧夕颜心中的确定却又添了三分,此时心潮涌起,嗓音如云雀清亮:“所以你说的会送我下山,也是真的。”

沈约转头前行,只露出玉曜般的侧颜,没有否认:“嗯。”

“跟上,回去了。”

沈约双腿修长,本行走时要比萧夕颜快许多,这回却照顾了少女许多,几乎与她并肩缓缓而行。

若非沈约一副不肯轻易开口的模样,萧夕颜还想知道更多一些。他会是山匪的仇人?还是杀手?又或是官府的人……可他显然什么都不会告诉她。

萧夕颜攥着手心,却还是一点点地,怎么也控制不住唇角的弯起。无论如何,她终于不必再彷惶担忧。

少女满心雀跃,提步跟了上去。“沈约,等等我。”

-

山景清幽。

萧夕颜无事可做,便坐在小楼抱着竹篓,安静地随付五学习摘菜。

女郎只随意用一根木钗挽起发髻,颊边有一绺青丝垂落在锁骨上。眉眼弯弯,纤眉悠悠,好如那青山白水。

付五忽挤眉弄眼道:“夕颜姐,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好,你说。”

“这东村有个妇人,不苟言笑。李二聪慧,朋友便对他说,你若是以能一字逗那妇人笑,又一字让那妇人骂,我就请你吃饭。”

萧夕颜好奇:“然后呢?”

“李二答应,就去见那妇人,刚好旁边有条狗。只见李二扑通一声朝那狗下了跪,大喊道:‘爹!’”付五绘声绘色,说至高潮,也似叩拜一般突然跪了下来。

少年表演得实在滑稽,萧夕颜掩唇一笑:“想必那妇人也同我一般失笑了吧。”

“没错。”付五擦擦膝盖,又站起来,一双月牙眼里满是蔫坏,继续道:“然后那李二又朝妇人一跪,大喊一声:“娘!”

“于是呢,那妇人自然是破口大骂。”

萧夕颜第一次听见这样的笑话,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澄澈如水镜的瞳孔间甚至有一丝茫然。

但她很快就明白过来,然后就是不受控制地弯起了唇角――

“噗嗤,”萧夕颜以手遮面,却忍不住纤瘦的肩膀也颤了颤。

“还真是一字使人笑,一字使人骂,哈哈……”

她笑得泪花也坠了出来,白净的面孔显出两个不易查露的笑涡来,好一会才停下来。和柔的女声亦如春风拂面:“小五,你也太有趣了。”

少女难得笑成这样,略显冰冷的容色也泛起了胭脂的色泽。

付五眼里又露出了惊奇:“夕颜姐,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

他觉得夕颜姐哪里都好,长得清秀白皙,说话声温温柔柔。就是太瘦了些,也太守规矩了,仿佛不得不处处谨小慎微。大抵世家女郎都是如此,娴静得体。

却怎么说呢……就像是泥胎偶人一般,失了灵魂。

这样恣意放松的姿态,却一下子变得鲜活灵动极了。付五突然觉得,夕颜姐生得其实生得美极了。

萧夕颜愣了愣。

她心间流淌过一道暖意,轻轻道:“是么。”

其实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这般不顾形象地给她讲笑话,只为逗笑她。

许是因为昨夜沈约的承诺,让她免除了后顾之忧,终于可以彻底放下心来。也或许是因为晨间的日光过于柔煦,窗外的春花正徐徐盛开。

也可能是,小五逗人笑的本领实在高超。

萧夕颜怔然抚上自己的唇角:“刚才我那样的笑,是什么样子的?”

付五坦诚道:“之前也见夕颜姐你笑过,但就像是面具上画的表情一样,分寸拿捏得刚好,温柔,却并非发自内心。而刚才你笑得就很生动,那首诗怎么说的来着……额。”

他抓抓脑袋,苦思冥想道:“什么,大笑倾人山,再笑倾人村?”

