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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五十九】

自从做回庄静檀,她很少花时间在打扮上,那些娇贵难打理的衣物,被一次性扫进衣柜深处,她穿得随意又简洁,全靠身形比例悦目在撑。

只有一次,在八月中旬有场私人藏品赏拍会,她提前选了件黑色长裙,右面有银线刺绣,绽放的竹节从暗处闪着亮光。

她跟斯珩一起去的,那处古典中式庭院那天很热闹,她却找到了一处僻静人少的人工湖,就着月光翻看册子,看到想要的那件藏品价格时,又深深蹙起眉头。

斯珩找到了她,一开始没有惊动,只松散倚靠在对面栏杆,双眸定然凝视很久。

她洁白的脖颈微弯,倾身去就月亮的辉光,裙上的暗银刺绣延至身侧,裙摆随着动作荡出细小涟漪。

美得心惊。

她离他很近,又离他很远。

斯珩黑眸颜色渐深。

从前,他只是承认自己的欲望,望见、触及、得到她的欲望。

但现在,那些欲望如同被撕出一道巨口,有了更庞然的需求。

他要留住此刻的她。

要思考他们之间的未来不难,婚姻他给得起。可要让她永远是自己,不被外因浸染改变,是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无数例子在前,尽都失败。

斯珩却有了这样的野心,连之前发过的誓也忘了。

――起心动念,人生大忌。

那一晚她回头的刹那,眉头很轻地一挑,没有迷惘,只有从面上掠过的清淡笑意,最终被记录在手机镜头内。

那张照片被冲洗、打印,留在了主卧床头柜上。

此刻,斯珩盯着那张照片,面上没有半点起伏。

这是他回来的第二天,警局的人跟他说了很多,斯珩当时一言未发。

不知是斯鹤年还是斯懿的嘱咐,他身边总有三个属下牢牢跟着。

从前他会甩开他们,就像斯黎曾派人跟过他,斯珩一向知道该如何甩开不想看见的人。

但这次没有。

好像压根没意识到有人在跟着自己。

警局那边的意思很清楚,先以找人为主,如果有任何结果会随时通知他们。

斯珩神色如常地回了家,下了车,解开指纹锁推门,第一件事是叫人。

一如从前。

“庄静檀。”

他们最近常住的别墅,桃树在黑夜里被初秋的风吹过,柔和晚风,压弯树枝。

已经习惯了的空间,忽然变得面目可憎的空旷。

斯珩叫三声,得不到回应,转身一步并三格去了二楼,声线也不再稳了。

“庄静檀,这样做没意思。”

整个住所只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声音。

他去了她最喜欢住的一间客卧,拉开衣帽间的门,她的所有衣服都还在。

桌上摊着卡尔维诺的《树上的男爵》。

风从窗沿溜进来,将书页吹定在47页。

――他脚下的一根树枝断裂了。柯西莫像一块石头一样往下掉。

斯珩站在原地,呼吸像被掐住,胸腔气管窒住,

心脏也跳得愈发缓慢,正在将他的理智强行推回轨道,强迫他接受这戏剧性的一幕。

没有人会这样、敢这样耍他。

庄静檀没有这样的能量。

血液流动变缓,戴着银戒的指节也仿佛缺了血,凉意骇人。

一向聪明高效运转的大脑忽然罢了工。

斯珩找不出任何能做的事,于是回了主卧。他们大部分时间在这里耳鬓厮磨,共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长夜。

每一天的每个细节都还长久地停留,只要够静,就能听到回音。

他站在床头柜前,黑眸垂落在那张照片上。

她长了一双仿佛有漩涡的眼,随意看一看,就像在透过照片看他。

斯珩感觉到心区不受控制,清晰至极的刺痛。

他长到现在,从没有体会过恐惧和逃避的滋味。

庄静檀以前提到这点,意味不明地笑笑,说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当然不懂。那时他欣然接受了这样的结论,只是把她圈进怀里,说我可以,你就可以。

……

恐惧是夺走人所有气力的东西。

理智逼着他站在今天的阴影中,他却想退进昨日月色里。

斯珩抬起手臂,指尖与玻璃相框轻触了触,没有任何重量的抚摸。

“……我错了。”

他的声线低哑至极,每一个字都费了极大力气,染上痛苦的尾音。

“我认输,好不好?”

整幢建筑没有任何光源,斯筠在门外急得打转,时不时拉一拉靠在车旁的斯懿。

“您真的不进去吗?哥他怎么不开灯啊?也没有动静……会不会……出事了?”

一万种殉情的画面跳进斯筠脑海,把她吓得脸色都变了。

“不了,就在这等着。”

斯懿靠在黑色路虎上,轻声道。

“他总需要点时间面对现实。”

一场交通事故,说意外也够意外,偏偏还是在监控死角路段,最陡峭的一段路,崖底地势也复杂,这个不说,人竟然还不翼而飞。

说是自然意外,鬼都不信。

斯懿见的风浪多了,这类事在圈内也不鲜见,能不能及时抓到人,还要看运气,和当事人的一点决心。

有时候意外身亡的人只是无足轻重的棋子,最后得到家族话事人一个息事宁人的签字,这样的解决方式简单快捷至极。

斯珩是最了解庄静檀的枕边人,只有他自己理清也想清了,愿意上手去查,才能达到最高效率。

问题就是斯珩什么时候愿意接受现实。

他现在这个反应,斯懿能预见。

核爆总是这样发生的,在半径外毁坏万物,中心区却有瞬时的寂静空白。

但副作用还是有一点好处的,比如速度。

凌晨时分,斯懿看到斯珩驱车离开。

她抬腕看了眼表,四点二十七分。

从这时候开始,斯珩一分一秒都没有浪费,他去了现场几次。

专案组加班加点,很快发现车子的刹车有动过手脚的痕迹,分体式卡钳的螺丝很有可能被提前拧松过。

管以灏是被斯珩第一个找上门的。

他那时正在家里收拾行李,听到敲门声,加快了速度,也没准备开门,没想到门锁处传来动静,还有陌生人的一句‘好了’。

下一秒,门被一脚利落踹开。

“管东人在哪?”

