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位“小美女”还是与李雨升对视了放在两个陌生人身上不怎么礼貌的、比较长的十来秒钟,才缓缓地放下了手,微微开启红润饱满的唇——
“打扰了,你房里有‘脏东西’。”
李雨升完全不在意这人说了些什么,单听着“小美女”的声音,便觉得飘飘然如同上了云端。
只不过,这声音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粗,也有那么一点点的低沉,有那么一点点的磁性过了头……
“卧槽,男的!?”
李雨升再一次瞪大了眼,这一次就连嘴巴都大大地张开,样子看上去比十秒钟之前更傻了一百倍。
眼前的人微微颔首,动作间咽喉处滑动的喉结,给了李雨升一个肯定的答案。
——李雨升发誓,自己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好看的男人有一双同样好看的手。眼下这双手一只自然垂落在腿侧,另一只托着一块三十厘米长写满了奇怪字符的木牌,右腕戴着纯银素圈,左腕是同款金圈,至于手的主人,正在李雨升门户大开的房间之内走来走去。
李雨升的眼睛实在很难从男人的身上移开,他看着男人在房间里慢慢地走着,也不知脑子怎么一抽筋,愣是惊天动地地咳了两声装作清嗓子,男人竟然没个注意过来的意思,李雨升只得开了口,叫他:“那个,小美人儿……”
这个称呼确实轻浮过了头,饶是李雨升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不着四六了十来年,也不怎么会这样称呼一个才刚刚见面、还有点神头鬼脸不知深浅的人,但贸然叫“帅哥”,又觉得这么油腻的称呼实在是糟践了男人的那一张脸。
李雨升愣是在这不到二十万块钱就买下来了的三十九线小破城市的闹鬼房间里,体会到了鼎盛商朝朝歌城的感觉,他就是那个酒池肉林的商纣王,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他祸国殃民的妲己,还是混入了褒姒面瘫属性的清纯版,比什么魑魅魍魉黑白无常都要勾魂。
——梦中情男也不过如此了。
李雨升脑子里堆了乱哄哄的稀里糊涂的念头,总觉得四肢都发起酥来,他抬起手胡乱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眼睛忍不住往梦中情男的身上瞟。
他的梦中情男已经托着那块木牌站在了次卧的门口,没有理会李雨升的称呼,也不知道是因为生气才不说话,还是天生就这么不爱说话,并没有和李雨升计较。
“那个……说道不干净的东西,我刚刚要出门来着,在门口好像看到了,那个啥的玩意……”李雨升看着梦中情男的背影,两只手虚空比划了一下,艰涩地开了口。
一回忆起刚刚的画面,李雨升就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嘴里“咦呃”了一声,下意识去看梦中情男的脚下。
——有影子,还好,百分百是个人了。
李雨升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听见梦中情男淡淡地开口道:“是女魃,已经不在了,不用怕。”
“我……我没怕啊,那玩意站着还没有老子躺着高,老子怕什么啊?!”李雨升挺起胸膛大喊起来,浑然不觉自己语气里多么的外强中干。梦中情男没搭李雨升的话,李雨升撑了一会儿,就又泄了气,弯腰驼背地委顿在沙发上。
在李雨升虚张声势又自讨没趣的工夫里,他的梦中情男已经走进了次卧在窗前站定,将木牌放在了窗框上,不知怎么,方才一直风平浪静的房间里突然就起了一股风。
这风不大,但是格外的冷,而且不是从任何门窗吹进来的,也没有从任何门窗吹出去,李雨升再一次感到汗毛倒竖,情不自禁站起身来,一双眼睛左看右看,没纠结几秒钟,就大步流星地走去了次卧,站定在梦中情男的身边。
梦中情男一双骨节分明根根瘦长的手指以别扭的姿势交叠着,要是让李雨升来说,就是“两只手居然竖起来了三根中指”的样子,不知何时变得没什么血色的唇动了动,仿佛极为快速地念出一句什么咒语。
李雨升没来得及听清,正要往前一步,周边的环境突然变化起来!
