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大一小两个月亮悬在半空，月光洒在河面上泛着银光，把河畔的水草，反而把更深处的密林都衬的更加瘆人了。
树林的树冠挡住了月光，格瑞德盯着那一个个暗黄色的怪眼注视着这边，努力地分辨着究竟哪头狼在整个狼群里起主导地位。
只要第一时间将其干掉，整个狼群都会失去主心骨，从而一哄而散……他和杰斯活下来的几率就大许多倍。
几头小一点的年轻狼靠得最近，它们不住地低吼着，龇牙咧嘴地威胁，像是挑衅杰斯和格瑞德先出手。而格瑞德只是无视这几个家伙，专心地盯着高处那些观望着的老狼。
“我感觉，很有可能是站在边上的那个……大个头的，你看到了吗？”格瑞德说。
“你怎么看出来的？”杰斯问。
格瑞德说：“那个边上的，正在指挥这些小狼，如果你仔细观察，可以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总之，待会儿多注意那个家伙，有机会就干掉他，不要在其他狼身上过多浪费时间。”
正在格瑞德交代要注意的地方的时候，一只打前锋的小狼突然从侧面扑上来朝着他的小腿咬去，格瑞德一脚把这狼踹翻在地，刚想一剑刺过去，周围的几只狼猛地狂吠了几声，让他迟疑了片刻，那只被踢倒的小狼已经撤走了。
见两人已经被触动，一时间其他方向的两只狼同时对杰斯发起进攻，杰斯抬起棍子对着其中一只狼狠刺过去，这头狼试着躲了一下，被擦中肩膀低哼了一声。
而另外一只狼已经扑到了杰斯身上，格瑞德趁着其还没来得及下口，抓住这头狼把它扯下来扔在地上，一脚踹断了他的脊骨。
这一番进攻，一只狼伤了，一只狼已经半死不活在地上抽动，刚刚试着发起进攻的那些狼慢慢推去，站在高处观望的那些老狼开始挪动身子了。
“它们这也是在试探我们？”杰斯问。
“是的。”格瑞德说：“小心点……杰斯，他们大概觉得你更容易被攻破，把你当成目标了。”
几只老狼下场之后，小狼们明显信心大增，吠的愈加起劲，当老狼开始吠声起来之后，小狼们你追我赶地猛扑上来，果然都是冲着杰斯来的！
格瑞德本想朝着老狼而去，当看到杰斯被突然一大群狼围攻，也只能挥剑过来帮他挡下几只小狼。
杰斯这时感觉到了棍子长的好处，他在眼前猛地一挥，面前的狼们便不敢贸然靠近，当感觉到身后的狼想要逼近过来的时候，便回头再挥一挥棍子，这些狼也迟疑了。
有不要命的狼要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时，格瑞德一剑便将其砍死或者砍伤，但他时不时观察那些老狼的位置，却发现它们狡猾地躲在小狼身后，一定是在寻找一击得手的机会。
一定是前面的几只狼吃了亏之后，老狼们改变了策略。一阵混乱之后，双方竟然又回到了对峙的情势上。
天越来越晚，杰斯感到一阵困倦，手里的动作也变慢了一些，格瑞德也是一样。
“他们似乎是在消耗我们的体力。”杰斯说：“是不是应该速战速决？”
“你说的不错。”格瑞德说：“杰斯……保护好自己，我准备拼一把。”
“你上吧。”杰斯说。
虽然杰斯心里对于自己能不能应付好几头狼的围攻根本没底，但这么耗下去就只有百分之百的死，格瑞德双手持剑，眼神已经钉在了之前他看准的那头老狼身上。
杰斯鼓起勇气大吼了一声，在几只面前的狼被吸引了注意力后，格瑞德踹开眼前一头小狼突然朝着老狼冲了过去。
这突然地变故让狼群竟然都混乱了一阵，有些小狼去扑格瑞德却根本追不上，而要围攻杰斯的狼群也一前一后的形不成合力，杰斯操起棍子猛刺向眼前一只小狼把匕首狠狠送进他的腰间，当即要了它的小命，拔出来之后再一扫，又在另一只狼身上割了个口子，吓的周围的年轻狼吱嗷乱叫。
这一会儿，格瑞德怪叫着朝着老狼群扑了过去，然而被他盯住的那头老狼却后退了几步，让两只老狼挡在了他的面前。
格瑞德顺势一剑朝着一头老狼的脖子剁了下去，他剑势极快，老狼试着后退躲避也被砍中了嘴，另一头狼趁着格瑞德平衡不稳还没来得及收剑的档口狠狠咬在了他的后腿上。
