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黑袍僧人的劝阻，魏武棣依旧板着一张冷脸，没有给予正面回应。
直到对方反复规劝三次，他才左手扶住脖颈，用活动脖子的动作摇摇头。
可魏武棣仅仅是摇头，却没有严词抵制谋反的行为。
他坐在主座上，神情严肃地盯着下方的门客和大臣一言不发。
魏武棣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好似什么都说了。向这些想获得从龙之功的势力，传递出了一个明确的信号。
谋反这件事，并非不可为。而是因为某些原因，导致现在还不能做。
至于是哪些原因，就是他们这些门客和大臣需要思考的事情。能不能利用自己的职位和人脉，去解决这些问题。
换句话说，献王没表态。是在待价而沽，等他们自己交上‘投名状’。
唯有如此，方可起事。
今夜敢来参加这场内部集会的人，都想博一个更好的前程。如果害怕谋反被杀，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长达五分钟之久的沉默，最终有人起身打破僵局。
此人乃兵部左侍郎，负责管理炎国的各种军队事宜，直接对皇帝负责。
但这么一位手握重权的高官，居然出现在献王府里。可见炎国内部的政治格局，并非牢固的铁板一块。
见到兵部左侍郎起身，在场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射过来。只见他微微躬身，向主座之上的魏武棣递给投名状：
“献王，近期陛下在拟定削藩政令以后，加强了对兵部的管控。以往只需要我一人就能调动的队伍，现在需要左右侍郎和兵部尚书同时批准才行。
不过，献王无需担心。古人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虽然无法调兵遣将，却能提供充足的武器和甲胄。
几个月前，我在城外建造了一座地下锻造工坊，可以连夜制造起事所需的装备。还在地面喂养了许多羽兽，这样一来工坊锻造的动静再大也能掩盖。材料和工匠方面，非常齐全。有了这些兵器和甲胄，献王何愁大业不成？”
兵部左侍郎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表明了能帮献王谋反做些什么。这个时候魏武棣要是装傻，就太不是东西了。
他摇摇头，似乎并不看好：
“这件事情，光靠充足的兵器和装备远远不够。况且兹事体大，一旦失败就是掉脑袋的事情。皇帝陛下虽然在削藩这件事上，弄得非常不厚道。但他毕竟是大炎唯一的真龙，再怎么不把我们这些亲王当人，也不算违法乱纪。
我作为魏家的宗室亲王，只要不服从削藩就是抗旨。而抗旨，就意味着会被扣上谋反的帽子。如果起事未成，必将陷入死无葬身之地。哎，难啊。”
献王只是在陈述谋反难度很高，并没有立刻结束这场集会。表明兵部左侍郎提供的帮助，还不足以说服他起事。
大臣们顿时明白过来，心中暗骂这是一位不见卡特斯不撒黎博利的主。
过了两三分钟，一位将官打扮的男人主动起身。他抱拳望向魏武棣，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交出第二份投名状：
“有器无兵，废铁也。自古皇权争斗，看得都是谁拳头硬。手下若是没有精兵强将，口号喊得整天响都没用。
本将军虽然无法调度城中御林军，归顺到献王麾下。但这拱卫京城的京畿之地，可是有不下于十万的雄兵。其中大多数驻军将领，都是我以前的旧部。
只要献王愿意起事，他们必能一呼百应。推陈出新，就在今朝！”
这一位将军与兵部左侍郎，虽然还未参与到这场权力的游戏中。却在明里暗里打压对方，想要夺得从龙的头功。
黑袍僧人见状，再次撺掇道：
“献王，这次皇帝的意图已经相当明显了。先削弱其他藩王，看看你的反应。如果没有抵抗，就温水煮青蛙慢慢削弱。这样会让其他藩王手里的兵权，变得越来越少。等到哪一天皇帝准备对您动手，再想反抗可就没有盟友了。”
