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缙云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他在思考，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自己现在要不要进去。
还没等封缙云想明白呢，里面又传来一阵碎碎念的抱怨声：
“老满啊，你可害惨我了！今天剧组十几张嘴都是我请客，你要早说自己VIP过期了，我怎么会带他们来这么贵的地方吃饭？我自个儿都快穷死了！”
满帆风一头恼火，声音大到连洗手间门外的封缙云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难道能未卜先知吗？你装大款请人吃饭，没提前做好功课，还怪我喽？没钱，没钱就卖身抵债，给人家后厨刷盘子去吧！”
他把乔卿痛骂了一通。
乔卿：“我说你这人有没有点慈悲心怀，我都……喂？唉等下，满哥，满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叫爹也没用！”
满帆风懒得搭理他，直接把电话挂了。
门外的封缙云没忍住，从喉咙里漏出一声轻笑来。
他又等了十几秒，见里面没声了，便推门进来。
他只是来洗手的。
可刚打开水龙头，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幽魂般的声音：
“封哥。”
封缙云身体一僵，差点打翻放在洗手台边的花瓶香薰。
站在他身后的乔卿赶紧举起双手：“我不是故意吓你的。你是封缙云吧？”
封缙云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口罩还在。
所以他刚才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封缙云的脑海里闪过这个问题，表面上倒是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短促地点了一下头，叮嘱道：“是我，但别告诉其他人。”
“我懂我懂。”乔卿连忙道。
他见封缙云似乎不太愿意搭理自己，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没话找话道：“您也来这儿吃饭吗？”
封缙云又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乔卿挠了挠脸颊，他也知道自己这个请求有点冒昧，但没什么比让他多花钱更可怕了，所以他还是鼓起勇气问道，“您有这家店的VIP吗？”
封缙云关掉水龙头，转身盯着他。
“怎么，”他挑眉道，“你还想问我借VIP？”
乔卿嘿嘿笑了起来，苍蝇搓手道：“这不是刚拍了个片子，虽然在网上的热度不错，但分成还没到账吗。对了，封哥您是影帝，是圈里人，还是前辈，那咱们也算半个同行了，我叫您一声哥没关系吧？”
打蛇随棍上，乔卿最在行了。
用满帆风的话来说，给他一张嘴，叭叭两下，玉皇大帝都能成他太爷。
但封缙云并不上当。
他直接跳过这个话题，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说你是导演，那你都拍了些什么片子？”
乔卿老实回答：“目前只有一部，《黄雀》。”
封缙云：“听过。最近风声还挺大的，居然是你拍的？”
一听封缙云说自己听过，乔卿立马来劲了：“是我！封哥您也看过？”
“没有，我没怎么涉足过网剧这方面。”封缙云淡淡道，“不过我知道这部剧拍得不错，或许以后有空会看看。”
虽然只是空头支票，但乔卿还是一下子露出了格外灿烂的笑容。
“谢谢封哥！”
封缙云比他高大半头，乔卿只能昂着头跟他讲话。
在听到封缙云的话后，他整张脸都陡然亮堂起来，琥珀色的瞳孔倒映着头顶明晃晃的白炽灯，像是荡漾水波里盛着的一汪月亮。
鬼使神差的，原本打算拒绝他的封缙云停顿了一下，脱口而出：“我确实有这家店的VIP。”
乔卿眼前一亮：“真的吗？”
“当然。不过我为什么要借给你？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
乔卿想了几秒钟，一本正经道：“等我以后成大导演了，我请封哥来当我的男主角，专门为您拍一部戏，成吗？”
封缙云笑了一声，不以为意。
“你知道有多少大导演和制片人求着我当主演，我都不去吗？”
“知道，”乔卿背着手，昂着头自信说道，“但他们都不是我！”
话音落下，封缙云微微一怔，看着他的眼神带上了些许奇异的色彩。
“你的意思是，你比王志民之类的大导演还要厉害吗？”他微微蹙眉，“你才拍了一部剧，哪里来的底气说这种话？”
