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啊,都是势利眼。你说钱家这婆娘,他老公不过就是个杀猪卖肉的,倒以为自己就是多大人物了,每每见了咱们这些人,看她那一脸的厌弃样。这回好,再不敢拿下巴尖看咱爷们了吧。”
叶冲受人礼物遇,吴峰也与有荣焉,一时倒有了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世道人心可不就是这样,吴叔有什么好抱怨的。”
叶冲笑着安慰道。
“这都是命,就拿平家大丫头来说吧,要模样有模样,手又巧,跟着他爹还识了几个字,这样的女娃儿,殷实人家的姑娘也未必能比得了。可就因为生在了咱们乌泥巷,她娘又是个挑大粪的,这好不容易托人情入了绣庄,还是要被其它的那些姑娘们嫌弃。”
“平家大丫头吗?”
叶冲一想到平家的这个大闺女就有些想笑。每次见到自己都会躲出八丈远去,那一脸的嫌弃从来不加掩饰。他就在想,这女子对着她娘时是否也是这样。
被人嫌弃,怎么能不被人嫌弃?就连续她自己,一个粪婆的女儿都看不起倾脚工,谁又能看得起她。
“大丫他爹原是有意要将大丫许给你的,只是那丫头不肯。如今看来倒是她没福了。”
吴峰还在唠叨。
叶冲心中暗叹一口气。
倾脚工家的孩子,无论是想要娶妻,还是想要嫁人都难。但凡有个正经营生的人户,谁肯有个倾脚工的亲家?除非家里的孩子身有残疾。
吴二叔中意他,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乌泥巷里的年轻人,老实本分的,又肯踏实干这收粪营生的也就他了。再说当时的叶三虽然傻点,可身上零件一件不缺少,而且硬棒的很,女儿跟了他,总好过嫁个瞎子,瘸子,或者上了年纪的老鳏夫。
运完这一趟金汁,照例在金头处领了当日的工钱,到得此时,街道上行人才渐渐多了起来。
做他们这一行的就是这样,起的要早,得要赶在正式开市前将街面上的金汁收完,不然粪车过市,会引来骂声一片。
别了吴峰,叶冲折回早市,在包子铺里买了四笼菜包子,用油纸包了揣在怀里,这才回家。
今天市面上没有义盛和的人抽头,不然就剩下那点工钱怕是两笼包子都买不到。
踏进家门,叶冲不由一愣,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家了。
院子显然是精心整理过的,满院蒿草被拔了去,早没了之前的那副破败样儿。
推门进屋,屋子里一样变的干干净净。
叶冲就看见种漪正跪在坑上,翘着小屁股,费力的勾着手去擦窗棂上的灰。
“别忙活了,下来吃饭。”
叶冲笑着将怀里的油纸包掏出来,放到灶台上,然后走到门后,取了木盆,到水缸里舀了大半盆水,端到院子里,痛痛快快的洗了把脸。
听说吃饭,种漪这才反应过来。这一早上尽忙着打扫卫生了,倒是把做饭的事给忙忘了。
“哥,你等一会,我这就做,很快的。”
“做什么?咱家的米缸是空的,拿什么做?”
一把抹去脸上的水渍,叶冲转转问冲着屋里笑道。
“灶台上我买的包子,正热着呢,赶快吃吧。”
“啊,哥买包子啦?只是这很贵呢。”
种漪有些心疼。
“放心吃吧,今后咱们不趁这几个辛苦钱了。”
提起木盆,将水泼在院子里,叶冲提溜了木盆回到屋内,将盆子立到门后,一边笑着道。
“哥是说要另谋一件营生?是给人扛活,还是在哪家铁匠铺子里做个学徒?”
一边捧了打开的油纸包,递到叶冲面前,小姑娘一边笑问,话里分明有着一种揶揄的意思。
不过想想,象叶冲这样的人,之前就没学下一门手艺,想要改行,能够依仗到的也就只有那一把子好力气了。
“叫我想想啊,跑堂,学徒也就罢了,去虎威镖行里混个蹚子手应该不错。或者也可以去济春堂问问常大夫,看他愿不愿意收学徒。”
叶冲哈哈大笑着,从油纸包里抓起一个包子,一反手就塞在了种漪的嘴里。
生怕包子掉落地上,种漪连忙续腾出一只手来托住,忿忿地瞪了叶冲一眼。
“自己吃吧,我还有事出去一趟。”
说完话,叶就将手里的擦脸巾往小姑娘的肩头一搭,转身就出了门。
“哥你不吃啊?”
