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宗室,霍瑾瑜就心塞,老霍头自己大方了,可是给她挖了不少坑。
老霍头不仅给与各路藩王的待遇丰厚,宗室的待遇也优渥。
但是这些都是有条件的。
一,藩王之间私下里不能见面。
二,亲王非奉诏不得进京。
三,宗室不得与文武官员交往,不得干预政事,不得从事士农工商四种职业。
总之除了混吃等死,啥事都不能干,
但是他想过没有,他子女兄弟少,现在的宗室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多人,以后呢。
日后人生人,无穷尽,让国家怎么养?
人数少时还能养,后面一生二,二生三……人数暴涨时,要这么办,到最后养成了一群不事生产的蛀虫,难道老霍头在地下就满意了。
想到此,霍瑾瑜又掬一把伤心泪。
老霍头打仗、打天下是一个好手,就是不怎么懂金融,但凡他深入了解一下,也不会定下这样的规定。
按照规定,供养宗藩的压力,是实打实由国库和地方官府承担的。
老霍头不让宗室参加科举,不可以从事士农工商等基础生产活动,日常的钱财来源都是地方供给,而且各地的藩王的岁禄非常大,现下人少,还能供得上,等到人数增加了,地方就供应不上了。
对于老霍头这想法,她还是能明白的,老霍头是开国皇帝,他即使体恤百姓,骨子里也是“家天下”的思想,想将天下财富都收集到自己人的手里,但是又担心宗室生乱,就弄了这种宗禄很多,但是尽量限制宗室权利的规矩。
可是这样长久下去,宗室成员没什么事情做,每天就只能搞生孩子竞赛了,到时候又要她这个皇帝养,加重了财政负担。
但是现下若是让宗室从政、经商,对方有天然的身份优势,本身对其他人都是一个掠夺,若是一个控制不住,可能会产生后患。
想到此,霍瑾瑜上前摸了摸霍永安的头:“可以去,你若是真学出成果,等到你未来毕业后,也可以带兵出去耍耍。”
“我踏平鞑靼王庭!”霍永安握紧拳头,神情坚毅。
霍瑾瑜:“……呃,踏平大概不需要你,除非你是百年难遇的将帅之才,三个月出师,否则踏平鞑靼王庭,没你的份。”
霍永安瞪大眼睛。
怎么说话这么过分?
霍瑾瑜见状,点了点他的额头,“眼睛别瞪这么大,朕可没唬你,以前线的战况,确实没你的份。”
霍永安闻言,深吸一口气,“陛下就等着吧,我一定能行。”
霍瑾瑜见状,没接话,示意他退下吧。
等到霍永安离开,霍瑾瑜在宣纸上写了“士、农、工、商”四字,对于宗室,现在“士”肯定不行,“商”也太危险,而且国内资本发展的初时阶段还在酝酿,她等着边陲战事结束,进行赋税改革,能少些乱子就少些乱子。
想了想,用朱笔将“农”、“工”两个圈定,算是她给宗室开的后门,既然她修了一条路,宗室也要付出些代价,至于其他的,等到合适时间在解禁,现在一下开禁四业,朝臣肯定有反对声音,她只开一半,声音应该小些。
……
霍永安从乾清宫出来,就拐了方向去了顾问处,扒着门框找谢少虞。
其他学士看到,将忙碌的谢少虞唤了出来。
谢少虞有些纳闷:“永安殿下,你怎么来了?”
霍永安:“我和陛下说了,我也要去红螺山,你以后好好给皇帝小舅舅干活吧。”
红螺山也是军事学院的一部分,所以一些人有时候会用红螺山代指。
“……”谢少虞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他是被自己的徒弟抛弃了。
不过陛下真是对四公主的儿子十分宽宥,居然让其去军事学院,难道以后还能允许他带兵打仗。
霍永安见谢少虞面色有些愕然,叹气道:“小舅舅说了,我除非三个月内从学院毕业,否则此生估计没机会踏平鞑靼王庭,为娘报仇,师父,您有什么方法能让我速成毕业吗?”
