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距离,恶劣的环境,艰苦的跋涉,旅途遥遥。
大荒域中危险无数不在,这片领域中有太多的不确定。
不过只要生活勉强过得去,人总归能够往前迈进。
白维和仙狐沿着来时的路缓慢前行,路途中彼此成了彼此的心灵陪伴。
当仙狐学会了说话时,白维是惊喜的,他没想到它这么快就能学会说话。
这一路漫长,有谁能陪着说话,谁又在意到底是不是人。
……
“你学的很快,下次别学这么快了。”
“为什么?”
“我快没什么能教你的了。”
“为什么?”
“毕竟你只是小狐狸,没必要学太多复杂的事,你将来还有很漫长的时间。”
“……为什么?”
“再问为什么,把你毛撸光。”
……
“我饿了。”
“我也是,上次吃饭,好像还是在上次。”
“已经五天了。”
“别说了,我能忍住不把你炖了就已经很难了。”
“我饿……”
“行了,别叫了,我记得前面有湖泊,可以摸鱼吃。”
“唔……”
“你好歹是只狐狸,为什么不发挥点野兽本能?”
“我如果发挥野兽本能,早就咬你了。”
……
“啊,吃饱喝足,这次一定要购买足够的补给再回去,我看看啊,路程已经走了一半了,还是很快的嘛,才过了一年左右。”
“还要再走两年吗?要命哦。”
“哈哈哈,看开点,或许要不了两年,我们就都得死在路上。”
“嗷呜!”
“嘶!你是狗吗,动不动就咬人!”
“福利是犬科!”
……
“先生。”
“昂?”
“大家都有名字,你为什么不给我取个名字呢?”
“别问,问就直接李狗蛋。”
“这还是算了。”
“懂了吧,别人给你的能是什么好东西?最好的名字,要么由父母赐予,要么自己取。”
“自己想吗?好难啊,一想事情头就好痒。”
“头痒就是要长脑子了,笨狐狸,世界上哪有事情是简单的?我一人一狗,我像是很容易吗?”
……
“你最近是不是长胖了?”
“喵喵喵?”
“外语学得不错,但没用,自己下来走,多大了还赖我身上!”
“明明先生三个月前不是这么说的。”
“冬天和夏天能一样么!谁大热天围个狐皮围巾?还有,我确定,你是长大了一圈,跟破脸盆差不多个头。”
“?”
“可能终于是脱离幼年期,进入成长期了,但距离成年,还有很远。”
“成年会变成什么样子?”
“仙狐成年后,会变得非常的成熟。”
“先生又说废话。”
“废话,我又不是仙狐,我怎么知道,我只清楚,仙狐寿九百,近两百岁才成年的仙灵之兽,而你满打满算也才刚刚十岁左右,慢慢熬着吧你。”
“嘤嘤嘤……”
“不过,书里提到过,成年后的仙狐会很好看,真的很好看……真希望能有机会目睹一番。”
“我成年后给先生看。”
“……真是只笨狐狸。”
“嗯?”
“我说的是……好啊。”
……
旅途总会迎来终点,每一天都距离憧憬的目的地更近。
白维加快了脚步,甚至有些隐匿都没能顾及,只想着快些回去。
行百里者半九十。
距离最后十分之一的路程,突然间戛然而止,被迫中断。
猎魔团横亘在前方,堵死了白维回乡的道路。
“哟,小哥,快三年不见了吧。”
猎魔团长的脸上添了几道伤疤,更显得凶戾,他的左手没了,换成了义肢。
队伍里的人员也减员到了不到十个人,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伤,每一个人都用憎恨的眼神盯着他。
白维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来。
“我本来有很多话想说,想跟你说说,丢了那条狐狸之后,我们是怎么知道那条狐狸有多值钱的,想说说,你一个人撬走了足以让我们几十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财富后,我们为了找到你都去了什么地方……但现在见到你,突然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猎魔团长握着了手里的刀,低沉的咬牙说:“把它交出来,我放你走。”
白维回应他的是冷笑,他可不信这群人说的话,三年不见,他们已经被利益熏心,彻底沦为奴隶。
他们认为是白维夺走了他们应有的财富,殊不知仙狐本就是无主之物,它是仙灵之兽,从来不属于任何人。
无需解释。
道不同,不相为谋。
白维当然跪不下去,也不是被一句话就能喝住。
他选择了对抗,独自一人与整个猎魔团为敌,在大荒域的最后一段路程上,展开了一段互相角逐的围剿和反围剿,互相猎杀、互相追逐。
他杀了近一半的人,自己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到了最后一段的路程,他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
猎魔团追着他进入了一片荒漠。
他们在荒漠里走了三个月,弹尽粮绝,回头也是死,不回头也是死。
猎魔团陷入内讧。
这是一种同归于尽的办法。
到了最后时刻,白维在绿洲里和猎魔团长进行最后厮杀。
双方拼完了全部武装,仍然是白维更加走运,他把刀子递进了这个人的心脏里。
猎魔团长到最后一刻也不明白了。
他死死抓着白维的脖子,沙哑的问。
“你为什么这么贪婪?”
