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卿顿时有些不开心了。
好端端的，怎么能骂人呢。
不过这个时候，有客人来了，看他脚步匆忙，来了就对着自己的摊子一直看，徐长卿心里就知道，这是个真的继续烧点什么给祖宗的人。
当下扔掉芸娘，把心思转了过来。
“贵客，需要点嘛啊。”徐长卿下意识的学着天津口音的兔子说道。
“想给父亲买辆车，可是你这有车没马。”
徐长卿一听，顿时就来了精神头。
一个是车，一个是房，这都是大活啊。
“客人误会了，这是最新的天堂技艺，这叫雷米自走车，你看这东西了么，这叫方向盘，这叫油门，根本不需要牛马。”
“你也不想给老人家买个累赘过去吧，出门还得喂牛喂马，咱这雷米自走车，在下面只要一踩油门，自己就呼呼的跑，可厉害了。”
徐长卿拿着雷米置车，就开始一顿吹嘘。
“什么，你不知道自走车？”
徐长卿一脸惊讶，看眼前这年轻人也像是个读书人，便做出了一副你不知道自走车，你算是读书人的样子。
“不，我……”那书生自然不愿意承认自己没有见识。
“诸葛丞相你总是知道吧？他老人家在上面的时候研究出了木牛流马，到了下面肯定也不闲着啊，这自走车就是他老人家研究出来的，此外还有很多高端技艺，那些得加钱，我看你不容易，就不推荐给你了，你先买一款基础的，让老爷子试一试。”
“诸葛丞相发明的啊，难怪那么好看。”书生看着眼前的蓝色小车，越看越喜欢。
“那是当然，但是好看不是这个车的价值。”徐长卿神神秘秘的说道。
“还有什么价值？牛车马车不也能走么？”书生好奇的问道。
“当然是尊严啊，车这东西是面子啊，诸葛丞相研究出的车，在下面开车也有牌面啊。”
“另外你也不想想，孔明丞相在下面，能是凡夫俗子吗？开着他的车，有啥事儿找人办的，一般人敢拒绝吗？”
徐长卿抱着雷米纸车一顿大吹法罗，从便利性吹到面子，从面子吹到下面的人生……
仿佛有了这驾雷米纸车，他老爷子在下面，就能走上青云大道一样。
“你这车多少钱？”
“我看你是个孝顺的人，而且是诚心实意给老爷子请车，我也不给你玩虚的，我这算上上面的成本，以及下面打点的费用，一辆车的成本大概是三百文，我三百五十文卖给你，你看我带着个闺女，干这种沾染晦气的活，也不容易，就当我转个辛苦钱。”
“兄台，你赚辛苦钱，我不反对，但是你就一扎纸活的，还打点个屁的下面？”书生一听三百文，吓了一跳，立刻不满意的抱怨了起来。
“兄台，你说什么糊涂话，不打点下面，这车怎么送过去？你以为你一把火就完事了？”
“他是不是得报关？没有我的通关文书，你的车能到你老爷子手里吗？”
“阴差们收到车，送到你老爷子家里，不需要辛苦钱？”
“你要是觉得三百文贵了，你就去别人家逛逛，看看你们家老爷子给你托不拖梦就完了。”
徐长卿总结了这段时间看酝酿他们做生意时候的经验。
那就是卖东西，就不能轻易松口。
因为你一旦松口，他就会觉得你还有降价的空间。
而客户的欲望是没有底线的。
但你又要让客户觉得他买到就是赚到了。
最后经过了长达将近半柱香的讨价还价，最后以三百三十五文的价格买走了这辆蓝色的雷米跑车。
徐长卿表现得如同损失了好几百两银子似得，心痛如绞。
而书生则跟捡了大便宜一样，开开心心的走了。
然后，徐长卿立刻拿出浆糊和准备的纸张、竹片、芦苇啥的，以光一样的速度开始糊车，一会儿的功夫，又做了一辆车。
全程留意着徐长卿生意的芸娘，表情直接是好家伙。
同样是卖东西，自己也就是几十文，十几文的卖，他这个一张嘴就是几百文。
这简直比抢劫来的还快。