“没有。”谢少虞觉得霍永安这话是在逗他,别说涉及武学方面没有速成方法,就是念书方面也没有。
听霍永安的话,陛下似乎并不忌惮他未来带兵。
陛下,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大胆。
“唉……果然还是晚了。”霍永安叹气。
谢少虞:……
……
次日,霍瑾瑜让顾问处将宗室和藩王们的家眷名单列个完整的表格给她。
在第三日的早朝上,公布了打算给朝臣涨俸禄的消息,除了户部尚书一副肉疼的表情,其他官员都山呼万岁,满脸喜意。
等到下朝后,各部大臣边走边聊,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最近也没有喜事、户部国库查账还在继续,边陲草原正下着暴雨,将士们回城休整,战事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而且前段时间陛下让工部加大了对造船业的支持,支持民间造船业的发展,朝廷也要花钱的。
难道因为陛下对军事学院太满意,所以一高兴,就给满朝文武涨俸禄……
这借口更扯!
与其猜这,还不如猜陛下做了好梦,一时愉悦,就给大家涨俸禄了。
众人猜来猜去,看向队伍前方,迈着八字步,悠闲自在的虢国公。
最终兵部尚书跑上前,满脸堆笑:“虢国公,您知不知道缘由,大伙儿虽然也高兴,但是总觉得心里没底。”
虢国公精眸扫视跟前的同僚,轻哼一声,“我问过陛下了,没有什么缘由,陛下心怜我等的俸禄太少,所以就给大家涨俸禄了。”
一句话,因为大家俸禄太低,陛下看不下去了。
虢国公没说的是,陛下老早就有给大家涨俸禄的念头,但是事情太多,一时忘了,现下想到了,就给朝臣涨了。
唉!说太多,不利于君臣和睦。
众人愣住,嘴角微抽。
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礼部尚书仰天长叹,“陛下终于体谅我等的难处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
只是担忧此次给朝廷官吏涨俸禄,会不会加大国库的压力。
户部尚书表示,压力可大了,天下官吏数万,一人涨一些,堆起来就是金山银山。
陛下给户部查账,难道就是为了给朝臣涨俸禄吗?
……
然后两日后,霍瑾瑜将各部重臣宣到乾清宫,同时还有两名内阁学士在一旁记录内容,今日是洛平川、谢少虞值班。
霍瑾瑜说了打算允许宗室从事“工”“农”两项,逐步放开藩禁。
如她所想,朝臣有人赞同,有人反对。
赞同的官员想到了宗禄对朝廷的负担,觉得可以逐步放开,不能让朝廷平白养着他们。
反对的官员则表示放开藩禁有违祖制,不得随意变更,现下还没到必须更改的地步,而且若是宗藩插手“工”、“农”,伤害了民利,损害朝廷的名声。
听到这话,霍瑾瑜似笑非笑道:“有违祖制?你们要想说祖制,等到朕死了再给后面的人说这些,若论时间,朕现在就是祖制!”
众人:……
陛下这话好像也没错,先皇打天下用了许多年,但是坐稳也就十多年的事,他们景朝的祖制确实不好掰扯。
一旁仔细听着的洛平川眸光微亮,低头忍笑。
陛下这话听得真是痛快。
谢少虞扬了扬眉梢,看着御案之前的少年帝王,墨眸泛起了波澜。
怪不得老师被陛下压榨成那样,也没嚷着辞官。
陛下虽然语气骄纵些,却不轻易说大话,从他进顾问处见识到的方方面面,就能看出这个少年帝王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不是无的放矢,都是有条不紊的。
……
经过这些老臣的提醒,霍瑾瑜觉得放开藩禁这事,需要好好梳理一番,不能光想现在,也要想以后,否则继任者被大臣一声“祖制”压着,实在憋屈。
既然她要当“祖制”,总要多负一些责任,趁现在人少好控制,别发展到后面尾大不掉,彻底无法更改。
“听完的众卿的诉求,朕觉得开放藩禁一事确实要重新商议。”霍瑾瑜揭了一张宣纸。
韩植见状,已经贴心地准备好笔墨。
霍瑾瑜接过笔墨,将现下宗禄、宗藩之间的要求还有影响写了下来,还顺便附赠了计算结果。
景元帝比起其他皇帝,子嗣算得上少的,但是藩王反而一大串,世袭罔替,发展下去的话,对于财政就是天价负担。
未雨绸缪这事不得不急!
