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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的第三任前夫(三)

莫亚蒂发烧了。

我发现时,他正蜷缩在被窝里。

“我发烧了,”他转过头,用那张潮红的脸对着我,灰白的长发被汗水浸得湿濡,一络一络地垂在胸前,“很严重,再不处理我可能会昏迷。”他很镇静地说。

我人傻了,赶紧把手上的早餐放一边去,将温度计插他嘴中,再去洗簌室拿一盆温水和毛巾。

莫亚蒂没法去医院,他亲自抹销了身份芯片。也就是说,他现在是黑户,一旦进入医院,他就会因身份不明而被拘捕。

温度计拿出来一看,靠北!莫亚蒂还真没夸张,他已经烧到临界点了,要是换成其他任何人早就失去意识了,可偏偏他的精神能力过于强大,使得他始终能清醒地感受到身体的痛苦。

“是不是很难受?”我一边给他擦背一边问莫亚蒂。

他冷淡地说还好。

明明他整个人就像是油锅里滋滋作响的鱼,苍白的肌肤热到发烫;吐出的气都足以把人灼伤——然而,他始终毫无动容,他冷漠地看着水盆里自己狼狈的影子,冷眼旁观着受苦的肉体,就仿佛他的精神和肉体已经被完完全全地剥离成不相融的水与油。

莫亚蒂盯着水盆的倒影,安静地发着呆。他的身体正在下了一场磅礴的雨,雨水猛烈地击打着他的感觉神经末梢,带来让他无法思考的疼痛。

莫亚蒂陷入思考停滞的平静中,满心昏昏的麻木。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丧失了所有的感官,他无法感知到冷或热、痒或痛,无法感知到时间的流逝与空间的凝滞,甚至,他无法感知到自己的身体。

就在这时,一种粗砺的什物从他的背上刮过,莫亚蒂忍不住打了个颤。

他回过神,随即便在水盆里看见了姜冻冬的影子。姜冻冬正从他背后探出头,圆圆的脸上横眉倒竖,谴责地瞪他,“莫亚蒂,你丫的是不是洗澡从来不搓?怎么这么多痂痂(指死皮)?”

姜冻冬的声音如同是某种魔咒,让莫亚蒂原本飘忽的精神骤然降落到身体里。

“啊……因为上次搓澡的时候发现这些皮肤角质层很恶心。”

莫亚蒂很人渣地对姜冻冬说,“我就一直没搓,想恶心一下你。“

谢谢你的用心良苦,真的有被恶心到。姜冻冬翻了个白眼,随后给他狠狠一搓。

擦好身体,姜冻冬又跟个老妈子似的监督莫亚蒂喝水吃药,再赐给他一张宝宝退烧贴。完成了这一系列的操作,莫亚蒂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好转起来。

就算莫亚蒂的体质素质得分是an基因等级里综合最低的,那也是an基因等级,属于他就算要作死,也多半死不了。

“你怎么发烧了?”姜冻冬坐在院子里啃桃酥,享受冬日早晨的冷风。莫亚蒂还吹不得风,只能待在纸拉门后吃面条。

“昨晚上心情不好,在院子里吹了一晚上的风。”莫亚蒂说,他慢条斯理的,连吃面条都没发出吸溜声。

“什么!心情不好?”姜冻冬大怒,“是哪个孽畜惹你了?”

莫亚蒂对姜冻冬笑了一下,他放下手里的碗筷,转过头,用左边脸颊对着姜冻冬。那上面还能见到一个浅浅的巴掌印。

“你说呢?”他温温柔柔地问。

姜冻冬的视线朝四处游移,不敢看他。

莫亚蒂向姜冻冬倾过来,脸直怼他面前。莫亚蒂太白了,不同于奚子缘泛着粉的嫩白,他是一种带着冷光的苍白,肌肤通透到能看见脆弱的青紫血管。也就是这样的肤色,最难消除磕碰的痕迹。

姜冻冬总算认命了,他看着他脸上的巴掌印,唯唯诺诺,“……我错了。”

“姜冻冬,你怎么会错呢?”莫亚蒂微笑,“你永远都不会错的。”

“也、也没有你说的这么厉害啦,”姜冻冬突然羞涩起来,跟个蛞蝓似的扭来扭去,“我还没有到这种程度。”

莫亚蒂沉默了一下,他抬起头,盯着姜冻冬盯了老半天。

“这么多年了,我居然还看不出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他喃喃自语。

姜冻冬的目光顿时犀利了,“袈裟?什么袈裟?你要出家??”