萧夕颜一怔,又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这一回是连最后一点端庄也消失殆尽了。

什么郑氏要求的笑不露齿、含蓄沉静,都全抛到脑后了。

“……是李延年的‘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好了小五,快别逗我开心了。”

少年人的月牙眼一眯:“还是姐姐聪明,是我给记混了!”

萧夕颜好不容易停住笑意,心知肚明,却不点破:“谢谢小五愿意哄我。”

“夕颜姐怎么又客气了。”付五眼里的关心坦诚而明亮:“以后我再多讲几个笑话给你听。尤其是你体质虚弱,平时更加要多笑笑,保持心情舒畅,对身体也有好处。”

萧夕颜心间一暖,软声道:“好,小五。”

虽只不过短暂相处了一段时日,可她却能感受到,他是真把她当做姐姐那样的照顾。她甚至想,若她真有这样的弟弟,就好了。

付五却忽地眼前一亮,放下菜篓,站起身迎到门口。“沈哥!你回来了。”

萧夕颜也下意识抬眸望去。

沈约逆着光站在门槛处,金色的日光勾勒出男人的面庞轮廓。鼻山高峻,眼眶深邃,音色低沉:“嗯,打了些野味回来,放在外面了。”

“好嘞!沈哥就是厉害,看来这两天可以加餐了――”

少年听到有新鲜食材,双眼放光,风风火火地就跑了出去。

于是屋中就只剩下两人。

沈约望向屋内,只觉得一室窗明几净,纱帘被扯开,日光盈满室内。案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陶瓦罐子,插了一截缀着山茶花的木枝。

少女颜如渥丹,更为陋室添一抹点睛的清丽之色。看起来分明纤弱不起眼,却在潜移默化之下,改变了什么。

沈约眼神微澜,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萧夕颜感觉自己如今已不怕他了,想起昨日的对话,更应表露出一些和善。她提着一口气,在内心给自己鼓起勇气,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于是她牵起唇角,缓声:“沈约,早。”

沈约垂目看她,少女唇边带着清浅弧度,一双清眸尽力直视着他,仿佛在刻意释放善意,又带着些拘谨。

像是白兔初次熟悉领地,用耳朵小心翼翼地蹭了蹭。

如今倒是不怕他了。

男人感觉心间拂过一丝莫名的愉悦。虽然面孔还是那副平淡模样,但往日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已经驱散。

萧夕颜见沈约落座在桌子对面,离她不过一臂之遥,抱着竹篓的手紧了紧。只好没话找话道:“你出去了这么久,是在山中打猎么?”

“嗯。”

沈约迟疑了一秒,竟下意识考虑到自己身上是否血气浓郁的问题。然而念头很快又消散了。他出手向来迅疾,一剑封喉,不会将血弄得到处都是。

他又有些洁癖,将尸体拎回时,向来会注意没有沾染血迹。

“你见过打猎么?”

然而见少女那幅拘谨小心,像极了兔儿胆的模样,沈约却意外地生出了些别的念头。他缓缓道:“后山猎物很多,有麋鹿,野雉。说来兔肉肥美,也不错。”

萧夕颜没来由的,忽然轻轻颤了颤身子。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只小兔儿的模样,兔耳粉红,皮毛柔软,可爱又可怜,一副柔弱任人宰割的姿态。

下一刻,一只飞箭射来,瑟瑟发抖的躯体就没了生息。

“你,猎了兔子么?我,我不吃这个。若是你和小五今晚吃兔肉,就不必多做我的份了。”

她垂了眼睛,把注意力转移回怀中的野菜上,努力让自己不去联想兔子被扒皮吃掉的可怜模样。

“噢,你吃不得兔子么?”沈约竟莫名产生了些玩味,只是面容还是那幅毫无表情的波澜不惊:“那我们吃的时候,你怎么办?”

“我没事。”萧夕颜咬唇,只想着自己吃快一些就好。

“见不得?”向来寡言的沈约竟不依不饶,眸子里带着认真询道:“为何?”

