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用拇指和食指夹烟，倚在靠背上，歪翘着二郎腿，神态期待等着李清源夸他。
“你和他们都一样很有眼光，别看你现在开小巴，等有机会谁知道你是不是下一个邓爵士？”
邓爵士说的是九龙巴士创始人邓肇健，开巴士几乎没有不知道的。
听他把自己捧这么高，明知不可能，内心也不免飘飘然。
“大佬，我是商界记者，见的多了，眼光也还可以，但做实事就不行了，眼高手低，你点样？”
“我？我经历几多，抓住机会就能踏实揾食，可惜冇机会啦。”
司机吧嗒吸了一口烟，一脸年轻人向我看齐的傲娇。
“是啊，我是不踏实，你是冇机会呀……”正说着，李清源随意向后一瞥，忽然“咦”了一声。
司机见他这幅样子，不由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后排坐上有一个短发女人，长的不算惊艳，却很耐看，而且还有点眼熟。
司机暗暗好笑，这小子果然不踏实，见到個女人就一惊一乍的。
正暗暗不屑，便听李清源凑到他身边小声道：“大佬，你时来运转了，现在有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司机正琢磨什么意思时，就见李清源惊喜朝女人招呼：“这么巧啊盼姐，你冇开车乘van仔做咩？”
小巴空间不大，之前二人说话又没刻意压低声音，因此叶盼盼坐在那十分钟，一直在听李清源和司机胡侃。
这时听他开口，也不知如何接，只能淡淡应和道：“好巧啊源仔。”
李清源打了个手势，然后朝司机道：“这是报纸代理商，而且从乐华邨到裕民坊的报档都是她家的生意，光牌照就有十几个，你要卖票赠报，我让她给你便宜。”
不待司机回答，便坐到叶盼盼旁边，暗中指了指装着报纸的口袋，表面和她寒暄起来。
叶盼盼再傻也反应过来了。
她憋着笑和李清源胡扯几句，就听他终于“道明来意”。
李清源一进车厢就跑到副驾去了，没人注意他们是一起来的，而乘客们落座后不是看报就是读杂志，对李清源和司机的交谈也没上心。
但经过他这么一折腾，乘客便都竖起耳朵了。
“唉，盼姐，巴士生意难做啊……”
开场白，李清源站在了司机的立场，展示了油价上涨后，小巴运营的艰难，为司机主张提价找了个圆满的理由。
司机坐在驾驶位咂咂嘴，感觉有点不是滋味，提价明明是你撺掇的！
乘客们瞪了司机一眼，静静等待下文，心里打定主意用脚投票，到时候没人坐车你提个鬼的价？
这边李清源话锋一转，又站在乘客的立场上算账，一旦小巴提价后会对生活造成多大影响。
“提价三毫，每日六毫，一月将近二十块。”
“二十块能坐一百次渡海小轮，能买五十张澡票，能订24天牛奶，能带全家看两次电影，二十块可能是一个孩子的生日宴，是弥足珍贵的童年回忆……”
本来这些煽情的话应该很尬，偏偏他声音条件不错，清朗的语调平淡诉说，把碎碎念的家长里短表述得很真挚。
“咳……”
司机绷不住了，轻嗽一声想要发言。
李清源知道过犹不及，把话一收，开始畅谈双赢计划，也就是所谓的买票赠报。
全港有四百四十万人口，每日报纸的发售大概在一百二十万份，不算传阅，也几乎每三人便拥有一份报纸。
由于此时了解外界资讯的渠道少，报纸对识字的人说是刚需也不为过。
红色小巴的乘客多是上班族，识字率极高，用赠报来提高票价，看上去完全具备可行性。
李清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表面在和叶盼盼说话，实际一直观察着乘客的反应。
只要没有人反对，五十份报纸就能卖给司机！
果然，不管是社恐还是不想理会，或是干脆认同，乘客没一个跳出来的，因为李清源正代表他们和叶盼盼砍价。
这就是为什么他要站在乘客的立场说话！
从九折谈到了八五折，又在八三折上反复拉锯，最终以凑整为由，敲定了八折。
由叶盼盼向小巴八折提供报纸，小巴则向乘客提供打折报纸。
他们这边“谈”的差不多了，乘客们也终于有人发问了。
“喂靓仔，打折系唔系真的？”
“边个报纸啊，不系马经吧，带坏我仔啊？”
有一个出头发问的，乘客们马上七嘴八舌讨论开了。
让人惊喜的是，他们关心的是报纸全不全，会不会强制让他们买不喜欢的，却没人反对买票赠报。
眼看众人聊的热闹，李清源及时出言打断，指着已经懵逼的司机道：“各位，车长呢，系我大佬，边个细仔替大佬做主？”
这话让司机很有面子，但同时又感觉自己被架起来了，乘客都在看着，这赠报计划看上去不落实都不行了。
李清源朝叶盼盼使了个眼色，对方白了他一眼，带着报纸口袋离开座位，到前面副驾，开始向司机推销报纸。
她也是个人才，还知道顺着李清源的话，谈一些具体事情。
比如如何拿货，如何结款，报纸需要调换怎么办巴拉巴拉……
很快，五十份大公报就这样卖给了司机，而此时座位已满，车辆终于正式启动。
因为有事商谈，小巴难得行驶的很稳当。
叶盼盼去了前面，李清源也没闲着，开始和乘客们胡侃，从赠报聊到他个人……
“盼姐不光系代理商，还是很多报档的老板，报纸肯定不会单一的，除非是区域报纸，不然以后都会有！”
“还不知其他车能不能买到，不过你们坐其他车的时候可以向车长建议喽。”
“什么职业啊，我系记者。”
“唉，从原来那家报社离职了，不提也罢，不过我还是撰稿人来着。”
“原来的笔名报社不让讲的。”
“你们想在报纸上看什么内容可以告诉我啊。”
“座位太脏了，回头和我大佬讲，让他换座套，对了，可以在新座套后面放个布兜，里面装个内容问答卷。”
“边个问答卷？就是问你们想看的内容喽，会有选项让你们选。”
……
30分钟后，李清源提前一站下车。
司机把那盒刚拆的七星送给了他，乘客们和他依依惜别。
“我系李清源，用不了多久，你们会在一家报纸上看到我的名字，到时候冇忘给我写信。”
PS：多谢书友第五伦的打赏，刚改状态就收到鼓励，实在太感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