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最为神秘的领域之一。
这是灵魂意识的投影，还是另一个确实存在的世界，亦或来自时间流上的片段，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才能被窥见一角？
可以确定，这不是虚妄之事，它有一定的力量存在，可以发觉真相、查询过去、窥探未来。
躺在石床上，可林的双手交叠搭在身前，陷入平静的沉眠。泽林双手背在身后，抬着头观察宛如在洞穴中蛰伏的人形蜘蛛。
“真是奇迹啊，如果一个人在魔法的影响下成这副样子，一般就可以忽略掉抢救过程了。就算是目前教团保存的最好的神器，都没有救治过这样魔法灾难的先例。”卡杜因撑着法杖，感慨的望着突变后的格瑞丝：“而她竟然毫发无损，唯一可能受伤的只有心智。”
“希望梦卜者可以为我们解释，她如今是否还能清醒过来，或者，灵魂是否还是一名正常人类，亦或只是一头有着类似人形外观的野兽。”席尔一边说着，不动声色的瞥了眼泽林：“不过，根据现有的技术，她保持沉睡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们可以在不对她造成损害的情况下，取走想要的实验材料。血液、肌肉组织、骨髓。”
“用最细微的手段，就像在给家养的宠物猫看病时，要在它的身上扎一下，取走几滴血。她那么大个头，取一点血又有什么问题呢？她的血液应该有好几个成年人那么多，取走一滴应该不成问题。”菲莉芭.艾哈特用她那低哑的声音评论道：“但更重要的是严守秘密。这位梦卜者可靠吗？一个来自法源的宝物，一个有可能被天神碰触后活下来的人类，消息一旦泄露出去，洛穆涅恐怕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得到安宁。无论是否进行实验，教团都应该尽早解决这个烫手山芋。”
蒂莎雅今天没有来到这里，她要处理学院里的一些事情。最近一些学生似乎不怎么安生。之前在仙尼德岛，那些充满冒险精神和好奇心的学生探险目标只会是在神秘而古老的教团宫殿内。但现在，这里到处都是神秘的遗迹，有些地方连教团本身都在进行研究。这时候就不可能再放任那些学徒跑出去冒险，那些危险的古老机关不是学徒水平的术士能够对付的，有些危险的陷阱会瞬间杀死一个人。
于是菲莉芭代替她来到了这里。蒂莎雅看起来交代给她一些注意的事项，到现在为止，她一直没有开口支持直接进行实验。但泽林不喜欢这样，
“我不介意将她安置在蓝山，安置在我的密室与实验室内。”艾达轻描淡写的说：“意识到这是一个难以控制的宝物，这很好，许多种族都不存在自知之明。”
“够了！女士们。”泽林掐着腰，叹了口气：“我希望在这里的是医生们，而不是拿着刀的实验者。”
“啊，拜托，泽林，只是一点血，又不会要了她的命。伟大导师不是也取走了一瓶你的血吗？”玛尔蒂单手掐着腰，另一只手臂挎着医疗用具箱：“我把所有用于治疗感染、血肉再生与止血有关的护符带来了。这大概是我遇到过的最特殊的一位病人了，我们还在等什么？等你们这些大人物一声令下，我马上就可以开始动手。我多么希望她的血液能够像你一样，蕴含强大的力量。如果是真的话，那么多血，我可以拿来调配一些药剂，能够让人充满精力，最好可以在一段时间内根本不需要睡眠休息。把珍贵的生命时光浪费在无意义的睡眠上，多么奢侈的行为。”
“要不……我们先去走一点血液？这没关系，只需要一点，我们可以做很长时间的实验。”席尔提议道：“她那么强大，一瓶血不会有什么问题。当初在浮港研究巨型章鱼时，我取走它的几根触须都不会对它的生命状态造成影响。我们不能那么谨慎，特别是在面对机遇的时候，如果当初北方人留在岸边一动不动，也不可能有如今的文明。”
“我愿意纠正为激进的强盗行为。”艾达适时说道：“但有一点很正确，成功往往建立在激进的冒险之中。”
“这值得一试。”
“没错，如果说取一滴血也算是人体实验，那每一座诊所可能都有进行人体实验的记录。”
“这的确是过分谨慎了。”菲莉芭伸出一根手指。
“也是过分的教条主义。”卡杜因赞同的点头。
“是呀是呀，我们就先取几滴血，”玛尔蒂热切的望向泽林：“我有专业的工具，真的只是取走一点血，没什么问题的。多么脆弱的生物才会因为取走一些血就受伤甚至死亡呢？人类的婴儿都不会脆弱到这种地步。”
泽林看着沉睡的梦卜者，她正在沉睡，正如石台后沉睡怪物。