霍瑾瑜一边想着,一边在纸上写重点,不能让宗室无所事事,也要给他们出路,不能让他们成为寄生虫。
……
定限封爵,这招还是必要的,你可以随便生,但是多余的孩子朝廷不养,不给爵位,自己生的自己养,还有后院妾媵数量也要限制,具体数目之后再商议。
对于没有爵位的人,自然无法享受朝廷的福利和禄米,也要给他们出路。
对于没有爵位的低等宗藩子弟可以从事“士农工商”四业,亲王以上的无爵位子弟从事“农”、“工”两业,若是有人拒绝爵位,亦可从事其他事务。
开办宗学,用于教导宗藩子弟。
……
至于有人说,宗藩子弟乃天潢贵胄,若是从事“士农工商”这种行业,被百姓知道了,岂不是要戳皇室的脊梁骨,让帝王丢脸啊。
霍瑾瑜表示,百姓富足、宗室争气才能让帝王有脸面,若是穷极天下的财富最后养出一堆寄生虫,才是她的过错。
众人沉默:……
吏部尚书开口道:“陛下英明!”
其他人反应过来,齐声道:“陛下英明!”
……
霍瑾瑜定下了基本策略后,朝臣们开始针对性讨论、决议。
三日后,终于将相关事情定下。
藩禁部分解除的消息还没有传出,霍瑾瑜先降了宗藩们的岁禄,原先亲王一万石岁禄,降到五千,郡王从两千石降到一千石,其他爵位则是降了四成到三成不等,比起亲王的降幅,还算能安慰。
此诏令一出,天下沸然,宗藩们连夜给京中写折子。
那日参与藩禁解除讨论的官员愣了一下,这和陛下说好的不一样啊。
难道陛下现在想先打一棍,再给个甜枣?
霍瑾瑜早就想降低宗藩的岁禄了,老霍头太大方了,要知道根据这五年的数据,一亩稻田的产量在一石~五石之间,假如一个平民拥有五亩地,每年的收成也就在十二到十五石之间,是五口之家一年温饱的口粮,而一名亲王光是岁禄就要一万石,还不包括银子、茶、盐、布、絮等东西。
现在她都给了出路了,适当降低一些福利也是可以的。
宗藩那边听说朝廷给官吏涨了五成的俸禄,然后又给他们降了五成的岁禄,顿时怒从心起,当即将矛头转向朝臣们,骂他们心思歹毒,为了自己的福利,故意对他们下狠手。
官员们:……
老天爷啊!咱们要讲道理,别说他们的俸禄涨五成,就是再涨五成也追不上你们,你们宗藩即使是一个奉国将军的岁禄都能赶得上他们三品大员了。
还有陛下前脚涨了他们的俸禄,后脚就降了宗藩的岁禄和福利,真不是故意的吗?
龙椅上的霍瑾瑜对上满朝文武委屈的眼神,一脸无辜,如果她说是巧合,这群人相不相信?