莫亚蒂没有回答,他只是伸手,一把扯住姜冻冬的脸,捏得他龇牙咧嘴。

“闭嘴吧,姜冻冬,”莫亚蒂勒令道,“好歹让我有个幻想。”

“幻想啥?”姜冻冬问。

莫亚蒂没说话,只是斜眼瞥向手上的姜冻冬。

姜冻冬对上他的视线,朝他老实地眨巴眨巴了眼。而后,莫亚蒂很无语地发现他竟然读懂了姜冻冬的意思——他试图和他进行默契且智慧的眼神交流。

莫亚蒂,“……”

莫亚蒂并不想姜冻冬这个**有什么默契和智慧的眼神交流。但是,当莫亚蒂对上那双努力睁大的、圆乎乎的眼睛时……莫亚蒂撇过头,哼了一声。

“幻想你是根金华火腿。”他随口搪塞。

姜冻冬浑圆的眼立马变成死鱼眼,他露出一种‘果然是烧糊涂了吧,要不要还是赶快埋了烧纸钱啊?’的表情。

莫亚蒂掐着他脸颊肉的手更用力了。

在姜冻冬嗷嗷的痛呼声中,莫亚蒂心想,当然是——幻想自己这么多年来喜欢的人并没这么傻缺了!

姜冻冬捂着负伤的脸,正襟跪坐到莫亚蒂跟前。

莫亚蒂不知道姜冻冬又想搞什么幺蛾子,问他干嘛。姜冻冬也不急着答复,他向上瞅,瞅莫亚蒂的表情,见莫亚蒂心情还算不错,才焉耷耷地说,“好吧,我为我昨天打了你一个大耳刮子道歉。”

“对不起嘛,”姜冻冬说,他的眼角向下,变成无辜可怜的狗狗眼,“你别生气了。”

莫亚蒂没说话,他一手托着下巴,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脑子一片空白。他一点儿也不会处理这种情况。他似乎是习惯了弯弯绕绕,不论是对他道歉,还是道谢,亦或者直白地表达喜爱,都会令他不知所措。尤其是这个人是姜冻冬时,莫亚蒂就是被突然戳到的猫,被吓得只想要喵喵大叫。

“我也不想打你的,可你说的话实在是太气人了。”姜冻冬说着,时不时偷瞄一下莫亚蒂,“我不该打你,但你也不该这么说小缘,更不应该这么说自己。”

他开诚布公地向莫亚蒂道歉了。姜冻冬觉得也轮到莫亚蒂反思一下自己了。

可惜莫亚蒂才不会反思,更不会说什么软话。他心神回归,就用刺武装起自己,“我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吗?”

他说,“姜冻冬,你很清楚我说的都是事实。你的那个小缘就是喜欢给人当狗,以前是那个长着金鱼脑的omega,现在是你。怎么?你很享受被他摇着尾巴乞怜?所以不允许我说一句难听的话?”

想象中姜冻冬的暴怒并没有到来,相反,他很平静,出乎莫亚蒂意料的平静。

“你也知道你说话难听啊。”他说。

莫亚蒂裹着被子,能熔断人意志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冷热交替的不适感。他望着姜冻冬那张总是带着笑的圆脸。也只有在这种看不出喜怒的时候,莫亚蒂才会想起眼前这个看上去友善到人畜无害的omega,曾经是军队武斗派里的领军之一。

“对啊,我说话就是难听,”莫亚蒂毫不在乎地说,“我还能说更难听的话,我就是这么让人恶心、讨厌。”

“莫亚蒂!”姜冻冬忍不住提高音量喊了莫亚蒂一声。

就是这一声大喊,让局势彻底变得复杂了起来。

莫亚蒂唰地一下站了起来,他还发着烧,这么猛的起身让他止不住地眩晕、后退,接着噗通一下跌落回地板。姜冻冬担心地问他摔着没有时,他却不可置信地瞪着姜冻冬,“你凶我?!”

“我说了他几句——你就凶我?”莫亚蒂质问。

“我没凶你啊!”姜冻冬一脸茫然,“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什么时候凶你了?”

“你现在不就在凶我?你听听你自己的语气,你这不是凶是什么?”莫亚蒂咄咄逼人地反问,问得姜冻冬都懵了。

难道,他、他刚刚真的在凶莫亚蒂?

姜冻冬忍不住自我怀疑。

“好吧,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姜冻冬还没反应过来,莫亚蒂已经开始阴阳怪气了,“是我没自知之明!我就是没你的小缘重要——说的也是,他怎么也算是你的第三任,哪怕是前夫了也余情未了,是不是,姜冻冬?在他面前,我什么都不是!”

“我哪儿说你没他重要?”姜冻冬试图和莫亚蒂讲道理,可是气疯了的莫亚蒂根本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他那张嘴叭叭个不停,“对!你是没明说,但是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语气词,每一次的停顿都在向我表达这个意思!”

“……你先冷静一点,莫亚蒂,你听我说,你和小缘都是我的朋友,你们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姜冻冬无力地扶住额头。

“那谁更重要?”莫亚蒂面无表情地问。

“……”

“你看吧,你没话说了吧?你的沉默就是你潜意识的答案,在你心里我就是没他重要。”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都是我的很重要的朋友!”

“既然都是你的朋友,那我和他有什么区别?”

莫亚蒂一直都明白他生活在一个脆弱的壳里。

当姜冻冬只陪着他,一切都能安好,哪怕什么都不做,一整天坐在院子里插科打诨,也能让他心满意足。可当其他任何人闯入这个房屋,这个壳便会破碎。他们会带来外面世界的信息,带来他不曾参与的姜冻冬的过去——这些全都在提醒着莫亚蒂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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