斯珩一进门,第一句就让管以灏脸色变了。

在车行工作的管东,负责了那辆迈巴赫的保养。

管以灏当然认识。

但言语上仍然想做抵抗。

“斯总,一个姓的就认识吗?你又不是查不到我,我爸是独子――”

“我在问你话。”

斯珩打断,语气人的阴沉柔和。

“如果我看不到他人,你代替他去死。”

他讲话还跟从前一样,令人难堪恐惧,但又有很大不同。

管以灏也终于失控:“对!!他就是替我鸣不平,怎么样?但你不还好好地站在这吗?!你自己不上那辆车的现在怪谁,地位高有钱就了不起吗?嫉妒我的能力不让我上去,我还不能为自己找别的路了吗?那姓庄的替你当孤魂野鬼了,你有本事就跟下去啊!”

斯珩面无表情地听完,转身离开,路过门口时,把录音笔扔给角落里的人。

队长是斯筠发小,他眼疾手快地接住,刚想说点什么,看到斯珩的脸色,又识趣地把话咽了回去。

除了一些必要情况,他现在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连斯筠都说不上话。

管东最终在登上跨国航班前被抓获。

他被带上手铐带走,跟斯珩擦肩而过时,笑得偏执又猖狂:“你们那样对我弟,当然会有报应!那个女人自己知道,不然也不会抢着开那辆车,她活该――”

他话音没落,已经被一记重拳击倒,牙齿松动,鲜血顺至嘴角而下。

没等其他人冲上来阻止,斯珩已经收了手,微微后退了一步,神色浅淡。

现在,他没有说话的欲望,只有报复的欲望。

这两个人也好,斯家玺也好。都一样。

无声而熊熊燃烧的大火,摧枯拉朽地损毁一切。

包括他自己。

斯珩当然记得。

记得那天早上,记得庄静檀如何强硬地要求他下车,她难得任性,他不想做服软的人,干脆地把车让给她。

记得他们是如何错过了最后一次交谈的机会。

诀别如此轻飘飘地发生。

而现在,该做的都告一段落。

人依旧不见踪影。

在意外中失踪的人,下落不明满两年,可以申请宣告死亡。

同时给了人希望和绝望的事实。

怕找不到,怕找得到。

一个如此潦草的结局,潦草到斯珩都要失笑。

从机场走出来,司机为他拉开车门。

斯珩却没有动。

他整个人失神到脸色惨白,吓得很快有人围上来:“需要医护吗?”

没有风,斯珩身子却微微晃了晃,背靠在车身上,很轻地吐气,才能维持住正常频率的呼吸。

她对商务轿车一向没兴趣。

除非――

她早就知道。

-

十月下旬,斯家玺被查出严重受贿,恶意竞争,入狱后引起了轩然大波。

金记者那支犀利的笔在专题报道中写,斯家内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厦根基动摇,斯鹤年避而不谈,是否意味着旧纪元的陨落?

――让我们拭目以待。

最后的最后,写报道的人又颇为挑衅地加了一句。

风暴中心的人连影都没有。

斯珩雷厉风行的速度效率像梦一样,自收尾画句号那刻起,支撑的那根主心骨似乎寸寸折断,他被大病裹挟,高烧不退,十一月八号入院,意识陷入模糊。

斯家上下吓得不轻,斯懿康明德斯鹤年都到了医院,直到一周后,斯珩转进了普通病房。

在众人回家休息的这天,斯珩半梦半醒,于晃动的视野中又看见了她。

庄静檀站在床前,头发剪短了点。

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斯珩伸手想抓住她。

哪怕是梦中也好。

她却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

面上似是叹息。

“祝你早日康复。”

说完,又于黑暗中转身离开远去。

在手碰上门把手的一瞬间,斯珩开了口。

“我醒着,”

他的声音气息都微弱,但意识显然清醒,又加一句。

“我没睡。过来。”

劫后余生的庆幸、狂喜、慌乱糅杂在一起。

门口的身影顿了顿,最终转身,迈步走过来,站定在斯珩病床前,垂眸望着他。

她还没有开口,就在斯珩脸上看到了转瞬即逝的情绪。

他陷入沉默无言。

“你认得比我想象的快。”

斯珩闭了闭眼,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认识一下吗?”

她朝斯珩伸出手,讲话带着庄静檀没有的柔和稳重。

“你好,我叫庄静音。”

没得到回答,庄静音依然柔和推进谈话进度。

“我来是想带她回家,如果有她的遗物,我可以拿一份回去吗?

斯珩手没力气抬起来,便晃了晃食指,指明大概方向。

“门在那边,滚。”

庄静音很轻地叹了口气。

“斯总你这么坏的脾气,小檀怎么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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