不管如何,宗藩和朝臣之间的这场骂战一下子持续了一月有余。
朝臣们被骂的上了火气,纷纷向霍瑾瑜上奏控诉。
……
有的表示,解除部分藩禁的事情,还是多考虑一些日子……
有的说,干脆再减些禄米……
有的上书进一步缩减宗藩袭爵的数量,他们之前还想着多给一些名额,现在为了天下百姓,还是少点吧。
……
十月,毅王、邓盟他们又开始对鞑靼开始新一波进攻,马上就要到冬月了,草原冬月昼夜温差极大,今年夏季草原下了一个月的雨,谁也猜不透冬季会不会有雪灾,毕竟草原可是闹过不少大雪灾,所以霍瑾瑜要求毅王他们,无论如何,在十月底结束战事,将鞑靼王庭踏平。
十月底,边陲传来捷报,毅王率领五万大军深入草原,一举捣破鞑靼王庭,俘虏三万人,其中包括鞑靼新王的妃子和儿女,而新王阿克丹被邓盟射杀,尸体正在运往边陲。
鞑靼部落彻底被灭,至于之前与他勾结的瓦刺部落,也被毅王打的四分五裂,大部瓦刺人逃往莎车,就是新疆更往西的地方。
那里曾经繁盛过,可惜大部分都是沙漠,过往多如棋子的西域古国也都掩埋在沙土之下。
霍瑾瑜不知道,瓦刺人会不会趁势跑到西欧去,不过她现在没精力追击他们,既然跑了,那就跑远点吧,若是再回来,瓦刺的下场只会比鞑靼更惨。
此次大获全胜,封赏功臣和将士就是她的活了。
同时她也想去边陲慰问将士,之前前线打着仗,满朝文武拦着她,现下战事已经结束,她这个皇帝无论如何也要到边陲一次吧。
刚刚被霍瑾瑜坑过的朝臣们:……
陛下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怎么说,再说能劝的动吗?
霍瑾瑜见大家这次这么配合,也不说什么了,大手一挥,命人开始做准备,打算御临边陲,慰问边陲将士们,当然朝臣也是要去一部分的。
……
十一月,在霍瑾瑜的万寿节当天,正式下旨宣召对藩禁的改革,允许不袭爵的宗藩子弟从事“士农工商”四业。
同时下懿旨,在京中设立宗学,召天下藩王十岁到十六岁的孩子入京读书,男女不限,明年秋季入学,命令礼部在安定门附近选一处地方,建设一所皇家学院。
旨意一出,朝野沸然。
不少藩王暗地里将霍瑾瑜骂了一顿。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陛下前脚在藩禁上松口,后脚就要让他们将子女都送到京城,而且定限封爵,歹毒心思昭然若揭。
原以为新皇登基,肯定会施恩,谁曾想“恩”没见到多少,反而下了不少刀子。
而且新皇还暗示到京城宗学上学,宗室可自行领取所属的岁禄。
对于一些岁禄被掌控被王府长辈拿捏,尤其遇到一些心偏的长辈,用不受宠子嗣的岁禄补偿疼爱的孩子,这种事都是习以为常的。
能自己掌管自己岁禄,对于经常被克扣的宗室子弟,这点的诱惑力其实很大的。
果不其然,根据调查,已经有许多宗藩子弟在收拾行李了。
可以看出急切的心里。
……
十一月中旬,霍瑾瑜启程去边陲的那天,天空正好下起了小雪,霍瑾瑜坐在龙辇上,看着纷纷扬扬、如沙一般的雪花,微微勾起唇。
随着帝王銮驾一起离京的还有数十辆大臣的车驾、绵延十里的各种赏赐、粮草……加上五千羽林卫,浩浩荡荡地从京中出发,十分有气势。
京城的百姓跪在路旁,看着绵延不绝的马车还有人影,纷纷张大了嘴巴。
等到銮驾看不见了,大家才松了口气,用极其小声的话谈论着。
“陛下长得真威风!”
