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时日以来,李雨升总是听着扶应等人“黑无常一旦渡劫成功将有大害”的论调,可具体会发生什么,从来没人提过、他也没问过,眼下为了缠着鹿明烛别走、再当一会儿自己的人形降温抱枕,李雨升只得百无聊赖地没话找话。
不过鹿明烛嘴上说得急,行为上却不像真的多么着急的样子,语气十分平缓地回答:“你也看到女魃了。我在这里,还有不少本身是精是怪的,各自都对人间会有或大或小的不好影响。黑无常能够成功渡劫的话,我们的能力、影响也会增大,而且她本身执掌毁灭之术,或许会有瘟疫、地震、旱灾涝灾,往小一点说,火灾车祸之类的,都会随之增多。”
“啧,听你这么说,她还真是个祸害?”李雨升跟着稍微同鹿明烛错开了一点位置,低头去看鹿明烛的脸,然而鹿明烛并未抬起头来,也没有要和李雨升对视的意思,只是慢慢地将双手收回自己胸前攥紧了,唠嗑一样地同李雨升道:“未必见得。祸福相依,因为我们是世间人,才会希望世间全是好事、是有利于自己的事,或许十几年几十年下来确实这样最好,但若以百年计,恐怕……”
“哦哦~所以之前扶应说我活了三十年知道个屁,就是这意思。”李雨升咂摸着鹿明烛没说出口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嘛,井蛙难语海,夏虫不识冰,老话说得好,什么‘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的’,别说我可能永远活不到他那个岁数——先不吝他多老了吧,就算活到了,我就一介屁民**丝见识短浅,我能懂啥啊。”
鹿明烛没回应李雨升的话,任由李雨升多抱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你休息吧。我得赶紧过去了。”
“我刚睡醒,现在精神着呢,而且不知道咋的,我感觉自己跟被喂了十斤人参十斤枸杞似的,甚至想扛着你出去跑二十圈。”李雨升跟着鹿明烛一道坐起来,嘴里混没把门地说着:“扶应骆欤非他俩现在得在你们那个什么阵里吧,你要跟女魃一起去?要不我也跟着过去……?”
鹿明烛已经站起身来,微微摇了摇头:“女魃已经入阵了,我自己去看看。”
“你自己多不安全啊,我跟你一起去,真的,我现在真的有那种‘全身上下充满了力量’的感觉,他妈的像是个被吹起来的热气球,你要让我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我真要爆炸了。”
“是因为你积攒的阴气和鬼气都被逼出去,阳燧终于没有阻拦,开始生发才会这样。”鹿明烛低声对李雨升解释了一句,抿了抿唇,“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你……”
“你们这么多牛气冲天的天师仙长都在这儿,能有什么危险,你不就是想去看看确定一下吗?要真有什么事儿,哎,咱俩一块儿,你就在当口守着,我上来通风报信叫他们过去,不是更方便?”眼看鹿明烛话里有缝可溜,李雨升连忙站起身来,按着鹿明烛的肩膀,不由分说推着他向门外走:“走走走,咱俩搭配干活不累,你不是说时间紧急吗?快别犹豫了。”
鹿明烛一向拗不过李雨升,估量着大致不会有什么问题,半推半就地随李雨升乱闹,带着李雨升一起上了楼。
如今客厅里电视关着,购物车里不知何时空空如也,沙发上空空荡荡,甚至连灯都是鹿明烛打开的,平白让李雨升觉得有 那么几分落寞和寂寥。
他跟着鹿明烛一起走出解见鸦的房间,心里想着也不知道解见鸦重生之后是不是还要回到这里、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忽而又想自己的记忆还在,不知道鹿明烛究竟打什么主意,慢慢地随着鹿明烛一起走到了楼梯间。
因为小区老旧年久失修,楼梯间里的灯是坏掉的,李雨升打着自己手电筒的光,走了几步就觉得心里没底,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拽了一下鹿明烛的衣袖。
鹿明烛走在前面,回头看了李雨升一眼,很清楚李雨升是害怕了,轻声宽慰:“多半没事的,你现在体内没有丝毫阴气,且正是阳燧气息旺盛的时候,和以前完全不同,是极阳的体质,就算一会儿有什么孤魂野鬼,胆敢附在你身上无异于飞蛾扑火,一瞬间就会灰飞烟灭的。”
“我现在这么牛?”听闻鹿明烛这样说,李雨升不由得得意起来,看着鹿明烛点了下头再次表示肯定,不由得嘿嘿一笑,胸膛挺了起来,腰也跟着直了,整个人愈发拔高了几公分,甚至觉得周围的环境都变得比以往暖和起来不少。
有了这么一记定心丸,李雨升就连脚步都跟着变得稳定且快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楼梯向下走着,李雨升隐约记得解见鸦住在四五楼的样子,就算按照两个拐角一层,他和鹿明烛也已经下了至少六层,不仅已经过了地下室,竟然还能向下行走,而且楼梯不见尽头。
“这楼在地下还有好多层?”