“我想芬贝达陛下也不会反对，少少的取走一点血，就当是教团帮助她的报酬了。这些神器，如果平常人要用的话，至少要倾家荡产三次。就像是做交易，我们需要的报酬就是一点血。这样廉价的回报若传出去，寻求治病的人会从洛穆涅一直排队到哈吉要塞。”
“当然，我们要征求你的意见。”卡杜因撑着魔杖，转过身：“你的意见至关重要。在我看来，取走一瓶血作为回报并不算过分，教团会用各种各样的手段保护并治愈她。等梦卜者醒来后，我们就能知道她的意识是否还存在，说不定能够直接通过梦境和她交流，到时候就可以咨询她的意见，但我认为她不会反对的，任何有常识的人都会明白这份交易对自己多么有利。”
“我记得在一百年前，很多人反对解刨尸体来研究人体构造，认为那会得罪天神，会引来诅咒，会因为人们脑海中邪念导致无数活人被杀，人们把器官和肢体当做交易品，和药物一样换取自己的健康，结果呢？这促进了科学的进步。”
“拜托了，泽林，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多么偏执的一个人似的。”
她还在沉睡，陷入睡眠。
“……不，这已经带来够多的麻烦了。现在不行。”泽林还记得他在伊达兰实验室里找到的笔迹。探索的欲望是没有边界的，好奇心也是没有边界的，他送给蒂莎雅的一瓶血会引起那么多风波。但一个完全任由摆布的突变者，在她身上能够不断取得蕴含强大力量的实验材料后，又能够引来什么样的结果？
“我的回答和几天前一样，各位，我反对这样的想法。”
不。
在正常的魔法研究尚未达到能够理解法源力量的时候，研究这些是极为危险的。况且，若这成为一个先例，那下一个呢？现在是一瓶血，如果有重大发现，接下来又是什么？
这是一个打开就关不上的盒子，一个危险的先例。
“为什么？这完全没有道理啊，泽林。”
“人们都说越年长越容易成为顽固与偏执的代表，不愿意接受改变。我希望你不要因为取血开始决定要求教团关闭诊所和医院。”
“奥森福特学院做的可要比教团过分多了。那些教授的实验室里现在还摆放着活人遗体制作的骸骨模型。”
“你不能被吓到一次，就否定所有。我们不是伊达兰，伊达兰也不会在这里和你商量，他会直接动手……这可能就是为什么一个变节术士能掌握最先进突变技术，而教团还在原地踏步的原因。”
声音伴随着更多的声音。她还在睡觉，沉稳，安眠。
“请原谅我坚持我的决定，剧毒的果实很可能只是诞生自一颗无害的种子，跨过这条线一步和一百步，没有任何区别。我上一次捐赠的一瓶血液不是已经证明了，目前我们还没有研究这种力量的本领，不是吗？既然已经知道危险，为什么还要再继续去尝试，建造一座已经垮塌过的空中楼阁呢？所以我的答案依然如此……”
泽林用力回了下手，面朝所有人，他们站在一起，面对着他。
这会在他和教团的关系之间制造裂痕……
但他才是正确的。
真的如此吗？为了一瓶看起来不怎么重要的血？
但正确就应当是正确。
“也许接下来你们可以证明我是错误的，女士们，先生们。但在此时此刻，这不是教团应当做的。不要在盯着天上美丽的星辰时，忽略近在咫尺的深渊。特别是，我们不久前已经亲眼目睹过深渊的存在。”
泽林说道，扫过那一双双眼睛，失望和不满隐藏在眼角深处。他准备好迎接更多的冲突，也许还有失望、不解，还有未来的隔阂，不知道多久才能化解的间隙。
他的这些朋友和熟人，他知道现在，在他们眼中不值一提的小事，是错误的。
一只手从身后按住了他的肩膀，在上一秒，他还没感觉到有人站在这里，下一个，一个阴冷的身影出现在感知之中。
“有趣的回答。与我想象的不一样，但很有趣。”
泽林按住断空剑柄的瞬间转过身。可林站在他的身后，眼睛的瞳孔中倒映出金色的光芒。那是一个漩涡，一个蕴藏着无数哀嚎灵魂的漩涡，强大到可以把附近的光芒全部吸走。
光线旋转，晃动，每一个人影，大厅，石板，最后到整个世界，全部变成了简陋的剪纸画，被剪成碎片，像是被卷入漩涡般消失了。
感知所及的地方只剩下了一片最为纯粹的黑暗，以及漂浮在黑暗中的那团火焰。可林的皮肤像是快要烧起来了，成为这片黑暗中仅有的光源。
“也许是时候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了。”
‘可林’没有张嘴，身体里泛起回音。
“我是黑日之女，妮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