有人听到这话嗤笑,“陛下坐在车里,外面的人能看到什么,顶多看到陛下的龙车有多大,你这话说的太昏头了。”
“我是听徐探花的妹妹说的,陛下长得特别好,比今年的状元郎、榜眼还好看。”
“虽说今年一甲三人长得都好看,但是长得都没有男子气概。”
“你们光说陛下干什么,小心被官府抓了。”
“去去,说什么呢,我们又没有说陛下的坏话。”
“我家的侄儿在毅王手下当百户,你们说,这次会不会见到陛下?”
“哟!百户啊!这可不得了,这次如果军功够用,弄个千户也是可以吧,对了,你家的侄儿成亲了没有,我妹妹家有一个闺女,长得可水灵了,心灵手巧,嘴巴也甜,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下?”
“真的?嗯,我那侄儿没成亲,要不咱们俩说和说和。”
其他人见他们还说起亲来,也就不管这两人,踮着脚眺望队伍的尾巴。
“听说陛下这次要在边陲与将士们一起过年,等到年后才能回来。”
“嘶!啊?陛下不在京城过年?”
“当然,边陲将士为了打跑鞑子,可是打了两年,不知死了多少人,陛下去边陲过年,这叫与民同乐。”
“听说陛下之前想要御驾亲征,可惜被朝中的老爷给劝了。”
“劝了好,陛下那小身板子还扛不住鞑子的一击,如果出了事,天就要塌了。”
……
此次霍瑾瑜让虢国公留下主持京中事务,九个内阁学士带去了五个,首席米开城、谢少虞、洛平川、徐於菟、还有很会算账的应阳羽,霍瑾瑜觉得,此人未来有成为金融大佬的潜质。
除了他们,就是六部尚书、褚青霞说是要跟着一起找灵感,将徒弟核桃还有徐衔蝉也带了过来。
陈飞昊的儿子陈安国、霍永安、毅王的孙子霍雏凤也跟着来了,除了陈安国年纪太小,霍永安、霍雏凤都会骑马了。
霍瑾瑜的銮驾不打算直奔毅王那里,此次出行沿途的路线都做了规划,打算慰问沿途十大督府卫所。
队伍沿着官道出了关,一路上走走停停,霍瑾瑜光是长城就登了四五次。
到了腊月初八的时候,恰好到达陈飞昊所在的大宁卫,到达当天,大宁卫上空雪花飞舞,好似鹅毛一般。
陈飞昊带着手下亲卫迎接霍瑾瑜。
“陛下一路辛苦了!”陈飞昊一脸笑容,唇瓣干裂,看着比两年前老了五六岁。
“你们才辛苦了!正因为有你们,朕在京城才能安心。”霍瑾瑜环顾四周。
这里不似京城繁华,尤其到了冬日,除了灰色的草地、风雪、冷硬的城墙,就没有其他颜色了。
“为陛下效劳是臣的职责。”陈飞昊爽朗一笑,“有陛下在,也是臣能安心在边陲的资本。”
“好了,咱们都不要互相迁就,安国,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爹?怎么见到了,就不见你的影了。”霍瑾瑜扭头看向躲在霍雏凤披风里面的小孩。
陈飞昊顺着目光看了去,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他忘了微臣。”
“他忘了谁,都忘不了你,你问问凤儿,在宫里的时候,他天天喊着找爹。”霍瑾瑜给了他一个白眼。
“才没有呢。”陈安国小朋友连忙探出头,“我今年就没有想爹。”
“哦?”陈飞昊见状,眼睛微眯,冷哼一声,“既然这样,那你就别回来了。”
“哇――”陈安国一把抱住霍雏凤的腿,将头埋在他的腰间,一边哭,一边用力大声道:“我才不想你!明天我就不理你!你等着,我……呜呜……我不想你!”
随行的官员纷纷斜眼瞅着陈飞昊,眼含控诉。
仿佛再问“怎么连亲儿子都折腾!”