矮人的大叫让杰斯心里咯噔一声往那边看了过去，眼见着貌似是头狼的那只老狼绕了个圈来到格瑞德身后，正准备给他致命一击，格瑞德也意识到身后的危险，一剑将咬着自己后腿的那头狼劈了个身首异处，却怎么都无法挣脱那颗死死咬着自己的脑袋。
他用矮人语大骂了一声，而杰斯往那边看的时候，自己的背后突然也一阵火辣辣的剧痛。
一只狼趁着他注意力转移扑到了他的背上，连抓了一番想要啃咬他的后颈，被他用力甩脱，然而见杰斯受伤，其他围而不攻的几头狼也狂吠着猛冲上来！
杰斯被这几头狼撞倒在地，他用手里的棍子挡住眼前这只狼的啃咬，全力把它推开，正要站起身，又被一只狼咬住胳膊拖拽倒地，当他想要伸手抓这只狼的眼睛时，后腿又被另一头小狼疯了一样的狂撕起来。
四肢一阵灼烧般的剧痛，又哪里都使不上劲，而格瑞德那边已经被好几头老狼围在中间，他的身高已经被完全埋在中间了，只能看见一把直剑挥来挥去，时不时听见狼被砍伤的惨叫，但那几头老狼似乎根本不想要退却。
再不拼了，就真要完蛋了。
杰斯忍着剧痛狠蹬了一脚，把咬着自己右腿的那头小狼踹翻，抓住拖着胳膊袖子的小狼一把扭断了他的脖子，捡起棍子一棒正敲在一个又想扑上来的狼脑袋上，把它直接给打硬了挺在地上。
剩下的狼群已经杀疯了，根本不管自己死了多少同伴，杰斯还没等要一棍子把地上一个正在哀嚎的狼补棍，背后又被一头狼咬住了衣服往后拖拽了几米，险些躺倒。
一阵混合了愤怒，紧张和疯狂的情绪狠狠攥住了杰斯的意识。
是时候了，是时候了。
——弗艾格特。
手中的长棍微微地震荡了一下。
这一震荡让杰斯猛然清醒，近乎快要失控的情绪冷静了许多，四肢，背后和脖颈上的剧痛突然袭来，疼的他闭了闭眼睛。
忍了一会儿，直到几秒钟后，这猛烈的痛楚稍微缓解到可以忍受的程度。
然而当他再看清周围的场面时，已经一只站着的狼都没有了。
密林里群狼的惨叫声四起，几个狼的背影夹着尾巴疯狂逃窜，好像见到了什么可怕的魔鬼似的再也不敢回头。
格瑞德身边的老狼也都不见了影子，只剩下几头倒在地上的尸体，和重伤无法动弹的。
那只头狼还没死，还在那里浑身颤抖着紧盯着杰斯，下身已经屎尿齐飞，但仍然不肯退却。
然而格瑞德没有在看那只狼，也是在望向这边。
“……这是你做的吗，杰斯？”
杰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看了一眼手里的棍子，被粗布缠住的缝隙间流淌着紫色的魔光，邪恶非常，而他感觉周围冷的要命，冰凉与疼痛交替着袭来，几乎让他站不稳身子。
头狼倒下了，双眼仍然紧盯着这边不肯瞑目，格瑞德呆立着看着这边，他的剑已经掉在了地上。
“你的手，格瑞德。”杰斯指着矮人的手，矮人的视线慢慢下移，发现自己的双手在剧烈的抖动，根本无法控制。
之后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
格瑞德蹲在河边不停地洗着身上和衣服上的血，直到双手不再发抖。
杰斯检查着自己身上的伤口，比想象中的轻很多，没有什么特别夸张的流血，应该没有伤到重要的血管。
他把本就被狼扯的一团糟的上衣撕烂做了简单包扎之后，便坐在了河边一颗大石头上。
矮人收拾好了东西，提着一个小酒壶走到杰斯身边。
他往石头上一躺，深深地喘了口气，问：“这么厉害的法术，是从那两本书上学来的？”
杰斯摇了摇头说：“我是从别的术士那里学的。”
尽管隔着一大堆胡子，杰斯也能看得出来矮人的表情严肃的很。
杰斯没有说话，格瑞德扶着杰斯的肩膀说：“趁着休息，让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铁炉堡曾经是矮人的共同家园，我们从有历史记载的年代开始就生活在丹莫罗的高山之中，铁炉堡是所有矮人共同建立的最宏伟的城市，也是我们的骄傲。”