他以为白维和他一样,都是为了仙狐带来的庞大利益或者虚荣才这么不惜一切。
他错了。
白维懒得解释,就这么看着他不甘的咽了气。
这一战之后,他也没了多少多余的气力,只能在绿洲里修养。
可每一天过去,情况都变得更糟。
大荒域的沙暴快来了,这片绿洲持续不了多久,他得离开,得转移,不然他和仙狐都会死在这儿。
他也不清楚还要在多久才能走出这片地方。
走到最后,他终于是走不动了。
坚持了一个月,仿佛血都要流干。
仙狐拉着他往前,咬住他的衣袖,把他往前拖动。
白维靠着仅剩的意志力往前挪动。
等到了第三天的夜晚,他再也动不了了。
冰冷、虚弱,疲惫渗透到每一块骨头,所有气力被全部耗尽。
漫长的道路似乎没有尽头。
他不想走了,也走不动了。
唯独仙狐不想放弃,疲惫的小兽不断拖曳着他的衣袖,想要将他带出这片地狱。
它嘤嘤嘤的叫着。
但它没有力气,它那么瘦弱,不可能拉得动白维,即便他几乎要流干所有的血。
它努力了很久,用力的几乎要折断骨头。
可他还是倒在荒芜的地面上纹丝不动。
“起来,先生,起来……”
仙狐发出如同幼童般的哭泣声。
“先生,不要睡,不要睡……”
它一遍遍舔舐着青年脸上的伤口,神色焦急,连往日光鲜的皮毛也褪去了美丽的颜色,变得枯黄。
白维很想就这么闭上眼睛,永远的睡过去。
可抬起眼睛,见到它,他内心又不自觉的涌出一股新生的力量。
这股力量,并不能支撑着他走完剩下的那段路,却足以让他说完一些没能来及说的话。
“……笨狐狸。”
仙狐抖了抖耳朵。
“先生!”
“我要走了。”他轻声说:“我要一个人去很远的地方,这次,不能带上你了。”
“你得自己走了,就按照太阳下落的方向,一直往前走,就能出去了,把我的行囊带上,字你都认识。”
“去我在地图上画出来的地方,那里……很安全,有我的朋友,有你的同族,和其他的仙灵……”
它怔住了,望着青年,朝夕相伴了三年,这是第一次面临分离。
它下意识的摇着头,哭着问:“先生,你不要我了?”
“别哭丧着脸,笨狐狸,我本来也只是你漫长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啊,不可能陪你到最后的,我死了,你的故事也才刚刚开始……我之所以要回去,也就是为了送你去你的家乡啊……”
白维语气很缓慢,也很轻,说话的气力甚至不足以吹起蒲公英。
仙狐垂下头,哭了,哭的很伤心。
白维伸出手,揉捏着它的小脸:“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名字么?”
它只是哭着,听不下其他。
白维语气越发轻慢。
“千岁……你的名字,叫千岁。”
“好好活着,活到一千岁。”
他伸出手,轻轻的拥住仙狐,眺望着高空,视线逐渐涣散。
“书里说,仙狐长大后是世间绝美,披彩霞为衣,着白霜为饰,引落樱为冠……”
“你要遵守约定,好好的活下去。”
“让我看到你长大后的样子。”
仙狐千岁藏在他的怀里,身躯轻微颤抖着,它能听到每一次之后的心跳都变得更加轻缓。
它只能答应,用力的答应:“嗯,我答应你,我会遵守约定,我会好好的活下去。”
青年满意的浅笑着:“那我就放心了。”
就像是等待这句话等了很久:“还有最后一件事。”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贴在它的耳畔,低声说:“等我死后……”
“把我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