李雨升不由得出声问着鹿明烛,一面举起手机照过墙面左右打量,还没听到鹿明烛的回答,手电筒的光亮一晃而过,似乎在房顶的角落里看到了什么。
“小美人儿!”李雨升立即停下脚步,重新照过去寻找刚刚的异样,鹿明烛也跟着他一起抬起头来,不多时就被李雨升重新找到了位置。
——在房顶东南方接近墙角的地方,除去蜘蛛网和霉菌之外,竟然有一道暗红色、巴掌大小的法阵图。
“这是什么?”李雨升仰着头看了一会儿,觉得不像是自己在鹿明烛给的那些书里看到的咒文,直觉应该是不好的东西,皱眉看向鹿明烛,没成想鹿明烛竟然也摇了摇头,低道:“我没见过这种法阵。”
“竟然连你都不知道,怎么,要不要现在就上去找扶应他们说说?”听得鹿明烛的回答,李雨升不由讶然,重新打量了一番那个不大的符咒。鹿明烛仔细看了一会儿,问李雨升:“你能碰到它吗?看看是用什么画的。”
李雨升眯起眼比量了一下距离,答道:“跳起来肯定是能摸到,但是我怎么判断是用啥画得?给你抠一块儿下来?”
说完李雨升低头去看鹿明烛,见鹿明烛也在思量,脑子稍稍一转,将手机塞进了鹿明烛的手里:“你拿着,我把你举起来不就完了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半蹲下身,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朝鹿明烛示意,鹿明烛眼睛霎了霎,也没多犹豫遐想,干脆地跨坐在了李雨升肩头,被李雨升扶着大腿扛了起来。
“位置怎么样?”
“往前一点……再往南……”
“说左右。”
“右边。”
鹿明烛指挥着李雨升挪动了几次,总算来到了法阵正下面,他一手照着图案,另一手食指与中指沿着法阵最外圈的圆形位置摸了一下,指尖碾了碾:“是人血。”
“啊?那怎么办?是不是有人故意要破坏你们这个事儿?凶险吗?”
“已经结痂很久了,不像是近期搞出来的,至少有十年了。”鹿明烛轻声说着,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朱砂膏来,用手指沾了,向着阵法上凑去,“我没见过这种阵法,不知道关窍找不到阵眼,而且朱砂的效果毕竟比不上血,只能先……”
“不行就用我的血……”
“没必要,或许只是早前解见鸦无聊画着玩得。她确实是十年之前才搬来这边常住。”
鹿明烛飞快打断了李雨升的话,信手划了几下,示意李雨升放自己下来,李雨升稳稳当当地将鹿明烛放下了,问道:“那接着往前走走看?”
“嗯。”
“好嘞,无论如何小心点,啊,有啥事咱俩一块儿跑。”李雨升接回自己的手机,一边照着四边搜寻还有没有什么怪东西一边往下走,才走到下一个拐角平台,就又在角落的位置看到了一个血色法阵。
李雨升记不住法阵是否一模一样,但到底看着眼熟,他如法炮制将鹿明烛举起来、由鹿明烛去涂抹更改法阵,一直到又下去了快要三层楼的位置,来到了住宅最下面一个不过四平米见方的小平台上。
这一次的法阵画在地面上,故而画得硕大无比,好似和之前的有些区别,四周满是土灰和石块,看样子也放置了许久了。
李雨升用手电筒照着扫了一遍四周,没发现更多的异样,心里大略算了算,对鹿明烛道:“这是第九个法阵了。”
鹿明烛微微颔首,他也不用李雨升照明,踩在法阵的边缘处走了一圈,没有着急破坏阵法,而是走到正中间蹲了下去,双手五指张开,按在了地面上。
李雨升看着鹿明烛的动作,兢兢业业为他打着光,不多时就听鹿明烛低声但飞快地说道:“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