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师给我打电话了。”
他平淡地开口，双眼直直盯着陈焰漆黑的瞳孔。
“他说你成绩下滑了不少，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我也不知道。”陈豫笑了一声，看了眼陈焰旁边的女生，又很快收回视线，“看来我现在应该能猜到了。”
“那天反应那么大，看来是我戳到你痛处了。”
“小焰，”他意味不明地把声音压低，“好好读书啊。”
一片寂静。陈焰没有说话，静静和他对视，那个女生想开口解释，却被他们之间强烈的低气压吓得不敢出声，气氛僵持了一会，陈豫似乎又低笑了一声，转身只留下那只被踩灭的烟头。
女生扭头看向陈焰，犹豫着说：“你哥哥好像误会了，你跟他解释一下吧。”
“我和我哥哥吵架的时候，我也会说很难听的话，但我哥哥很少会说，有一次他被我气得也说了一句，我才知道原来会那么难受呢。”
“从最亲的人嘴里说出来的难听的话，也是最伤人的。”
陈焰依然注视他哥离开的方向。
“什么是难听的话？”
“很多。我们对亲人总是最随意，但其实我们对亲人才最要小心珍视，因为我只是对我哥说你根本不爱我，他也会很伤心，可要是我对真的不爱我的人这么说，对方反而不会伤心。”
女生轻声叹气，问他：“你能明白吗？”
陈焰不回答。
他不知道他哥伤不伤心。
作者有话说：
小焰就是掉入死角了，觉得他哥应该恨他。
第13章 小焰
【哥不会不要你的，小焰。哥爱你。】
陈豫开着车一个人回了家。
没去做晚饭，他径直走向了已经很久没进去过的房间，才发现门锁已经有些松动，这房子买的时候家具几乎全都翻新过，按理说这门锁不应该会出问题。陈豫静了几秒，扭头看向陈焰的房间。
难道是趁他不在的时候踹过他房间的门？
陈豫冷笑了声，又想到刚刚校门口那一双人影，心里酸胀着刺痛，还真是小白眼狼，对养大自己的哥哥恶语相向满脸憎恶，对一个认识不久以为心动的女生呢？
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吗？
小焰还小的时候他也是恨不得捧手心里呢。
陈豫拧开松动的门把手，推开门，进了房间，又把门反锁上，洗了个澡就准备睡觉。
很难说他为什么又决定回来睡了，只觉得心里无比的恼火，觉得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累死累活拼命把弟弟养大，到头来弟弟最恨的人就是他，他甚至还比不上一个认识时间不到他们相伴长大时间的十分之一的女生。
根本就没必要回避了。虽然他真的很不想看见陈焰，但他今天才发现人家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反而是他矫情过头了。
躲什么呢，他也当陈焰不存在好了。
陈豫这么想着，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他出差这几天根本就没怎么睡，连赶回来这趟飞机上他都没有睡，他满脑子都是陈焰怎么了，总在想陈焰有没有好好吃饭，不要又瘦下去了。
凌晨一点，陈豫被一阵砸门声给吵醒，他皱着眉爬起来，气冲冲地打开门，看着门外陈焰的脸，一张疲惫的憔悴的脸，难听的话到了嘴边，一下又给咽了回去。
他没有出声，冷冷盯着陈焰，而陈焰也很安静，只是望着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陈焰在等他像以往的幻觉里的陈豫一样，不关门，转过身去床上，然后陈焰可以跟着他去床上。
陈焰没有跪，因为幻觉里的陈豫已经原谅他了，不需要他再跪了，但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他哥转过身，他很难受似的喘了口气，说：“哥，睡觉……”
陈豫笑了声：“你这么砸我的门，我怎么睡？”
陈焰很迷茫地抬了抬下巴，盯着他，继续说：“哥，睡觉……”
“你要睡滚哪去睡都行，别来烦我。”
陈豫没了耐心，作势要关门，陈焰徒然睁大了眼睛，不明白自己又是哪一句说错了，他哥为什么又生气了，又要对他关上门，他往前走了一步，咚的一声跪到了地上。
陈豫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陈焰。
整整好几分钟，陈豫都没能说出话来，而陈焰就这么跪着，他不说话，陈焰就一直跪着。
“陈焰！”
陈豫身体里的血全都倒流着往大脑里涌去，难以言喻的怒火将他吞没，他暴怒着抓住陈焰的衣领，就这样硬生生把人从地上提起来，高声呵斥着：“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陈焰？！你以为这样老子就会继续对你舔着个脸吗？老子没有那么贱！”
“你不是想甩掉我吗？！你不是恨我吗？你现在给我跪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陈豫一声连一声的质问，简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心脏因为剧烈的刺激急速跳动着马上就要爆炸，他感觉到强烈的窒息，愤怒，自责，难过，悔恨，一切的所有的情绪汹涌着要将他埋没，他已经看不清眼前，声嘶力竭地，发出最后的诘问：“你是不是要逼死我，陈焰？”
无法形容。无法形容的痛苦。
他对着许多不同的面孔下过跪，送出他那一文不值的尊严，他从来不知道那些人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很满足吗？可是他并不满足，他现在只有痛苦。
然而陈焰还是没能从陈豫暴怒的质问中清醒过来，他依然陷入在自以为的幻觉里，他抱紧陈豫的手臂，喃喃着说：“哥，睡觉……”
然后松开手，从陈豫徒然脱力的手中坠离，他蜷缩在地板上，尽力地蜷缩成很小一团，抱紧了自己的腿，安然地入睡。
像是一个小孩一样。像是那个一离开哥哥就会哭上一整天的小焰一样。
而陈豫。
他呆立了很久很久，手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还保持着紧攥住陈豫衣领的姿势。
可即使每根手指都紧紧攥着，用尽了全力攥着，如何也不肯松开地攥着，也只是一场空，什么都没有抓住，小焰还是从他的手心里坠落。
明明是夏天，但却特别特别的冷，好像流淌的血液都要被冻住了，陈豫慢慢蹲下去，把陈焰抱起来，双手拢紧了抱在怀里，这么这么冷的天，他们只有抱紧彼此才能取暖了。
陈豫蹭蹭陈焰的额头，很冰，他抱得又紧了些，他终于意识到老师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原来不止是情绪不好，原来已经生病了。
原来他的小焰生病了。
他捧在手心里的小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生病了，病得这么厉害了。
他不回来的那些晚上，小焰每天都要这样敲他的门吗？每天都这样睡在他房间门外吗？只是一门之隔而已，为什么他们离得这么这么远呢。
小焰。小焰啊。
哥怎么会恨你呢？你怎么会觉得哥恨你呢？
陈豫抱紧了陈焰，他把脸贴在陈焰的额头上，他像窗外的夜那样安静，将一切痛苦都吞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