霍雏凤拍着小家伙,无奈道:“楚王殿下,安国知道能和您见面,可是高兴了好长一段时间,昨天兴奋的下半夜才睡着。”
“我才没有呢……嗝……我才没有呢。”陈安国立马反驳道。
霍雏凤:……
“嗯嗯,你说得对,你说没有,就没有。”陈飞昊敷衍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霍瑾瑜:“陛下,今日是腊八,督府准备了腊八粥,微臣邀请您和诸位大臣品尝。”
霍瑾瑜点了点头,让陈飞昊带路,带着人一起进入城内。
风雪中,城门口的粥棚上白烟滚滚,弄得好似白稠一般。
道路两旁,穿着铠甲的士兵拄着长矛维持秩序。霍瑾瑜的目光落到与自己隔着士兵人墙的边陲百姓身上,他们大多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服,虽然嘴上带着笑,但是脸色沧桑、眼神麻木,大多人的手上、脸上都有冻疮,她甚至见到不少人的破衣里塞着干草,加上脸上的表情,真的像是伫立在冰天雪地的稻草人。
这些就是她的子民……
古代的边陲环境有多恶劣,她是了解的。
而作为最底层的贫苦百姓要面对的不止来自环境的,还有官府的压榨、劳役、税赋……
天灾人祸这四个字,对于许多百姓来说是常态。
他们大多甚至不求温饱,甚至只是想要活着!
其实对比前面的边陲卫所,大宁卫这边的情况还算是好的,最起码看着没那么惨。
霍瑾瑜步子挪了方向,走向路边的百姓。
路边的百姓诧异地看着靠近的年轻皇帝,大家也说不出什么舌灿莲花的语句,只是不住地重复“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霍瑾瑜身后的官员知晓霍瑾瑜要说什么,因为前面看到那些凄惨的边民时,陛下也是这样子。
“朕叫霍瑾瑜,是景朝的皇帝,朕在此向你们保证,一定会让你们过上温饱日子,这时间不会太久,请给朕五年时间。”霍瑾瑜目光坚定地扫视面前的百姓。
百姓错愕地看着并没有多高的少年皇帝。
实际上,有着这群士兵的遮挡,大多人都看不见霍瑾瑜,原本在北风呼啸的风雪中,大家的耳朵也不怎么机灵,可是此时,在场的每个人偏偏都听到了,并且将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
理智告诉他们“谁信谁是大傻瓜”,但是心里却将这话反复呢喃了两三遍。
霍瑾瑜说完这些后,就带着人进了督府,之后参观了大宁卫的校场、军营、伙头营,医馆,还慰问了伤员,给他们送了八宝粥。
忙完这些后,一天差不多过去了,督府的正厅则是被重新装饰了一遍,正厅外的院子也临时搭了棚子,遮住了飘落的雪花,尽量让更多的人参加宴会,大宁卫的天子犒赏宴正式开始。
厅内各个角落都架起了火盆,将整个大厅靠的暖暖的。
陈飞昊坐在霍瑾瑜右下手,指了指桌上冒着热气的麻辣铜火锅,“听说这东西是陛下设计的,可算是救了我等边陲将士,冬夜里,吃上这一口暖和的热锅子,快乐似神仙。”
至于大理寺卿、吏部尚书那些口味淡的,则是上了菌丝汤底。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点头,这种寒冷的天,如果没有锅子,就是举办宴会,饭菜容易冷,而且用的都是荤油,一冷就容易冻在一起,对于不怎么讲究的人来说,有的吃就行,对于一些稍微计较的人来说,真不如喝一口热汤。
“只不过是一点小主意,大家喜欢就行。”霍瑾瑜抿了抿温热的米酒。
院子里的一名大嗓门的校尉道:“陛下虽然没有来过边陲,您找到的辣椒还有这火锅,简直救了我等的命,我一顿不吃,就想得慌。”
其他人纷纷点头。
霍瑾瑜嘴角噙笑,知道这是下面的人在恭维自己,不过也心领了。
洛平川那边因为后厨粗心,给他上成了辣锅,即使在茶水里泡过以后,他也觉得辣。
他身旁的褚青霞见状,忍笑敲了敲他的桌子,“洛状元,要不要和我一起吃,我不吃辣,我家徒弟能吃辣。”
埋头苦吃的核桃:“师父?”
