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师，宋老师？”
“嗯？”，宋时聿眼睛里重新回复清明，“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录音棚里的学生指着玻璃外的收音室说：“宋老师，您的手机响了好几次，制作老师在给您打手势”。
“哦，我知道了”，宋时聿没打算出去接电话，他指导学生的时候都很专注，安宇录音室的规矩还是他亲自定的。
配音是需要投入感情的，手机不能带进去，非必要不能随意打扰配音演员的工作节奏。
宋时聿指着一段台词，语气严肃的说：“这句话重新念一遍，你的尾音总飘，前三个词的气息不能断，气息断了感情也就断了”。
看着学生练了几遍，他才出去，手机坚持不懈的震动。
“喂，Gloria什么事？”
“宋老师，你现在在公司吗？”，宋时聿难得听Gloria焦急又低沉的声音，心觉不好，问：“我在8楼录音棚，怎么了”
“出事了，你别挂，看一下无道的官博”，宋时聿打开微博，扫了一眼评论区，深深皱眉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天早上，有网友放出几张嘉恒地产内部人员的聊天记录，声称你利用业内影响力打压新人，截胡工作。本来并没有发酵起来，一个小时前无道的官博突然被大批网友冲了。评论反馈很不多。无道现在本就在胡脸上很火，任何一个词条都可能引来连锁反应”。
“你准备怎么应对？”
Gloria自然已经做了安排，“宋老师放心，我已经联系了媒体公司，还有几个熟悉的大V帮忙控制舆论。现在的关键问题是G科技那边，毕竟因为你的事情影响了大家都游戏的关注和品牌声誉”。
她想了想，说：“这样，我先去白总那边谈谈口风。您从公司直接回家吧，这两天不要回应任何人”。
“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宋时聿匆匆离开公司。今天限号，他在路边等车，突然从大厦后面冲出来几个年轻的男孩。他们把宋时聿围住，一人一句，“你凭什么配音无道的男主角，你这种下作的人品配的上那个角色吗？”
“职场捧高踩低的小人！”
...
叫骂过后，他们依然不让宋时聿走，宋时聿试图推开他们撕出一个包围圈。没想到对方先动了手，他被推到，险些摔倒在地。
保安听到动静跑过来，那伙人离开之前一脚踹上宋时聿的腹部。
这个视频在G科技播放的时候，周屿办公室里鸦雀无声。他双手交握在腹部，靠坐着。办公桌前是游戏事业部白承，公关部、公司副总和许秘书。
“周总，目前舆论发酵的比较快，安宇那边已经联系我们道歉了。我们拟了几个回应的方案，来之前跟白总碰过，一致决定先暂停宋老师的配音工作”。
说话是公关部总监Lindy，她将文件夹推过去，等待老板的决定。
周屿甚至没有翻开，他掀起眼皮看着Lindy说：“我请你来做公关部总监，而不是警察的”。
大家愣一下，左右看看，谁都摸不清老板的意思，可那道凝如冰霜的语气，显然周屿非常不满意他们的方案。
“起因是有人对宋时聿的声誉进行诋毁，真相如何，你能判断？”，他指着Lindy，又指着白承，“还是你能？”
“既然现在众说纷纭，我们单方面挺直宋时聿的工作，这和单方面毁约有什么关系？当初男主角的人选是你们选的，如今什么都没有弄清楚就急着撇清关系。那么我想请问各位”，周屿敞开外套，双手揣兜，斜靠着办公桌。他个子高，眉眼深邃，强有力的压迫感和低沉的嗓音，继续说：“是不是有一天，G科技传出谣言，又或者我本人出现负面新闻，各位的选择也如现在一样呢？”
高帽子压下来，办公室一众人几乎难以战力，全身血液倒流，提案负责是Lindy，她第一次被周屿劈头盖脸的骂，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副总回过神对那两人使了颜色，又在周屿面前打全场说今晚会出新版方案。
等其他人都出去了，副总看着周屿，好奇的问：“你说这番话是单纯敲山震虎，还是别有用心？”
周屿重新坐下，淡淡的说：“什么意思，直接说”。
副总跟周屿是发小，也不藏着，直接说：“这两年G科技确实发展的非常迅猛，许多资历老的管理层确实需要敲打敲打，他们底下不是没有小动作，我都帮你盯着呢。只是你今天这么反常，我能问问原因吗？”
这件事除了游戏，另一个当事人就是宋时聿，他大胆的猜测：“你和宋时聿有什么关系？这么护着他”。
别人不知道，他可十分清楚周屿的为人。在商言商，就算是敲山震虎也会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而不是公司主要业务发生问题的时候。
那多半就是私心了。
周屿吐出一口浊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只是公事公办”。
宋时聿坐在地毯上，他从公司出来直接回了自己家。这栋房子虽然比不上周屿的豪华，但此时此刻，宋时聿只想回到属于自己的家里。
他简单洗漱过后，外卖了一些外伤的药。索性那些人没有下死手，除了有些淤青没有其他伤口。宋时聿把头埋在胳膊间，抱膝坐着。
手机不断的震动，有信息，有电话。
过了几个小时，舆论依旧在平台上如火如荼。随着关注度越来越高，营销号将这次事件上升到职场霸凌，新人在职场如何站稳脚跟，盘点圈内前辈文化的危害，等等主题。
咳咳咳，银莲花的花瓣掉落几片。
宋时聿歪着头，静静看不断被刷新的信息。
直到，周屿的名字出现在上面。
“喂，宋时聿，你在哪里？怎么没回家？”
电话接通，周屿的声音焦急的快要冲出屏幕。宋时聿张了张嘴，声带振动，成倍的痛楚袭来，好半天才发出微弱的声音。
“我今天不过去了，我有点不太舒服”。
他还不知道周屿已经看过视频，只当他是代表公司要问自己那件事的真相。
周屿刚到家，扯下领带，闻言明白宋时聿的潜台词，他快速说：“你不用担心网上的事情，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他在空旷的房子里显得手足无措，又说：“你的声音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想问宋时聿的伤，想问他现在好不好。
还没开口，脑子里出现“好啊，董先生我考虑一下”。
他整个人如坠冰窟，60天，不接吻，考虑董先生...
黑暗中中周屿的脑子轰轰作响，他突然变了话题，对着电话说：“宋时聿，那天在宴会厅后院，我听到了”。
宋时聿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并将周屿那晚突如其来的反应找到合理的解释。
原来被他听到了啊，难怪他生气，宋时聿苦笑一下。周屿那么骄傲的人，被自己一再辜负，仅仅把他赶走已经是宽大处理了吧。
而在这样的盛怒之下，仍然打来电话。
周屿没有听到回答，他想不出宋时聿现在的反应，是冷漠的默认，还是被戳穿的恼怒。
他挤出声音，有着不被察觉的颤抖，“是不是我听错了？宋时聿，只要你说是我听错了，我就...”
周屿过往的岁月里，从无败绩，唯一，唯二，唯三的机会都用在宋时聿身上了。
天之骄子，事业有成，他的人生不曾妥协什么。
而今天，宋时聿听到一声琉璃破碎的声音，那声音不是来自周屿，而是自己的心。
他仰望着的人，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不计前嫌，为他遮风挡雨的周屿。
周屿说：“只要你说，我就全部忘了”。
手机屏幕上恢复黑暗，宋时聿在地上蜷成一团。他眼角划过一行行泪水，黑暗中，无声无息。
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他再一次失去了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