乔卿很坦然：“不是我，是一个教我摄影的朋友说的，他说他自己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导演，我这个徒弟只比他差一点点。虽然我觉得实际情况是他在吹牛，我明明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不过这话大体没错。”
封缙云噎住了。
很难得的，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没事封哥，你现在不相信我不要紧，”乔卿甚至还反过来安慰他，“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说完了？”
沉默片刻后，封缙云问道：“这就是你给我的理由？”
乔卿舔了一下干涩的唇：“说完了。”
封缙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把手伸进从口袋，夹出一张黑卡来。
乔卿显然没想到他还真的会借给自己，愣愣地从封缙云手中把卡接了过来，抬头看着这位影帝，目光颇有些不可思议。
“这张VIP卡送你了。”
封缙云见乔卿似乎想说什么，摆摆手打断了他：“我之后一段时间都不在国内，这张卡里没钱，只能享受打折优惠，还有三个月就过期了。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处，你拿着吧。”
乔卿抿着唇，低下头，翻来覆去地把那张卡看了好几遍。
他的目光停留在“封缙云”三个烫金的字体上好几秒，有些出神。
其实他也没表现出来的那么自信。
按照以往无数次失败的经验，从开口的那一刻起，乔卿就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准备。
“谢谢封哥，”等再抬头的时候，他的表情也正经了许多，“刚才说的那些话，我都是认真的，谢谢。不过你就不担心我是骗子吗？万一我之前都是在忽悠你，说这么多，只是单纯想找你骗吃骗喝呢？”
封缙云有点儿想笑。
他故意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乔卿眨巴了一下眼睛。
他厚着脸皮掏出手机：“加一下微信？这样我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了。”
封缙云哭笑不得：“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您怎么知道？”乔卿佯装吃惊，“我在华影上学的时候，教我们中外名著赏析的老师那天正好拉肚子，请了体育老师来上自习课。”
不知道是不是被乔卿忽悠住了，封缙云还真的扫了他的二维码。
在加上的那一刻，乔卿死死地盯着封缙云那个蓝天白云的头像，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没动静。
“想什么呢？”
封缙云饶有兴致地问道，伸手在他一对木楞楞的黑眼珠子前晃了晃。
乔卿自以为隐蔽地偷偷掐了一下大腿。
“没什么，”他忍不住咧开嘴角，乐颠颠地拍马屁道，“封哥，您的头像很别致！构图完美，光影和谐，一看就是对摄影这方面很有研究。这张图片也跟您给我的感觉一样，非常随性洒脱！”
封缙云很不给面子的直接拆台：“啊，这个，在剧组用手机摄像头随手拍的。”
乔卿沉默了一会儿。
稍等，让他想想怎么编。
“兴起而为，不拘一格，更洒脱了！”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等回包厢的时候，王志民看着封缙云摘下口罩，嘴角还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不禁好奇地问道：“怎么了？是在外面遇到什么熟人了吗？”
“不是熟人，”封缙云端起酒杯，浅抿了一口，但唇边的笑意依旧，“不过，倒是碰见了一个挺有意思的小学弟。”
包厢外。
“老满，我就说你靠不住吧！”
乔卿拿到了封缙云的VIP卡，做头一件事居然不是买单，而是立马打电话给满帆风嘚瑟：
“你看看，你看看！人家封影帝刚认识就愿意送我VIP卡，你倒好，咱们都那么多年的交情了，让你帮个小忙，不帮也就算了，你居然还让我叫你爸爸！”
满帆风这会儿正在律所加班，本来手头的大案就够让他头疼了，听到乔卿的炫耀，他忍耐地捏紧了手中的签字笔，额头青筋直跳：“所以你打电话来，就是来跟我讲这个的？”
“不，还有一件事，”乔卿严肃道，“是关乎你的。”
满帆风：“……什么？”
“因为我突然发现，以后如果你想来这家餐厅吃饭，可能还要问我借VIP卡哈哈哈哈！”
电话里，乔卿的笑声嚣张无比。
满帆风闭了闭眼睛。
什么叫交友不慎。
这就叫交友不慎。
深吸一口气后，他对着手机，字正腔圆地送给乔卿一个字：
“滚。”
——然后熟练地把乔卿的号码丢进了黑名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