“你这车真的是诸葛丞相发明的啊？我怎么没听人提起过？”芸娘好奇问道。
“我也没听说过。”徐长卿头也不回地道。
“那你这不是骗人吗？”芸娘说。
“你这么说话，我就不高兴了。什么叫做骗人！我这车烧了，确确实实可以给祖先用的。”徐长卿不满道。
“可那也不是诸葛丞相发明的？”
“诸葛丞相那么伟大，我把发明权让给他，怎么了？我说我发明的，谁信啊。”徐长卿理直气壮道。
芸娘对于徐长卿瞬间刷新了认知。
她觉得他很不要脸。
“芸娘啊，你这个竹筐卖多少文钱？”
徐长卿指着一个新编出来的竹筐问道。
“三十五文钱。”
“我看你就是拿着竹片编了编，算上功夫钱，也就值个十文八文的，你这不是骗人吗？”
“我怎么骗人了！砍竹子不需要时间和人手吗？编制不需要时间吗？”芸娘立刻道。
实际上芸娘摊位上的东西，价格卖得真的很便宜。
像是他这手艺，如果在西市和东市卖，卖个六七十文估计也有人买。
而且徐长卿观察芸娘的穿着打扮，虽然是个仆人，但是应该不缺钱，她出来鬼市摆摊，也许只是闲着没事儿，打发时间而已。
但是该怼的还是要怼。
“是哦，你也知道辛苦是钱，我就不辛苦么？你以为随便拿张纸，拿浆糊弄一下，他家老爷子就能收到啊。我跟你说，我是要付出很沉重的代价的。”
“是付出磨嘴皮子的代价吧。”芸娘翻了个白眼。
来徐长卿小摊的人并不多，但只要来的人，要么就是被祖宗光顾了好多次，不耐烦了，要么就是真心孝顺。
所以成交率很高很高。
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多多少少都是迷信的。
他们信奉宁可自己苦一点，也不能苦了祖宗和孩子。
再加上徐长卿的专业，一晚上卖出去不少。
最后徐长卿自己准备的竹片啥的不够用，徐长卿甚至跑到芸娘哪里借了些竹片，然后又卖出去不少。
最后来的几个客人，明显是“老带新”，因为书生回去之后就烧了，烧完刚躺下就做梦了，梦里老爷子不知道有多开心。
书生连觉都不睡了，立刻找了几个亦未寝的同窗过来。
这个亦未寝的同窗走的时候，还叮嘱徐长卿，要是真的管用，他们以后还来买。
他们家里有钱，要多给老爷子搞几辆车芸芸。
还有说徐长卿这仆人的姿色需要改进的。
“芸娘，相识那么久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空闲的时候，徐长卿跟芸娘聊天。
他知道，这个芸娘十有八九就是在人家府上做仆人时候的代号，就跟唐伯虎的华安差不多。
“萍水相逢，你问我名号干什么？”芸娘放下手中的活，有点警惕地看着他。
主要徐长卿这个人嘴巴太能说了，太会说了，一晚上，不知道“骗”了多少人。
“认识一下嘛，我叫徐长卿，这是我女儿糖糖。”
徐长卿不以为意，指了指蹲在旁边儿摆弄大白的糖糖说道。
芸娘看了一眼糖糖，又看了看徐长卿，心中不免有些奇怪。
这么有本事的人，怎么沦落到自己带娃出来到处乱跑的。
虽然她觉得徐长卿坏，但是在她看来，徐长卿是非常有本事的。
不过她也没藏着掖着，也没多问，而是轻声开口道，“温云蘅。”
“好名字。”徐长卿立刻夸赞道。
“哪里好了？你跟我说说。”温云蘅放下手头上的活，脸上似笑非笑地问。
“好听。”
温云蘅白了他一眼。
“嘿嘿，飞云冉冉蘅皋暮，看来你家先前条件不差，起码是有真的读书人的。”
温云蘅闻言大感惊讶。
“没想到，你竟然还知道这首词。”
“那是当然，但是你不觉得，既然你出身于书香世家，这个有书房的灵房你不喜欢吗？你不觉得你祖上可能需要吗？”
“我家祖先不需要。”