其他大臣闻言，纷纷附和。
他们向魏武棣许诺，起事之后会提供粮食和金钱等必要的物品。
“是啊，献王，别再犹豫啦。现在万事俱备，就差您点头了！”
“陛下早年间，曾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表示想让魏彦吾当皇帝。现在削弱各大宗亲，或许是为了迎他回朝继位扫清障碍。我们家跟献王世代交好，可不能让一个外人破坏了京城的生意。”
听到他们的各种承诺，魏武棣抬手示意众人打住，遗憾地摇了摇头：
“不行，谋反一事还是算了吧。皇帝陛下可以对我不仁，但我不能对他不义。方才诸位的胡言乱语，我可以当作从来都没有听到过。”
僧人见苦劝无果，十分痛心。他盯着魏武棣，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献王陛下！”
“打住，此事休要再提。现在天都黑了，你们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魏武棣态度明确，正式拒绝了造反一事。他摆出送客的姿态，放任现场神态各异的大臣和门客离开现场。
献王能有今日的成就，与平时的谨慎脱不了关系。他的人生信条出自炎国一句俗语——小心驶得万年船。
对于造反之事，魏武棣起初感到颇为心动。因为皇帝陛下削藩在前，他就有了一个起兵反抗的理由。
可是，当魏武棣听到这些人能够提供兵器甲胄、十万精兵、百万粮食、帮开城门等谋反必须的资源时。他才发现不对劲，从喜悦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因为这一切，有些过于顺利了。
就好像是……背后有一双看不见的无形大手，在推动着自己前进。
如果中了圈套，答应谋反。就等同走上一条不归路，再也无法回头。
他们现在许诺的物资，无法保证到时候能够兑现。而大炎真龙，却能名正言顺的将献王势力给连根拔起。
魏武棣正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没有受到煽动当场答应。他越是思索，越觉得这个造反计划漏洞百出。
先说兵力，炎国目前最精锐的士兵会加入御林军。能力次一点的，会分配到京畿之地的三座城市里。就算能调动十万精兵，对上御林军也占不到便宜。
况且皇帝镇守京城，属于守方。在人数接近的情况下，进攻方非常吃亏。
论单兵质量，比不过。
论地理优势，比不过。
魏武棣甚至怀疑，今晚参加集会的人里有皇帝派来的卧底。造反以后的一举一动，都将时刻处于监视之下。
这还怎么玩？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尽失，怎么看谋反都是死路一条。光凭众人的勇气和一腔热血，可没有办法出人头地。
想明白这些的魏武棣，才会十分抵触众人的煽动，摆出送客的姿态。
不多时，大臣和门客陆陆续续离开献王府。屋内，仅剩魏武棣一人。
他在集结前清过场，使得几百米内没有任何仆人和守卫。他们害怕听到不该听的事情，白白惹来杀生之祸。
烛台里的微光摇曳，映照在精美的屏风图案上。忽而火苗阵阵闪烁，一道黑影突兀地出现在横梁的角落。
对方戴着野兽般的面具，正是京城的山海众首领，代号鬼面。
“会长。”
鬼面在现身之前，已经确定方圆几百米内没有外人，这才开口汇报：
“玉门执行的计划，失败了。有个代号叫做钟离的男人活捉了睚，将牠转交给玉门的大宗师重岳看押。”
魏武棣闻言眉头一皱，对这样的结果感到非常惊讶：
“不会吧，连祂都能被活捉？你说得这个钟离，到底是什么来头？”
目前能够单独击败巨兽的，只可能是另一头巨兽。那怕是天师府的大能，也无法凭一己之力击败巨兽。
鬼面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稍有风吹草动就打起十二分精神，解释道：
