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岑沛安懒得起床,想让侍者把早餐送进房间,沈捷却摁住他拿电话的手,语气不容置喙,让他起床。
半自助的餐厅,中式、西式和港式,岑沛安闻着香味,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他和沈捷前脚刚进餐厅,齐副市长和秘书就到了。
“沈总,早啊。”
“早。”沈捷微微颔首,又不动声色地看了岑沛安一眼。
岑沛安心领神会,可眼下还是不免怯场,他往前迈了一步,露出得体的礼貌微笑:“齐市长早上好。”
“昨天去酒窖怎么没看见你?”齐市长对他态度有明显转变,边说边笑呵呵地看着他。
昨天岑沛安偷懒,所以没去,但肯定不能这么说,他大脑有片刻短路,一时胡诌不出个合理的借口,求助般侧头看了看沈捷。
“昨天下午我给他安排了点工作。”沈捷神色如常,言语淡淡。
对方一听,忙开玩笑道:“哟,这沛安也够辛苦,一个人干两个人的助理。”
沈捷笑笑说是,朝餐桌抬了下手,示意大家坐着说。
早餐后要打会儿高尔夫,在场的人都常出入高尔夫球场,但真正打得好的没几个,而沈捷恰好就是其中一个。
“沈总,你先来吧。”
“我胳膊不太舒服。”沈捷坐在太阳伞下,扭头看坐在他身旁的岑沛安,“沛安打得也不错,去陪齐市长玩玩。”
“沛安也会打?”对方些眯了眯眼睛。
或许是沈捷在旁边,岑沛安底气足了一些,他站起来说:“会,不过打的没有沈总说得那么好,齐市长别笑话我就行。”
“哪里话。”齐市长畅笑两声,做了个侧身请的姿势。
“沛安。”
岑沛安脚刚迈出去,就听见沈捷叫他的名字,他半疑惑地转回头。
沈捷不知道从哪拿了件防晒衣,走过来给他穿上,垂眸看着他,话里笑意很重,“穿上,要不一会儿晒成煤球。”
“这都九月初了,太阳哪有那么毒。”岑沛安不以为然,小声嘀咕着和他顶嘴。
“抬头。”
沈捷给他拉拉链,拉到胸口位置,让他抬起下巴。
岑沛安听话地抬起下巴,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鲁俊昊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他和沈捷身上。
“沈叔。”岑沛安垂眸,想起昨天的事情,闷闷不乐地小声叫他。
“看到了。”沈捷没抬头,只淡淡回了几个字,专心致志地帮他整理帽领,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俯身压低,“交给我,放心去打。”
从旁人的角度看过去,他下巴悬在岑沛安肩膀,既像是在指导他技术,又像是在宣誓主权。
头几局,岑沛安先试了试水,摸清齐市长的水平后,他凭借着高超演技,毫无破绽地输掉了比赛。
沈捷心情颇为微妙,岑沛安精明,一点就透,能抓住他给的人脉是好事。
但聊天挨这么近是犯了沈捷的大忌。
阳光下的绿茵场上,岑沛安敞开防晒服,露出里面白色的立领衫,白色九分休闲裤,衬得他腰窄腿长,骨感的脚踝看得沈捷口干舌燥。
沈捷掩饰性地调整坐姿,端起茶杯抿了口浓茶,庄园主人无声无息地走过来,在他旁边的空椅子上坐下。
俩人是多年旧识,说话向来直来直去,“平时约你吃顿饭都够难的,这次怎么有闲工夫来玩?”
“偶尔放松。”
“沈捷,你整天评价别人目的性太强会难成气候,就没自省过?”
沈捷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无言,只睨了他一眼。
“为了给他牵桥搭线?”对方说着,冲正在挥杆的岑沛安扬了扬下巴,半响,直截了当地说,“我看一般。”
“哪里一般?”沈捷克制着不悦,反问他。
“哪里都一般。”他话没说满,也端起茶杯喝了口,咂摸了会儿说,“认真的?”
“嗯。”沈捷不否认,说罢自顾自笑了笑。
到他这个年纪,自是钟意水到渠成的情爱,但岑沛安却偏偏是那个例外,他望着灼灼日光下的人,唇角的笑意不自觉加深。
“我昨天听小昊说他和沛安起了争执,你也知道,我这个侄子不省心,他父母出事以后...”
“老鲁,一码归一码。”沈捷叩上茶杯盖子,啪嗒一声,嗓音近乎无情,“这事与你无关。”
对方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说孩子年轻气盛,吃个教训也好,让他手下留情,说罢,悻悻走了。
岑沛安蹿进伞下,累得满头大汗,拧开水瓶喝了半瓶,瘫坐在沈捷旁边和他说话。
“你不去拍马屁,在我这坐着干什么?”
