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灯很愧疚，她做事的确是欠考虑了。
先前各位仙友就说过，神仙若是明目张胆地显灵在禁忌年代，就会导致信仰泛滥，凡间重新变回君权神授时代，继而阻碍历史进程。
但她实在没法看着她们饿死在雪山里。
“仙子已经将那些人的记忆抹去了，粮食也都换成了不突兀的，造成的后果应该不严重吧。”宴清小声道。
旁边的金仙一挥袖就化出了世间镜。
镜子里那几个女兵已经将粮食带回了营地，众人七手八脚地搬运，个个都高兴得不得了。
“这也算做好事攒功德了。”宴清道，“只是几顿饱饭，不影响大局吧。”
金仙黑着脸指了指那辆板车。
板面上铺着翻开的无量袋，是以这些人一直往外搬，粮食都还绵绵不绝。
有了粮食，原本应该饿死的几千人阳寿刷刷往上跳，对面倭兵长长的阳寿眨眼就见了底。
台上的萤灯一个没忍住，解气地笑出了声。
“你看看。”金仙黑着脸道，“她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
宴清不做声了，连连朝萤灯使眼色。
萤灯闭上嘴，无辜地眨眼。
“你们若还要袒护她，那这代表谁爱当谁当吧。”金仙起身，气呼呼地道，“我是没法奉陪了。”
他这么一说，七八个金仙就跟着起了身。
大堂里顿时混乱起来。宴清努力劝说但没有用，只能任由一大部分神仙骂骂咧咧地离开。
“这可怎么办？”山芙在萤灯旁边的台子上坐下，“咱们人少，维持九霄秩序少不得要靠他们。”.
“但也不可能把仙子交出去。”蓝姬道。
司徒跟着点头：“咱们都是生死之交，没有放弃谁的道理。”
酆玄站在旁边没吭声。
萤灯看了他一眼，突然道：“什么打算？”
旁边几个人一愣，酆玄倒是笑了，蹲在她面前解开捆仙绳：“刮骨疗毒。”
绳子一松，萤灯反手就将自己背后的反话符给扯了下来，哭笑不得地看着山芙道：“提前跟我说不就好了，用得着花钱买这东西么。”
山芙摇着扇子道：“子半城那边的人送来的，没花钱——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怎么知道这是个局？”
要是旁人来，她肯定不知道，但面前这几位。
萤灯没好气地道：“你们的演技有待提高，也就是那几个金仙好骗，若天昭在这儿，这事就未必能成了。”
岁华一没，天昭隐藏得更深，时不时收买几个神仙来搅局，他们却迟迟抓不到人，是以酆玄才想了这么个主意。
不过，山芙总觉得他这主意说是要抓天昭，实则还是有对萤灯的私心。不然用什么由头都可以，怎么偏要萤灯下禁忌年代去？
但看在那块神石对她很有用的份上，山芙决定不拆穿他。
众人仔细商量了一番后面的布局，便各自回神殿了。
萤灯心情极好地抱着世间镜观看，一边看一边跟酆玄道：“我以前念书，每每念到有先辈冻死饿死在雪山里，就会躲在课桌下偷偷擦眼泪。”
她做过无数个穿越回去送物资的梦，没想到有朝一日真的能实现。
镜子里的人们在分发粮食，因跟大部队走散而低落的士气，在大批大批的粮食里迅速恢复高涨。
只她的太奶在一旁发呆。
“芬，想什么呢？”战友问她，“你手里这是什么？”
她太奶恍然回神，摇着杯子道：“不知道，但特别好喝，以后若是天天都能喝到就好了。”
“会有那么一天的吧？”她战友望着天想。
“会有的。”萤灯大声回答。
可惜声音传不过去。
她满足地抱着镜子，侧头对旁边的人道：“多谢你。”
酆玄平静地看向前方：“与我有什么关系。”
“具体的我不太清楚。”她笑，“但我能感觉到，你在为我的心愿努力。”
除了他没人能无声无息地接近入定的她，也没人能把天雷的方向打歪。
他以为他做得天衣无缝，但两人实在太熟悉了，一个对视，她就能看懂一大半。
酆玄有些懊恼。
原本是想让她在大局落定之后恍然发现的，那样的氛围再加上蓦然回首的惊喜，她一定会更加感动。
结果现在，在这么一片平平无奇的白云上，她什么都说了出来。
这多失败啊。
“别不高兴。”身边这人拉着他的手晃啊晃，“我很感激你。”
谁要这么平淡的感激。
他腹诽，脸上倒还镇定：“我没有不高兴。”
萤灯沉默，看向他肩上焉嗒嗒的冰莲花。
花瓣都耷拉得像柳条了。
暗笑一声，她装作没发现，拉着他就继续讲她太奶的故事。
·
九霄上突然乱了起来，有几个神仙故意触犯仙条，执法大仙要抓捕的时候，他们就大声嚷嚷着萤灯还安然无恙。律法若不能一视同仁，那还不如恢复实行了多年的帝制。
萤灯也很想跟他们一起上雷刑台，但按照计划，她只能待在神殿里。
舆论发酵半个月之后，九霄上群龙无首，闹事的金仙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挂旗拥天昭为帝，反攻天光之穹。
即使是事先有计划，面对规模如此之大的暴乱，甜甜殿众人还是有些心里没底。
他们各司其职，一边保护普通仙众，一边掩护酆玄去抓天昭。
酆玄带着迷踪镜找了好几日也没能挖出天昭的下落，不太放心地传话给萤灯：“后方可有异动？”
萤灯百无聊赖地坐在神殿大堂里：“没有，他们连前方都没有攻破，如何能打到我这后头来。”
说着，环顾四周。
神殿里除了空荡荡的神位和燃烧着的神魂灯，别的什么也没有。
“他可真是将你捧在手心里啊。”有人唏嘘。
萤灯一怔，猛地回头，却见天昭从神殿石柱后方走了出来。
吓得一激灵，她连忙想传音。
隔绝结界落下，天昭慢悠悠地走近，手里新铸的仙剑泛起寒光。
功德剑焦急地叫唤起来，相逢剑倒是也泛起光，横在她面前。
“前头打得那么猛烈，你却还在闲坐喝茶。”天昭嘲弄地看向她跟前的茶桌，“这样的人，也配让九霄改天换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