种漪在身后喊,嘴里有食物,语音有些含混。
“有人请客。”
叶冲举起手来,对着身后的种漪摇了摇。
义盛和堂口,一幢坐落在铜马巷子里的四合院,同时也是秃熊韦青的家。
叶冲今日来寻韦青,只一件事,请托他帮种漪落籍。
象义盛和这样的黑社会组织,背后必然会和官府中人有所交集,这是用脚后跟都能想明白的事情。象给种漪落籍的事情,找他最是合适不过。
当然,叶冲能来寻他,自然也就笃定他会帮忙。因为此时,韦青一定也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
踏进义盛和的大门,迎来的就是一道道仇恨的目光。满院子里站着的小混混,一个两个都象跟叶冲有杀父之仇似的,那眼光,恨不得能从他身挖下两块肉来。
叶冲淡淡转头环视一眼,那些个小混混,在见到他的目光落在脸上时,就会连忙将自己的目光移往他处,叶冲一时心里不觉冷笑。
“叶兄弟今日怎么有闲来我义盛和?”
韦青迎出大厅,嘴上寒暄,心里却在打鼓。
“冒昧登门,是有一件事情要请韦爷帮忙。这事对叶某来说实在难办,可是对于手眼通天的韦爷爷你来说,却是不费吹灰之力,还请韦爷能施以援手。”
“啊,好说好说,叶兄弟的事情就是我韦某人的事情。你我一见如故,也就不要再韦爷韦爷的叫了,如蒙不弃,叫我一声韦哥就好。”
听叶冲说话客气,且是有事请托他去帮忙办理,韦青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一时间,脸上堆起的假笑,立时就变的真诚了许多。
“那兄弟就僭越了,伟哥。我看院里这么多兄弟,怎么,义盛和这是要议事?”
把臂言笑。昨日还似仇人似的要打生打死,这一会子热络的倒似亲哥俩。看的一院子的小混混满头的雾水。
看着自家老大客客气气的将叶三请进客厅,院子里有那些年纪轻些的小混混可就傻了眼了。
“咦我说老精哥,这咋回事吗?那小子不是跟咱们义盛和有梁子吗,大哥怎么还对他如此客气?”
一个年经较轻的混混,明显是涉世经验不足,对于眼前出现的情况可就有些弄不清楚门道了。
“你个愣娃懂个屁?啥叫梁子?怨仇解不开咧哪才叫梁子。没听到吗,那崽娃子今日上门是求着大哥办事的。要求办事,他就不得不跟咱大哥低头,如此以来,这梁子不就解了?”
长的瘦骨嶙峋,偏要撑出一副凶悍气势的老精,一脸得意地道。
“这,这样就算是解了梁子吗?”
小混混显然有些想不明白了。
“哪你还想咋地?也把他的腿给打断喽?你倒是先掂量掂量你自己,可有那份本事?”
“大哥不是?”
小混混还想再辩,却被老精一巴掌拍在脑袋上。
“你个不开眼的,想啥呢?老大是能轻易出手的吗?见谁下棋时把老将当卒子用的?”
客厅中,叶冲和韦青二人分宾主坐下,便有丫鬟奉茶上来。叶冲谢过之后便开门见山地道。
“兄弟知道韦哥衙门里有人,所以就想着,能否请韦大哥帮个忙,找找人,帮舍妹落了户籍。为表谢意,今晚天然居小弟作东。”
“啊?”
听了叶冲天然居作东的话,韦青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嗨,不过是落个户籍的小事,哪里敢劳叶兄弟请客。你这不是打我脸么?这么着吧,今晚,还是天然居,哥哥我设筵,介绍几位朋友给兄弟你认识如何?”
说这话时,韦青定定望向叶冲,看着他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