原本洁白的墙壁变得漆黑焦黄,算得上凉爽的温度陡然之间暴热蒸腾,高温让眼中能见到的一切都扭曲起来,同时一股难闻的、形容不上来的味道袭入李雨升的鼻腔。
“我草……”李雨升再一次痴傻地大张着嘴,仰头去看已经不辨面目的天花板,耳边浮现出毕毕剥剥烈火燃烧的声音,还有不能分辨的、仿佛隔得很远的哭泣声和惨叫声。
以及梦中情男的一句——“不要张嘴。”
李雨升立刻闭上嘴,闭得无比严实,低下头去看梦中情男,又被梦中情男拦着胳膊的位置后退了两步,接着窗下的墙壁、窗户的边沿处,出现了无数黑色的、杂乱无章的痕迹。
他半眯着被熏得睁不开的眼睛仔细分辨,见有的是手印,有的是绵延的抓痕,李雨升就算是个傻子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这里之前一定是发生过火灾,而且烧死了人的。
站在李雨升身边的梦中情男一双手手腕如山般沉稳不动,十根手指却灵巧翻飞,结成一个又一个李雨升没有见过的手印,而同时李雨升也感到十分的不适——他明明身处炽热的火场,却总能感到一阵又一阵刺骨的阴寒,从体外渗透到骨子里,近似于高烧到神志不清,却还寒冷无比一样的感觉,让李雨升禁不住打起哆嗦,牙齿都磕磕嗒嗒地碰在了一起。
梦中情男口中念念有词,但声音被其他嘈杂的声音吞噬殆尽,李雨升逐渐感到眼前开始虚化模糊,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拉住了梦中情男的胳膊。
那胳膊也很细,上臂不过李雨升一掌就抓住的粗细,却能握出肌肉的坚硬,让李雨升瞬间安定了心神。
“鹤!”
梦中情男突然喊出来一声,李雨升朦朦胧胧还以为他在喊“喝”,下一秒却听见半空中响起一声鹤呖,心神都为之荡涤,胸臆之间蓦然变得澄澈,身上的寒意与热气都消散不少。
接着梦中情男的上衣下摆之下扬扬猎猎飞出了无数黄色的符咒,每一个都带着红色的咒文,耳边的鬼叫立刻变得凄厉无比,李雨升努力地睁开眼睛回过头去,就见次卧之中一团巨大的、焦黑的影子,像是外部烤过了头的一团碳,硬皮的缝隙之间尽是血红色的软肉,被符纸如同锁链一般捆住,拧动挣扎,怪叫森森。
李雨升谨遵梦中情男的嘱咐,死死地紧闭着自己的嘴巴,只能在心中狂喊了一连串的“我草”。
少顷,又是一声鹤鸣,李雨升还没看清那只鹤在哪里,眼前的碳山突然爆裂开来,一片浓厚污浊的血液直扑李雨升的门面!
“我草!!!”李雨升的嘴算是再也闭不住了,惨叫一声就想要躲开,下意识地一扯胳膊,竟然把梦中情男单薄的身板扯在了自己眼前,低头缩肩地躲去了他的身后。
四周刹那间被血红泼天盖地笼罩下来,几秒之后变成一片漆黑。
“结束了。”
梦中情男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好像一声清脆悠长的钟响,将李雨升从噩梦中唤醒。
李雨升慢慢地、小心地一点点睁开眼睛,先是看到梦中情男布料单薄的黑色棉麻上衣,接着是同样材质的白色裤子,最后是红褐色的木地板。
地板很干净——李雨升缓慢地抬起头来——四面的墙壁也很干净,嵌入式的衣柜很干净,天花板也很干净。
没有任何痕迹,无论是火灾的痕迹,还是刚刚那个怪物。
李雨升渐渐站直了身体,发现自己的身上也十分干净,而他的双手还抓在梦中情男的身上,一想到自己刚刚把梦中情男像挡箭牌一样捞过来的动作,李雨升立刻“哦!”了一声,撒开了自己的手,迅速向后退了几步。
“呃,刚才、刚才不好意思啊。”李雨升挠着头对梦中情男道歉,对方似乎也不计较,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拿着了那块木牌,向着客厅的方向走了出去。
“哇,我这儿不会还有脏东西吧?这么晦气?”李雨升连忙跟着梦中情男往外走,然而梦中情男实在高冷,一个字都不给李雨升解答,平白让李雨升有点气闷。
“我说,小美人儿,你别这么冷淡吧,哥哥我有多信任你啊,刚刚我都不知道你是谁、什么来头,就把你放进家门里来了,省了你多少口舌?我这么信任你,你和我说两句话,也不见得就是——就是那个什么?‘泄露天机’吧?”
然而梦中情男还是一言不发,简直就是个没嘴的葫芦,李雨升碰了一鼻子灰,生觉得在自讨没趣,却愈发忍不住,偏想要听梦中情男说几句话出来,一边跟着人往厨房里走,一边没正形地说:“你是何方神圣啊?是天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