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正沟通时,罗斯那边突地传来激烈的声响,众人精神一振——有鱼上钩了!
罗斯奋力拉线,手摇得快看不清残影,他双脚岔开半蹲,调动全身的力气抓住杆子向后拖拽,手上的鱼竿弯成一个叫人心惊的弧度,看起来随时都能折断。
“是个大家伙!”罗斯兴奋地说道。
单看他鱼竿的弯折度就能想象出水下势必是个重量相当的大货。陆声和小叶助理都被罗斯那边的动静吸引,一齐探头探脑,去看热闹,把同样参赛的江希境晾在一旁。
一人一鱼角逐了将近二十分钟,水下巨物终于用能用肉眼看清,细密的鱼鳞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鱼背深蓝,鱼肚银白,交接之处有一条黄色的缎带,亮黄色点缀着鱼身各处,异常漂亮。
提出水面时,罗斯给它的大脑袋结结实实地来了一棒,鱼总算不动了。
整个鱼型浑圆厚重,拎上甲板的时候跟一枚炮弹一样。那是一条重达九十斤的黄鳍金枪鱼,比罗斯今早的首杆重上一些。
“还不错。”
“确实。”
罗斯出海多年,经手过超百斤的大鱼,九十斤虽然不错,但远远没达到杀死比赛的程度。
但这一杆显然是振奋人心的,给罗斯下注的船员们面露喜色,简单鼓舞了一下,罗斯便放另一条饵下去,继续巡猎更大的目标。
罗斯那边的收获看完,陆声回到被冷落的江希境身边,发现江总在调整鱼饵,重新入水。
陆声问他:“你在干嘛?”
江希境抿了抿唇,说:“......刚刚脱钩了。”
原来在罗斯旗鼓喧天时,江希境这边也中了鱼,但从他的感受来说不算是很重的鱼,便没有声张,想钓上来看看,结果拉到一半咬住钩的鱼跑了。
在没人注意的角落,江总偷偷脱了一次钩。
好惨。
陆声猜江希境有点受挫,安慰他道:“说不定待会能来条更大的,比罗斯那条还要大,我相信你。”
“......”江希境别扭地看了一眼陆声,低声说:“......耐心等吧。”
第一个小时,风平浪静。
第二个小时,依旧是风平浪静。
整整两个小时过去了,双方都一无所获。
陆声先前那杯冰沙化成了水,后来他又去拎了一碟水果拼盘在江希境旁边优哉游哉地吃。
江希境没赶他走,又或者说是赶不动。
罗斯早晨的收获被随行的厨师做成了刺身,在钓鱼劲头上的两位选手只能被投喂,大部分进了观赛家伙们的肚子。
十分钟后,罗斯又牵上一条金枪鱼,没有前一条重。
“江总。”陆声的语气跟怪罪自己丈夫今天没赚到钱就回家的妻子一样:“你这里怎么还不上鱼啊?”
江希境瞪了他一眼:“你这么吵我怎么钓鱼?”
陆声抬起手做出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小声说:“可我刚才都没说话啊,江总,是不是你技术不行啊?你——”
“来了。”
江希境忽然往后退了一步,一手紧抓竿身,另一手急速拉杆。
怎想另一端力量惊人,江希境明眼看着前方那条细白鱼线往下坠了几分,他也感受到海底有一个强硬下拖的力,给他拉的一个趔趄。
江希境迅速调整重心,站稳身体,眉目染上喜色。
他都差点拉不稳——这鱼得有多大?
陆声好奇问:“怎么样?”
江希境回了一句:“挺有力的,拿个肚顶给我。”
巨型鱼在水下的拉力是非常恐怖的,力量不够强的钓者有被拖下水的风险。长时间用胳膊把持鱼竿会造成酸痛,肚顶挂在钓鱼者的腰间,卡住鱼竿便于施力,是增强人类和大鱼进行力量博弈的道具。
江希境和水下的鱼足足拉锯了一个小时,浑身都被汗液浸湿了,依然保持咬牙施力的姿势。
钓竿绷成了一张弓,在半空中一动不动,是势均力敌的僵持,随着江希境上扬收线,那根竿子时不时打颤两下。
前半个小时,江希境还能气势汹汹、有条不紊地拉杆收线,后半个小时动作显然没有之前迅猛。陆声看出他的疲乏,说:“要不然换人吧,让别人帮你拉一会。”
鱼体过大,力气凶猛,不停换人利用车轮战优势的钓鱼事例不是没有,可念及这是比赛,又像是想证明什么,江希境皱眉道:“不用,我自己能拉起来。”
“你逞强什么?待会脱力了鱼还不是跑了?”陆声不赞成地瞥了他一眼,转头朝人群喊道:“罗斯,过来搭把手,这条鱼太大了!”
“没问题!”罗斯钓了三条鱼,中场休整,早看见江希境和大鱼拔河,见江希境迟迟处理不来,也有搭把手的打算。
毕竟友谊比赛一周能办七场,能叫人类轮番拉线的鱼可少。
见罗斯热情地赶了过来,江希境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交接棒。
罗斯刚上手,眉梢便扬了起来:“哇哦,还真的挺大!”
江希境这条鱼后来靠五个船员轮番上阵才钓了上来,称重达一百七十斤,单边鱼眼都有成人张开五指的手掌心大小。
小叶助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鱼,举起手机咔咔一顿猛拍:“江总,牛逼!”