而后看了看洛平川,忽而脑中灵光一闪,莫不是师父思春了,想到此,核桃再次打量洛平川,微微点头。
虽然瘦了一些,不过书生嘛!不都是这样子,讲究什么飘飘欲仙的瘦,而且他还是状元郎,这一点就已经能掩盖瑕疵。
“我喜欢吃辣。”核桃立马道。
“……不用了。”洛平川哪能看不出核桃的心思,应该但凡瞅一眼的,都能看清。
“啪。”褚青霞用筷子敲了笨徒弟一下,“真是笨死了!”
核桃捂着头,有些委屈道:“师父!”
褚青霞见状,看向洛平川,“洛状元,你放心,你不觊觎我的美色,我没看上你。”
洛平川:……
旁边的徐於菟、谢少虞纷纷忍笑。
那边的陈飞昊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目光落到仍然一身道袍的褚青霞身上,“这位女道长挺有意思的。”
褚青霞听到声音,抬头看了看陈飞昊,嘴里咬着筷子,有些含糊问道:“你是不是觊觎我的美色?”
“哈……啊?”陈飞昊不解。
他以名誉起誓,他对这个女道长没恶意。
坐在他身边的陈安国从善如流道:“他今年都三十多岁了,觊觎不了了,道长放心吧。”
褚青霞闻言,惋惜道:“原来是不行啊!”
“噗!”陈飞昊一口酒喷了出来。
擦嘴的时候,顺便给了自己儿子脑袋一下。
臭小子,说什么呢。
他若是不行,你是怎么出生的。
“咳……咳咳!”霍瑾瑜也差点被呛住。
厅内的众人都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院子里的将士没怎么听到,只看到正厅如此大的动静,有些奇怪。
等到刚才的趣闻被分享出去后,院子里的笑声可比厅内还要大。
陈飞昊磨了磨牙,“这群混蛋!”
目光微垂,正好瞅到自家儿子摇头晃脑的颅顶。
手顿时又痒痒了。
“咳……楚王,这位是朕手下的能人,姓褚,名青霞,以前是个道士,平时喜欢穿道袍。她问你的那些话,光是这厅内就不止一个受害者。”霍瑾瑜忍笑解释道。
霍瑾瑜身后的韩植补充道:“陛下也遭遇过,洪公公也被问过。”
陈飞昊嘴角微抽,忽而好奇道:“韩公公,你也被问过?”
连洪福都被问过,韩植应该不会放过吧。
霍瑾瑜低头抿酒。
韩植则是哀怨地瞅着他,“让楚王殿下失望了,奴才我不值得!”
陈飞昊:……
所以那个女道士发疯的标准是啥?
褚青霞抬头,一脸迷惑,她能有什么标准,祖师爷说了!道法自然,想起了就问一下嘛!
……
次日霍瑾瑜则是在校场阅兵,然后发表了讲话,给大家灌鸡汤,打鸡血……外加画饼!
作为一名领导,画饼是基本能力,不会也要学。
霍瑾瑜在大宁卫待了三天,第四天就启程离开了,她还有一半的路程没有走完。
原先霍瑾瑜打算将陈安国留下,之前因为边陲战事,陈飞昊才将陈安国送到京城,现在鞑靼战事已经结束,陈飞昊父子俩也可以过个团圆年。
陈飞昊一听,一把将抱着他大腿的陈安国拎起来。
陈安国凶道:“爹,你干嘛?”
