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景若就擒,公复何用

整个汉地的中心是汉堡，汉堡的中心是忠勇坊，而忠勇坊的中心，无疑是坐北朝南的冯府。<br/>　昨夜的小雨洗净了空气中的灰尘，将原先因为施工的灰尘而变成土黄色的黑瓦，洗成了原来的纯黑色。<br/>　几只燕子叼来了树枝与新泥在屋檐下搭起了小窝，熹微的晨光落在燕子油光的羽毛上，居然显出了几分淡金色。<br/>　冯府的二进大院中央，冯森正大马金刀地坐在白熊皮的椅子上，目光肃穆，在他身后，则是一个屏风，而屏风上挂着一副汉堡和不莱梅的地图。<br/>　而在他面前，是十来个队正和张王韩等人，他们坐在一条条长凳上，等待着冯森的发言。<br/>　“我相信，你们之前应该都听到了一些消息。”清了清嗓子，冯森朗声说道，“咱们这回要办件不地道的事儿。”<br/>　“咱听说了，不就是要联手劫一趟寺庙嘛。”依旧是之前那大胡子的队正有些好奇地问道，“只是，我不知道咱们有何要与敌酋杜金德gou和的道理？”<br/>　“哦？方心如，你说说看？”<br/>　清了清嗓子，方心如摸了摸脸上的络腮胡，笑道：“那叛军，咱们打不过吗？他们若是人有上万，咱们确实打不过。<br/>　可咱们这一千二百老弟兄，基本都是人人双马，还有撒克逊辅兵和百户，真要打未必也怵了他去，顶多四处跑跑，咱也不是吃不了苦的人，只是可惜了这田地房屋罢了。<br/>　这田地也不肥沃，这房屋也不华美，都不是稀罕物，粗瓷陶碗的，碎了就碎了，但咱们这一弄，真要被发现了，恼了那劳什子的，那个，叫啥来着，姓查的国王，说不得又是一桩祸事。”<br/>　“各位弟兄，都是这看法？”冯森向着后排那些问道。<br/>　“哎，这节帅说啥便是啥，我等懂什么。”<br/>　“节帅，咱不怕打，几间破房子，还没在中原的好。”<br/>　“节帅，其实俺也好奇，为啥子要和这反贼联合啊？”<br/>　“小了！”冯森还没说话，旁边的张世成就先说话了，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们啊，格局小了，咱们跟那叛军死磕了，死磕到最后如何？咱们的老弟兄死光了，就该那查王对咱们动手了，狡兔死，走狗烹啊。<br/>　那西楚霸王还在的时候，你看汉高祖敢对淮阴侯动手吗？说到底，就是那东魏时，侯景对慕容绍宗说的话：‘景若就擒，公复何用？’。<br/>　维杜金德死了，要咱们有什么用呢？那查王把咱们放到这汉堡了，说到底不就是为了让咱们抵御叛军吗？叛军没了，咱们怎么办？哪来的军功？哪来的金银？哪来的婆娘和大屋？<br/>　想咱们在辽东时，若是没有室韦人和靺鞨人，要咱们干嘛？”<br/>　这段话也说出了冯森的心声，公元8世纪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人头！那叛军是什么？是可持续再生人头！是可持续再生军功！<br/>　对着这种可持续再生资源，那就不能把根给刨了，要可持续性地竭泽而渔，你没见那吴三桂把永历杀了，混成啥样了。<br/>　这要是放冯森身上，他才不会用弓弦勒死永历，而是要把他们放在边境监视着。<br/>　只要永历活着，只要南明小朝廷还在，康麻子敢动他？那不怕吴三桂当场变身郭子仪吗？<br/>　当然，这可不是养寇自重，那叛军是资源，是汉堡土地上刷出来的资源，我采集资源，不让别人把资源刨了，这不是很合理吗？<br/>　张世成说完这段话，下面的小校们先是一静，随后才恍然大悟一般议论道：“原来如此。”<br/>　冯森也站起了身，他指着背后的地图，说道：“讲到底，就一句话，赔本买卖咱不干！要死先让那群法兰克人撒克逊人死，然后是那群外姓汉人，最后才是咱们。<br/>　那不莱梅大教堂里，攒了十年的民脂民膏，都是血汗钱啊，咱们这是替天行道！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汉堡的民就不是民了吗？光想着攒，不知道花，咱们帮他花！”<br/>　“好！”<br/>　“节帅高见！”方心如咧着大嘴笑了起来，“倒是我老方狭了，有酒吗？我自罚一杯。”<br/>　“混账东西！我看你就是冲着酒来的，军议呢，瞧你那馋样！”冯森没好气地骂了一句。<br/>　重新坐到椅子上，冯森清了清嗓子，继续笑道：“咱们这次，说来也简单，让那维京强盗人去攻不莱梅，真慧大和尚给他们开门。<br/>　等拿到钱了，撒克逊人就会一路标注记号，并凿穿维京人的船底，然后和我们一起夹击维京人，最后咱们拿七成走，他们拿三成走，不过不莱梅得交给他们。”<br/>　韩士忠瞧了瞧地图，问道：“这仗怎么打？”<br/>　“咱们从法兰克人里募兵二百，百户们每人带五人，这样撒克逊人六百人，咱们给长矛和盾牌，这样总共是八百步兵。”冯森想了想道，“我率五百骑兵压阵，剩余六百人留在汉堡，以防万一。”<br/>　冯森也怕出岔子，这阴谋最怕长，一长就容易出问题，所以最好的阴谋往往是在准备阶段非常长，而实际实施时是非常短平快的，比如玄武门之变，比如高平陵之变。<br/>　反正冯森已经做好了一旦事情不对，立刻反悔，撕毁契约的准备，反正只是口头约定，双方来信也是托他人代写的，没有造成既定事实，到时候直接不承认就得了。<br/>　大院中，冯森又与这些小校们讨论了出兵和行军等问题，最终等军议结束时，已是大中午了。<br/>　众小校也都各自散去，摆弄自己的活计去了。<br/>　天日正高，鸟雀追逐，本来应当是个踏青的好时日，但无奈，总得不着一个安定日子啊。<br/>　走出院子，冯森抬头望向远处，一条青黑色的高大坊墙将整个忠勇坊包裹了起来，周长约三里左右，高度四米上下，内里都钉了橡木桩子，用的依然是烘烤的泥砖加碎石沙子配合上黏土夯实。<br/>　每一百米坊墙都要用一千方泥砖黏土和六百根永定柱，芦苇青茅上万束，碎石沙子更是无数，而城门以及四角各有一座十米高的木质箭楼，这坊与其说叫坊，不如说叫坞堡。<br/>　忠勇坊内被一条十字大街划分成四块，其中三块都是丘八们的房子，一块是校场、学堂和冯府，也是每月集市的所在地。<br/>　这坊墙本来在外层，应该还有一层包砖，但可惜，一是工期赶不上，二是青砖产量不够，三是冯森真的没钱了，从丹麦抢来的流动资金和自己的积蓄全部砸进去了，还有些不够。<br/>　也怪他花钱大手大脚，天天大建，天天搞发明，要不是扇子和风筝卖的不错，冯森资金链差点都断了，他现在就指望着不莱梅的金银财宝回血呢。<br/>　“领主大人。”<br/>　“节帅。”<br/>　一个丹人工匠和两个汉人辎重营匠人一起喊住了冯森，那个匠人头领在士兵的押送下，毕恭毕敬地说道：“节帅，您要咱们做的东西，终于做出来了。”<br/>　“哦？”冯森眼睛一亮，立刻叫道，“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