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洋渡海而来的传教士要在县城搭高台做法会，只要前去听他们讲经就能吃刀削面。听说县衙门跟几个酒楼借了十口大铁锅摆在门口，现煮现捞，配上猪肉臊子一人一海碗，吃完了愿意入教的还能继续添面。
这话传得有鼻子有眼儿，连徐世杰都有些心动。
好嘛，一人一海碗的肉臊子刀削面，这得下多大血本？别说让俺信洋教了，信啥都行啊！这要赶上不好的年景，为了半个馒头去造反的人都海了去了，更何况是刀削面？
只是洪阿九不许徐世杰去凑热闹，有那个闲工夫就留在家里安心练武读书。罗汉拳还是要每天坚持练习，读完了《幼学琼林》再读《声律启蒙》，然后便是《增广贤文》。
徐世杰自己都觉得惊讶，难道说练拳也能把脑袋练聪明了？为什么自己现在背书如此之快？两三天一本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背完了？
当然这里面确实有洪阿九逐字逐句为他耐心讲解的原因，之前那些教书先生只会强迫他死记硬背，就为了认字之后直接开始研习四书五经，按照那些先生的说法，这天下间除过①四书五经之外便再无值得入眼的文字。
洪阿九拿出来的都是启蒙书籍，而且还都是从徐家的书房里翻出来的，书页泛黄发旧。按照徐老爷的说法都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宝贝，像他那样早已经无心仕途的偶尔翻阅几次，却不能让大公子徐世英看，以免分心影响学业，以至于家里书房都是一大一小分开来的。徐世英自己用的书房，里面除了四书五经和笔墨纸砚之外，剩下全都是从州府处买回来的八股文集文选，名师选题，历年真题……
别以为那时候就没有做题家，打隋唐时期举行科考开始，这玩意儿就一直传承到现在，可以说是历久弥新，甚至比某些国家建国的历史还要悠久。
徐世杰上一次去大哥房里看到的实际上就不是四书五经，而是一本八股范文，当场败退，落荒而逃。
但很神奇的就是，现在他发现，原来自己不是不会读书，只是读不懂大哥研究的那些学问罢了。
白芷也跟在他身边陪读，给他和二师父端茶倒水，居然也能把书背下来，晚上还能检查徐世杰的功课，这样徐世杰越发确信不是书的问题，自己以前就是被那帮水平稀烂的教书先生给坑害了，浪费了大好年华。
至于大哥嘛……以前请的先生水平都不行，他又不肯去县塾，自己在家闭门造车，估计明年科考八成是要完了。这话徐世杰只敢在心里想，不敢跟老爹说，怕把老爹气死过去。
马老七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热心建议道：“咱们晚上吃刀削面吧！”
洪阿九瞪了他一眼，冷声说道：“有啥吃啥。”
徐世杰收拳站稳，转头笑道：“肉卤子好做，可我家厨子不会削面，要不然我让白芷去老郭家点几碗送过来？他家的烂肉刀削面可是郓城县一绝啊。”
马老七摇头道：“面条子这玩意儿哪有让人送来的，就得现煮现捞，吃这口锅气。白啊，你去后厨跟他们说，拿五花肉给我打两斤卤子，要加醋加辣。然后再让他们擀好面团带着炉子锅一起送过来，七爷今天就给你们露一手，让你们见识一下大同府正宗的削面手艺！”
听他说这话，白芷直接看向徐世杰，而徐世杰却下意识地看向了马老七的秃脑壳。
马老七摸了一把脑袋，恼怒道：“咋地你还嫌脏啊？”
徐世杰无奈道：“倒不是嫌您脏，就是我一直好奇，那帮师父学削面的时候有没有真把自己脑瓜子削开瓢的？”
马老七嗤笑道：“一听你这话就知道平时是个不下厨的，三百六十行，行行有门道。就像你练武，没有大师父我指点你一条明路，你现在还不是跟傻子一样在那里闷头苦练？搞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你以后走江湖可有苦头吃呢！”
洪阿九站在旁边默默看着两人斗嘴，长叹一声转头对白芷说道：“记得告诉厨房焯点青菜。”
白芷点点头，还是看向徐世杰。
徐世杰摆手道：“去吧，另外跟我娘说一声，晚上不用带我饭了。”
小丫头这才转身快步跑出院子。
马老七看着白芷的背影消失，忍不住对徐世杰赞叹道：“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小子对付女人有两下子啊！这小丫头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居然能让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徐世杰摇头道：“她心思重，大师父你以后少逗她。”
马老七嘿嘿笑道：“女人心思都重，尤其是南方女子更是多愁善感，再加上……呵呵，你要是只拿她当个暖床丫鬟那无所谓，要是往她身上投心思，那可有你愁的。要我说，该打就打，打皮实就好了。”
徐世杰笑道：“那得该打的时候才打，不该打的时候我可不打。”
马老七冷哼道：“这话你也就跟自己家里人讲讲，出门千万别学什么正人君子不跟女人一般见识那套。我告诉你，行走江湖遇上和尚道士，女人小孩，要格外留神。一般这类人能在江湖上行走，都是身怀绝技。你不拿他们当回事，那就必然要吃亏。就拿女人来说吧，女人最拿手的功夫就是跟你玩下三滥，瞅准了机会自己撕开衣服往你身上一扑，你就是黄泥巴掉裤裆……”
洪阿九忍不住插嘴道：“你跟孩子能不能讲点正经的？别动不动就开荤腔！”
马老七哈哈大笑道：“你看他急了！他急了！你这位二师父年轻时候就吃过大亏啊！他刚出师那会儿姑且也算得上是才貌双全，让魔教的小妖女给看上了，一番死缠烂打仙人跳，各种下三滥的套路轮番上阵，硬生生给搞大了肚子。小时候还跟我吹牛说以后长大了要报效家国，济世救民，结果刚出山门没一年就把自己给混到魔教里面去了！”
徐世杰大受震撼。
洪阿九剑眉竖立，抬手抓住马老七的肩膀：“走，出去聊聊！”
……
注①：“除过”地方方言。意思是除去。表示所说的不计算在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