陈飞昊将人放到霍瑾瑜面前,干脆道:“陛下要走了,你也要跟着走。”
“啥?”陈安国瞪大眼睛,凶狠地龇起牙。
别以为有陛下在,他就不敢咬他。
霍瑾瑜扶额头疼道:“楚王,别闹,朕已经帮你养了两年儿子了,现下正是你收拾他的时候。”
陈安国眼皮一跳,更加戒备地看着陈飞昊。
陈飞昊抬手敲了小家伙脑袋一下,哈哈笑道,“陛下,大宁卫条件不好,将这小子给您,我放心,您也放心,再说,我看这小子这两年长得也挺好的,陛下若是不耐烦,等到了年纪,就将他扔进那个军事学院,让虢国公他老人家教导。”
他是个藩王,知道用什么方法能让其他人安心,儿子放在京城活的挺好的,而且在宫里读书也是皇子的待遇,还有什么可埋怨的,这可是他都未曾体验过的待遇。
“……”霍瑾瑜嘴角微抽,“你就是不想养,也要留他过个年吧。”
再过半月就要过年了,陈安国期待这个年好久了。
陈飞昊:“今后我与他还有许多相处时间,可是与陛下巡幸塞外的机会可不多见。”
陈安国闻言,撅起嘴,不再理陈飞昊。
他不要理他了!
即使陈安国这样,陈飞昊也是面不改色地将人往霍瑾瑜那边推。
霍瑾瑜看着别扭的小孩,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忽而想起了一件事,“楚王,你急着赶安国走,不会是想省下他的压岁钱吧。”
“什么?”陈飞昊愣住了。
原先萎靡失落的陈安国,顿时精神了,一下子蹦了起来,挺起胸膛,目光炯炯道:“对!压岁钱,还有错过的两年!你快给我补上!”
陈飞昊:……
霍瑾瑜见小孩一下子精神了,摸了摸他的头,示意陈飞昊快点照做。
陈飞昊命人拿了一盒子的银子,直接塞到陈安国手里,“快走吧!真是讨债的。”
“哼!这是我应得的。”陈安国业顾不得冷,两只小手抱住盒子,用力晃了晃,听到里面碎银响动的声音,裂开了嘴。
这副财迷的样子,让陈飞昊看的直摇头,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霍雏凤手中,“这是你的。”
“这使不得。”霍雏凤连忙推据。
陈飞昊:“我和毅王是拜把子的兄弟,给你压岁钱是天经地义。”
霍雏凤看了看霍瑾瑜,“小叔公。”
这银票面值可是五十两的,都超过陈安国那盒碎银了。
霍瑾瑜:“收下吧。”
至于小孩子,没有多少价值概念,真给他一张银票,可能不如给一盒碎银子开心。
队伍里的核桃看着这一幕,搓着手哈着气,然后扯了扯褚青霞的衣服,“师父,我的压岁钱呢?”
“这不是还没有过年吗?”褚青霞喝进一口冷风,将围巾往鼻端又扯了一点。
嘶,塞外太冷了,她以后说什么都不来了,就是陛下求她,她也不来。
核桃闻言,眼睛睁的大大的,“今年有十两银子吗?”
去年的褚青霞最大方,给了三两碎银,虽然后面又被师父哄走了二两,不过三两银子也算是拥有过。
“十两?你给我?”褚青霞同样瞪着眼睛。
小孩开口语气不小啊!真是被她宠坏了,十两银子,普通壮劳力不吃不喝两年还不一定能存到。
“师父。”核桃撒娇。
褚青霞摸了摸她的头,“核桃啊!昨日楚王送了我一箱核桃,你吃了多补补脑吧,否则出去有辱咱们师门。”
核桃点了点头,然后抓住重点,“师父,楚王为什么送你核桃?”
难不成……
“唉!傻徒弟,还不是因为你需要。”褚青霞捏了捏她的脸颊。
得出结论,徒弟的脸快要冻僵了。
褚青霞拿掉自己的围巾,将徒弟的脸包了两圈,只露出两只眼睛。
核桃撅起嘴:“……可是……”
她总觉得师父说的有问题。
褚青霞:“反正师父我又不吃亏,你担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