“他们就没给你托梦吗？”
温云蘅默默地拿起摊上活。
“别啊，是嫌贵吗？之前卖三百文，这个我一百文卖给你怎么样？”
温云蘅有种拿起竹竿，砸在他脸上的冲动。
徐长卿这边跟温云蘅聊天。
旁边李化鲸也正在跟嫁衣小娘聊。
李化鲸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了。
看到小娘很惊奇。
这个世界的亡魂很多，但是能够跟李化鲸他们这种能够到处乱跑，且保留神智的并不多。
一般人，时间久了，就会变得浑浑噩噩，行为一点灵智都没有的阿飘。
只有执念很深的人，才能保持灵智长久一些。
当然，执念太深，也有可能成为祸害。
所以说，阳差是非常有必要存在的一个职业。
李化鲸死了这么长时间，也没遇见几个跟自己一样的。
偶尔遇到过几个，还都是为祸一方的恐怖存在。
“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好漂亮。”李化鲸问。
嫁衣小娘受到了惊吓，眸子瞬间变得猩红，脸上也起了青筋，手指上瞬间长出十根很长的指甲，朝着李化鲸吓了一声。
李化鲸瞬间感觉自己的被狂风吹拂一般，差点就直接飞出去。
“我不是坏人，不对，我不是坏亡魂！”说着连忙从心口里掏出一个圆球，上面有着淡淡的金光，他认真道，“你看，这是功德金光，我是有功德的。”
嫁衣小娘看到功德金光，立刻变回了原样，但依然警惕的躲到了温云蘅身后偷瞧他。
“不说就算了，我叫李化鲸，你是怎么死的，我死的老惨了……”
小娘听到这里，脸上露出惊讶和欣喜之色。
“怎么？你也是死的老惨了吗？那你有什么执念？她是你什么人……”
李化鲸指了指坐在摊位前的温云蘅问道。
虽然小娘不回答他，但是李化鲸依旧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大堆。
他死了这么长时间，就没能找到几个能跟他说话的。
所以哪怕即使对方只是一个小姑娘，他也有说不完的话。
“你在看什么？”
温云蘅顺着徐长卿的目光回头向自己身后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
“没什么，我……”
“爹。”忽然糖糖叫道。
“怎么了？”徐长卿立刻回过头来问道。
正围着徐长卿跟大白玩捉迷藏的糖糖，可怜兮兮地道：“我饿。”
“你看我这猪脑子。”
徐长卿一拍自己的脑袋，他卖货卖上头了，竟然忘记给糖糖买晚饭了。
他自己中午吃得多，到现在都没感到饿，就忽略了。
“对不起，对不起。”
徐长卿赶忙把她抱起来，连连道歉。
“爹又没做错事情，为什么道歉呢？”懵懂的糖糖茫然问道。
“爹做错事情呢，爹忘记糖糖还没吃晚饭。”徐长卿满是歉疚地说。
“没关系呀，糖糖肚肚很能饿的呢，不吃也没关系，可以明日清晨再吃，我是不是很棒。”糖糖得意地道。
徐长卿闻言满是心酸，糖糖应该经常挨饿，已经饿习惯了，才会这样说。
“饿肚子，可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下次肚肚饿了，就要及时跟爹说，爹会给你弄的吃，走，现在爹带你去吃好吃的吧。”
“嗯。”糖糖快乐地点了点头。
“芸娘，麻烦你帮我照看一眼摊位，我带糖糖去吃晚饭。”徐长卿转头对温云蘅说。
相对于刚认识的吴铁匠，徐长卿更信任温云蘅一些。
“你们到现在还没吃呢？”温云蘅一脸诧异，然后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