为何他一副非要她说的坚持模样,仿佛不得答案就不罢休。

萧夕颜脸一点点透出薄红。

她只好无奈地低声道:“因为,我的生肖是兔。”

“我没有,没有同命相怜的意思,也不是觉得残忍。只是在想,兔子……也就这么点肉,都不够你们塞牙,何不如吃点什么别的?”可是越解释,好像越掉进泥潭里了。

她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索性垂头丧气道:“没事,不必管我。”

原来生肖是兔啊。沈约心中淡淡思忖,怪不得。

“不吃兔,也不是不可以,但若是意外猎到了,又该如何?”

“如果你们嫌麻烦,我可以帮忙养的。”萧夕颜下意识地回应,却一时暴露她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其实我没猎到兔。”沈约却突然坦白。

萧夕颜一愣。

“不过是逗一下你。但改日倒是可以猎一只给你。”沈约风轻云淡一般地说完,就起身回了房。

只剩下萧夕颜低头暗自脸红,沈约他,怎么也说起笑话了?

可没想到第二日,沈约果真给她猎了一只兔子回来。

兔儿毛绒如球,被沈约刚逮回来的时候似乎吓坏了,怕死了他,兔耳朵埋在脑壳后方死死贴着背,一到萧夕颜怀里就忍不住往她臂弯间钻。

然后就像是寻到一处安心的庇佑地,蜷得心安理得。

沈约看着眼前一幕,若有所思:“果然是同类相近。”

萧夕颜:?

少女懵然抬首看着他,她没听清他方才说什么。

沈约自然不会再说一遍,看着眼前一人一兔,向来冷清如冰魄的瞳仁间也难得掠过一丝玩笑。“还有事,走了。”

说罢就出了门。

和沈约相处近半月以来,萧夕颜也发现了,沈约的作息十分规律。每日清晨例行上山晨练,偶尔会顺便捎只猎物。之后每逢两三日就会出去一趟远门,晚膳后方归。

他在山上并不常与山匪来往,除非熊佚偶尔相邀。

付五说,因为其他的山匪们怕他。沈约初到无羁山上,因得熊佚看重,一下就坐在第四把交椅上,崔荣都不及。下头的弟兄们自然心中不服,隐隐有些嫉妒排斥。

最看不惯的是山中一个叫鲁大的人,听说是杀过人的狠角。

鲁大率先去挑衅沈约,将他的行囊都扔了,没想到从包袱里掉出来个木雕,沾了地上的污水泥泞,脏了。又嘲笑沈约就是个小白脸。

沈约见此,甚至没有说几句,就直接动了手。鲁大也生得魁梧强壮,据说有扛鼎之力,却被沈约揍得毫无还手之力。

若非周魁阻拦,鲁大不是躺几个月那么简单。

然后山上的匪徒们就都怕了,若非必要,不会主动来打扰沈约。沈约也跟熊佚提出住在了山上最清静的地方,也就是这座小楼。

“我看鲁大外强中干,空有一副强壮皮相,说不定沈哥才是真杀过人呢。”付五分析道。

萧夕颜想起曾经在他屋中看到的武器,心中微凛。

“恐怕,那人是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然而她心中还有一处疑惑,喃喃脱口而出:“木雕?”

她有些好奇,怎么也想象不出沈约会慢条斯理做手工的样子来。

付五点头:“是啊,沈哥的爱好就是做木雕,简直栩栩如生,可像了!平时沈哥在屋子里,十有八九就是在雕木头。他偶尔会下山上镇子去,也是为了去拿托人送来的木料。”

“他说这木料别的人都挑不好,得他亲自挑选才是。”

萧夕颜倒是想起沈约身上的种种神秘之处,莫不是所谓的下山拿木料,也是个幌子?她抚着怀里的白兔皮毛,一时浮想联翩。

-

沈约出了山寨,径直驱马至镇子边的一片深林中。

密林之间,他牵马的脚步微顿,道:“可以出来了。”话音刚落,旋即从林木上跃下一个身形瘦小的人。

那人面巾覆脸,只露出眉眼,眉弓极高,眼窝深邃。他从那么高的树下跳下来,却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轻得像一只燕子。

“主子。”

作者有话说:

笑话来自《笑林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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