“根据我们潜伏在司岁台的卧底汇报，这位代号钟离的男人是她们叫来重新封印岁的帮手。另外，我刚户部找线人查过，没有关于他的资料。目前只能确定钟离不是炎国人，龙门那边的资料我们拿不到，其他信息一概不详。”
听到这里，魏武棣喜忧掺半。
如果钟离是冲着岁兽来的，那么封印祂的计划将提前数年举行。
只待天师府和御林军准备妥当，便会强制唤醒岁。到时候趁祂虚弱之际重新封印，就能保炎国一千年风调雨顺。
魏武棣年轻时非常贪玩，喜欢到处溜达。曾有一次误闯城北的皇陵，发现了封印在此处的岁。离开时，他还捡到一枚从祂身上脱落的龙鳞。
从那时起，魏武棣就知道人类是存在极限的。此后耗费大量心血，在炎国境内创立‘山海众’这个地下组织。
今晚他没有答应众臣谋反，还有个原因是觉得这些人类信不过。
如果真要扳倒皇帝，唤醒岁兽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十万御林军不过是弹指间灰飞烟灭的蝼蚁而已。
魏武棣这些年迟迟没有营救，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光是收买那些退休的天师府道士，就花了他不少钱。
大炎如今的昌盛，是岁诛杀无数同胞换来的。魏武棣觉得救牠出来，是自己应尽的义务。山海众也是基于复活巨兽的理念，创立出的民间地下组织。
“钟离现在在何处？”
“还在玉门城中，预计明天上午抵达京城。经过交接，中午入城。”
魏武棣蹙着眉头，开口吩咐道：
“时刻关注这个钟离的动向，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切记，千万不要暴露，实在跟踪不了就立刻收手。能活捉巨兽的人，绝对不会是泛泛之辈。”
“是，会长，还有……”
没等鬼面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了异常的响动。他朝外张望片刻，迅速从房梁上一跃而出，消失于夜色之中。
“嗝……”
看到儿子打着酒嗝闯入庭院，魏武棣的脸色愈发阴沉。
魏毅脚步虚浮，朝这里走来。待他看清父亲所在，登时咧嘴笑道：
“爹，我没钱了。”
魏武棣看着儿子醉醺醺的模样，就像是看着死人一样。对方脖子上有明显的口红印，应该是刚喝过花酒。
他没有动怒，而是强压怒火回到自己的卧室。不多时，魏武棣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回来，丢在地上：
“不够再找我要。”
“爹，嗝……你最好了！”
魏毅眼神迷离，拿起钱袋子露出开心的笑容。但他很快就被倦意击倒，躺在地上打起呼噜，似乎瞬间进入梦乡。
盯着儿子烂醉的模样，魏武棣抬起左手捏起拳头，但很快又收了回去。
早在皇帝要求魏毅留在京城念书的时候起，他就当这个儿子死了。
之所以忍受魏毅的堕落，不停提供经济上的支持。就是因为这种不学无术的世子，才能更好的迷惑大炎真龙。
魏武棣也曾想过好好教导，可这孩子常年待在京城已经没救了。跟自己生疏不说，还染上一堆官二代的臭毛病。
既然儿子被腐朽的环境同化，还不如再生个孩子重点培养。魏武棣今年五十多岁，仍有精力跟妻妾播种造人。
啧，真是越看越来气。
魏武棣通过深呼吸调整心绪，转身把魏毅丢在这里，准备去一趟皇宫。
今夜集结的事，越想越不对劲。
与其让大炎真龙派来的卧底曝光，还不如兵行险招。主动曝光有人煽动自己造反，让皇帝陛下看着处理。
或许可以利用钟离的到来，在唤醒岁兽一事上大做文章。趁着天师府没有彻底集结前，在背地里偷梁换柱。
如果能撑到岁苏醒后恢复实力，想将皇帝从龙椅上掀下来轻而易举。驻防京城的十万御林军，更是不足为惧。
作为救出岁兽的最大功臣，魏武棣便能坐拥王位。到时候别说一妻一妾了，整个后宫佳丽三千都是他的。可以生一堆儿子，挑出最好的重点培养。
……
【催更签到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