“谁拍马屁了?!”岑沛安眼看被他拆穿,恼羞成怒,脸涨红不堪,“我没有。”
傍晚左右,老谈来接沈捷,他公务繁多,确实没办法再抽出一天时间。
“沈总,有时间再聚。”齐市长说完,给秘书一个眼神,抱上来一个木匣子,“我听沛安说他会裱字画,我正好得了两幅字,想请沛安帮帮忙,裱好后,我改日再上门去取。”
裱字画是假,送礼求沈捷办事是真,岑沛安心里门清,他不搭腔,也不动。
沈捷沉默片刻,轻笑一声,对岑沛安说:“接着吧。”
岑沛安蹙了下眉,扭头对上沈捷无波无澜的眼睛,用眼神控诉他不能朝这种腐败现象低头。
“齐市长既然都张口了,哪有不帮的道理。”沈捷看着他,“你说是吧?沛安。”
岑沛安不情不愿地接过,当着所有人面抽开,正如齐市长所说,里面放了两幅字。
回去路上,岑沛安又怄了一路的气,这官场的人忒狡猾,忒精明。
沈捷捏他鼓起的腮帮子,“谁让你嘴没个把门的,说你会裱字画。”
“我会什么根本就不重要,我不说他也会用其他方式给你送礼。”
“不值钱。”
“你少骗我。”岑沛安不高兴,“我识货,我学裱字画的时候老师教过我一点。”
字画裱完,岑沛安整天惦记着要给送回去,沈捷被他闹得没法,最后告诉他别着急,会有人来取。
齐市长来取字画那天,碰巧岑沛安在公司加了会儿班,这事还是刑芷在车上和他说的。
听她这么一说,岑沛安提了好久的心终于放下,他搓了搓脸,从指缝里注意到刑芷偷看他的眼神。
岑沛安熟视无睹,车子行驶到半路,他突然让刑芷掉头,说是赵亦冉她们叫他吃夜宵。
“现在吗?”刑芷有些为难,“可是沈总他...”
“那你到时候就告诉沈叔我是陪客户吃饭不就好了。”岑沛安冲她眨眨眼睛,竖起一根手指,“仅此一次。”
刑芷叹了口气,算是妥协,把他送到目的地,岑沛安善解人意地说,“你先回去吧,我会和沈叔解释的,不会让他为难你。”
“你自己可以吗?”
刑芷不太放心,秀眉皱起,自从那次晚餐插曲后,她就没有再化过妆,但即便只是涂润唇膏,也丝毫不掩她身上的清冷气质。
“没问题,严旭他们会送我的。”
岑沛安笑着和她再见,转身进了一家夜宵小馆,服务员迎上来接,他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红钞,指着门口刑芷的背影说:“盯着那个女孩,她走了以后告诉我。”
对方没经历过这种事,他连连摆手,说不用给钱,岑沛安让他别客气,把钱塞进他口袋,然后找了靠角落的位置。
中途服务员来告诉他门口的人已经走了。
一直到小馆里客人走光,岑沛安这张桌子上也始终只有他一个人。
今天没有人约岑沛安,他只是想试探试探刑芷,确保一下逃跑计划的可行性。
岑沛安打车回去,芳姐给他开门,看他醉醺醺的样子,估摸沈捷又要不高兴,小声问他:“沛安,你怎么喝这么多?”
“客户让喝。”岑沛安甩下公文包,跌跌撞撞摔进沙发里,蹬掉鞋子昏昏欲睡。
沈捷听到动静,从书房出来,岑沛安正趴在扶手上吐,那块刚换的手工地毯算是报废。
沈捷闻到他身上的酒味,直犯头疼。
“头疼。”岑沛安晕乎乎,说头疼却捂着胃,“我难受...”
“活该。”
沈捷嘴上不留情面,动作细致入微,给他喂了半杯温水,又蹲下去脱掉他鞋袜。岑沛安脚掌白,也秀气,剥掉袜子后,在冷空气里不适地蜷了蜷。
他每次高潮时也爱这样,一边尖叫痉挛,一边蜷缩脚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转天,岑沛安慢悠悠地起床,下来看沈捷还在餐桌旁,下意识地问,“你怎么还没走?”
“我上午没会,在家。”沈捷正在翻手里的晨报,抬眸往楼梯上看了他一眼,“过来吃饭。”
岑沛安穿着睡衣,打了个哈欠,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拿起筷子才注意到客厅里还有个人。
刑芷照例来接他去上班。
“我听刑芷说你昨晚有应酬?”沈捷语气平平,听不出是向他确认,还是对此有所怀疑敲打他。
“嗯。”岑沛安心虚,含糊地应他,低头小口吃鸡蛋。
沈捷本来还想说什么,看他噎了一下,轻啧一声,无奈地把牛奶递过去,“吃慢点。”
岑沛安配着牛奶咽了一口,冲他单纯地嘿嘿笑了笑。沈捷微怔,岑沛安已经好久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这么无害,这么毫无防备的表情了。
一直看似和谐的日常,实则都是虚与委蛇。
到公司停车场,安静的车内氛围才被打破,岑沛安表情温和,语气温柔又感激地说:“谢谢。”
刑芷笑而不语。
“谢谢你替我隐瞒。”岑沛安解开安全带,下车后又转过身,修长的手指搭在玻璃上,“中午请你吃饭。”
“没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刑芷很少像现在这样无措。
等人走远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把掌心扣在心口处。
感受心脏一下下难以控制的悸动。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岑沛安收起极具欺骗性的无辜笑容,他挑起半边眉毛,舌头在口腔里弹了个响。
很好。
离计划成功又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