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埃德蒙先生：
“我这边有一个好消息必须立刻告诉您，不过时间紧迫，这里又没有电报，只能给您寄信。当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得到了明国皇帝的秘密手谕，启程出发前往山西行省。一切都印证了您的猜想，明国人对于这个神话传说的重视程度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料。”
“我在明国的古代历史文献中查阅到了更多有关于龙神公主的记载，有关于她的传说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一千五百年左右的商周王朝时期。传说每当中原王朝腐败堕落之时，就会有先祖龙神赐福的少女应运而生，辅佐明君重新安定天下。民众对于龙女抱以无限的信任与期待，将其称作为龙神的公主，在政治上的地位与自称天神之子的皇帝几乎等同。”
“没错，您应该注意到我在这里的用词，是几乎等同。她们拥有自己的忠实追随者和狂热信徒，甚至能够拥有完全独立的军事指挥权，自己招募军队。只要新的公主诞生，历代公主的追随者与信徒便会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在她的军旗下——正如我们在上一场战争中亲眼所见的那样，那位神武大将军给我们都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历代皇帝对于龙神公主的态度都极为微妙，这是我在亲自觐见过明国皇帝之后才领悟到的问题关键。这里就要说到明国人诡异的思维逻辑，和我们的皇帝不同，明国人和他们的皇帝都不喜欢神授君权。这个国家的人民相信君主的执政合法性来自他的管理能力和道德标准，而非高贵血统和上帝认证。”
“您可能注意到了，在这里就出现了一个非常诡异的矛盾点——人民相信公主会辅佐明君，如果皇帝无法得到公主的承认，那就不是明君。站在皇帝的角度必须先找到公主用来维护自己的统治，但主动接近公主的行为会被视作为对于自己执政能力的不自信，如果皇帝的臣民看到皇帝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权力统治正当性，那后果可想而知。”
“我对明国人这种诡异的思维逻辑非常头疼，但是没有办法，为了将主的福音散播到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来，我们必须要忍耐他们这种野蛮愚昧的奇思妙想。总结来说，为了换取明国皇帝的支持与信任，我们必须帮助他解决一个他不方便亲自处理的麻烦，那就是为他寻找刚刚降生的龙神公主。”
“正如上文所言，皇帝不能主动寻找公主，那就意味着他已经失去了自己身为明君的自信，正如太阳不会亲手掰弯向日葵的脖颈，以此证明自己是太阳。他的臣民同样不能接受这种行为，至少表面上是不能接受。不过在背地里，基于您应该理解的那些政治原因，皇帝依然希望初生的公主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避免被心怀不轨之徒利用。”
“您看到这里应该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没错，基于对吾主及法兰西皇帝的忠诚，我在此毫无私心地向您建议，利用这个机会不惜一切代价控制住这位公主，就算不能限制住她在凡世间的肉体，至少也应该向她展现吾主的光辉。让她学习法语，诵读圣经，让我们的地区主教亲自为她洗礼，如有必要甚至可以赦封她为圣人。这样将对我法兰西帝国及天主教会在明国的利益带来无限的长远好处。”
“至于具体的细节，等我抵达山西之后会再写一封信给您进行讨论。我再次恳求您认真考虑我的建议，不要轻易放过这次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你的朋友，莱恩·德·穆勒。”
烛光昏暗的密室之中，白发苍苍的老人放下贮水钢笔，耐心地等待墨迹干透，再将信纸整齐折叠起来，放进信封盖上蜡戳，拍拍手叫来一直等候在门外的年轻侍者。
“用最快的速度，将这封信送到天津租界法国领事馆总领事埃德蒙先生手中，注意保密。”
目送着年轻侍者转身出门，老人长长呼出一口气，在胸口默默划出一个十字，坐下来拿起烟斗，点燃火柴。
“为什么是埃德蒙？”
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老人点火的手指微微一颤，差点把火柴扔出去，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无奈道：“我已经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弗朗索瓦，不要这样偷偷溜进来吓人，你以为我这颗老心脏还经得住几次惊吓？”
“是你已经老到耳聋眼花了，连脚步声都听不见。”
全副武装的猎魔人从阴影处现身出来，抱着手走到老人身边，盯着他的眼睛沉声质问道：“回答我的问题，穆勒神父，为什么你要写信给埃德蒙？如果涉及国际外交上的问题，你难道不应该联系驻华大使？法国使馆距离你的教堂门口不到两条街远，为什么非要大费周章寄信去天津领事馆？你知道我不喜欢那个家伙，连巴黎的狗都知道他是因为钻研邪术才被流放到远东来的，我隔着十条街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恶臭！”
“但他有野心。”
老神父抽了口烟，不紧不慢地说道：“现任的驻华大使就是一个纯粹的官僚，对于国家和教会的长远利益漠不关心，只在乎自己的任职履历。这件事情太过于复杂，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入明国内部的政治旋涡，对于他来说，肯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但埃德蒙先生不同，他很年轻，充满野心和欲望。我和你一样对他深恶痛绝，但是弗朗索瓦，这里是远东，不是梵蒂冈也不是巴黎，我们没有其他人手可用。”
猎魔人冷笑道：“他一定会把事情搞砸的，那家伙既没有信仰，也没有道德，你给他写那么长的信，我保证他连一个字儿都不会看。如果龙神公主落到他的手里，以我对他的了解，他首先想到的肯定不是帝国和教廷的利益，说不定反手就卖回给明国的皇帝，向明国人勒索等重的黄金。”
“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我们现在要考虑的问题首先是如何找到传说中的龙神公主。”
老神父冷静地说道：“弗朗索瓦，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这一次我们前往山西，可能会遭遇到这个古老帝国尘封在历史当中的那些黑暗隐秘。虽然皇帝允诺保护我们的人身安全，但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这把老骨头真没有自信能活着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