“然而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铁炉堡的矮人太多了，有些被迫前往丹莫罗的群山和洞穴，这时，矮人当中最大的三个氏族，蛮锤，铜须和黑铁，他们都想要留在铁炉堡，统治这座城市。200多年前，最后一位高山之王死掉，一切终于乱套了。”
“我不想评判谁对或者谁错，谁先出手，谁又杀了最多的矮人，谁给铁炉堡带来最沉重的破坏，这些已经被埋在了历史之中，说不清楚了。”
“最后，铜须获得了胜利，我的祖先们前往北方，在那里的群山之中开挖出又一座堪比铁炉堡的巨大地下城，伟大的格瑞姆巴托。”
“然而没过多少年，逃进赤脊山一带定居的黑铁氏族之王——自称‘巫王’的索瑞森利用那里丰富的矿产和木材打造了一支魔像大军，接着，他与妻子莫德古德各自率领军团，同时进攻丹莫罗和格瑞姆巴托，妄图一雪前耻彻底征服所有矮人。”
“进攻格瑞姆巴托的是莫德古德，这个巫婆包围了格瑞姆巴托久攻不下，她居然恼羞成怒，用不知道哪里弄来的一个邪恶魔器诅咒了整座城市。尽管她死在了战斗中，但那个魔器的力量远远比莫德古德本身要强大，正是它蛊惑了这个女人，蛊惑了曾经无比智慧的法师之王索瑞森。但一旦明白过来，一切都晚了，矮人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的辉煌了。”
“魔器落入了格瑞姆巴托的地底，没有人再见过它，但整个城市也因为它变成了一个充斥着邪恶灵魂和暗影诅咒的堕落深渊，上千的矮人痛苦地死去。我们不得不离开那里继续向北，直到抵达辛特兰。”
“黑暗魔法不是好东西，它使人迷失，让人丧失理智，变得越来越极端，最后会变得连你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我的老弟。”
“但是，我也不想左右你的选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的族类热爱自由，也知道其多么来之不易，所以我们不喜欢别人告诉我们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同样的，我也不愿意对他人这样，对你就更是了。”
说到这，矮人已经有些言语不清了，尽管他每说一段就灌一口酒，但杰斯知道他不会这么容易就醉，他只是想要让自己放弃，却不愿意直说出来，因此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不过，我也不得不承认你的魔法真的厉害。”格瑞德望着河滩上那些东倒西歪的狼尸说：“我正跟它们拼命，结果突然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恐惧。就算是面临黑夜里的巨魔猎手，我都没有那么怕过。我以为是要完蛋了，知道自己可能打不过了，马上就要被咬死了所以被吓傻了，却发现那头狼比我还要害怕。它就像是见到一头活狮子一样浑身颤抖，那个样子真是够逗的。”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啊……我们怕的是同一个东西。”矮人说到这，嘿嘿地笑了两声。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我了，你就杀了我。”杰斯说。
格瑞德甩了甩仍然在微微颤抖的右手，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化下来。
“你知道我下不了手，杰斯。别说你变了一个人，就算是你变成个兽人，我也下不了手。但要是真的有那一天，我会走的远远的，离你尽可能地远，直到把你这人完全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