罗斯玩得很尽兴,面上皮褶子都笑开了,冲江希境举起两个大拇指,说:“厉害啊,江先生,之前确实小看你了。”
江希境差点被这条鱼玩虚脱,好在收获了胜利的果实,心里特别畅快,咧唇一笑,露出白齿:“谢谢大家帮忙,我一个人还真处理不了它。”
他笑起来有种东方帅哥特有的英气,灿若骄阳,浓眉俊目,大大方方的。
天色渐晚,连水声都变得慢慢悠悠,橙黄的太阳越发靠近地平线,仿佛一眨眼就要没入海下去。在海上便是这样,如果看不到陆地,便给人一种‘沿着残阳涂抹在海面上的光亮一直前行,就能摸到世界边界’的错觉。
这场友谊赛也在夕阳落幕下画上尾声,如果是比鱼量和总重,罗斯已经赢了,但这回比的是单只鱼重,胜利属于江希境。
不少船员对江希境刮目相看,态度更加友好,还有人急着要去跟江希境互关ins。
“财神哥,你怎么知道江总会赢啊?”小叶助理捧着白花花的钞票笑得合不拢嘴,对陆声的称呼从‘陆先生’转变成‘财神哥’。
她发现陆声这个人只是长得冷冰冰,其实挺好相处的,更何况两人能实现中文无障碍交流,在异国他乡的海上对陆声亲近许多。
陆声望着和船员交际的江希境,目光清浅,笑着说:“我希望他赢。”
小叶助理美滋滋地将钞票放入口袋,被副手招呼去看现场剖鱼。
江希境男人的好胜心得到了相当大的满足,笑容在脸上就没掉下来过,一转头,和安静环臂看着他的陆声四目相对。
呲着大牙的江希境:“......”
江希境仿佛得了在陆声面前就要装酷的病,蓦地收起笑脸。
独立于人群狂欢之外,只有两个人能感受到的奇怪气氛,随着对视一点点降落下来。
“好帅。”陆声忽然开口,弯起眼眸,诚实道:“你今天特别帅。”
江希境:“......”
百斤巨型鱼对人的吸引力比江希境要高,大部分人都围着那条鱼转来转去,放血除燥,一时半会还没人注意到两人在角落勾勾搭搭。
陆声凑近了江希境,浅笑着,用带着黏性的注视一点一点扫过他的面庞,说:“我好喜欢你。”
江希境的呼吸声突然变轻了。
有人在钓鱼,有人在钓人。
半晌,江希境咬着牙问:“......你就是靠这种手段勾引利亚姆的吗?”
他这话说得相当阴阳怪气,而且指名道姓。
陆声眨眨眼,不懂江总这个时间提他那名存实亡的未婚夫干嘛,困惑道:“我为什么要勾引他?我又不喜欢他。我都说了,我只喜欢你。”
“......油嘴滑舌。”
江希境生气丢下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声:“?”
..
夜晚几人在罗斯的船上餐厅用餐,江希境见多识广的作用便体现了上来,聊得相当愉快,为了尽兴,罗斯还特地开了一瓶收藏了很多年的酒。
愉快的氛围一直持续到睡觉分房间。
小叶助理作为女生单独分了一间房,只剩下一间,陆声顺理成章地要和江希境挤挤。
江希境很明显不乐意。
小叶助理看着江希境的脸色说:“要不这样吧,我去睡会客厅,那里沙发也挺大的——”
“不用。”
陆声穿着拖鞋,早晨起来的那款睡衣,吊儿郎当地靠在客房门口——单靠这身行头就已经赢了,因为他从气势上更像是这艘船的男主人。财神哥胆儿挺肥,此刻敢指责江希境道:“江总你这样做还算绅士吗?怎么能让女士睡沙发?”
江希境阖下眼帘,直接动身:“我去睡沙发。”
小叶助理手忙脚乱:“等等,江总,还是我去——”
“江希境。”
陆声一天到晚江总、江总的喊,这会儿连名带姓,声音清清泠泠的念出江希境三字,唤得让人不由得停下脚步,竖起耳朵,等他下文。
江希境站着,不看他,但偏了一下耳朵,表示自己在听。
陆声紧盯着他:“都是男人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江希境:“我怕男同。”
陆声:“……”
小叶助理:“噗——”
“你们这儿这么热闹?”罗斯也换了一身更为休闲的衣服,从上层楼梯缓缓走下:“在聊什么?”
陆声干脆告状:“江总说不愿意和我睡一间房,他要去睡沙发。”
“啊,那是我没有考虑周到。”罗斯作为东道主,露出了抱歉的神情:“陆跟我说你们在华国是同学,是很好的朋友。要睡一间屋叙旧,聊点往事,所以我才没有安排其他房间。”
这是他的海钓游艇并非游轮,房间有限也情有可原。
罗斯解释完,提出解决方案:“江先生,我可以让副手腾个房间给你——”
陆声又叫了起来:“让副手去和船员们睡员工宿舍吗?太麻烦他了吧。”
“没关系的。”
小叶助理左瞧右看,这种咖位的大佬们对话通常她是不该插嘴的,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陆声现在是在用一种‘你事好多啊’的表情道德绑架她老板,而她老板就要招架不住了。
在罗斯面前,江希境不想做‘麻烦的客人’,默了两秒,答应了和陆声共睡一室。
这间室算是游艇内比较大的房间,嵌入式桌柜占了一定面积,走道狭窄,一眼望去只有一张双人床,一般用于招待一家人,床上有两叠被子,睡两个成年男性绰绰有余。
江希境心想陆声闹了一天也闹够了,进了屋便没再搭理他一句话,洗了澡后裹着被子躺在床边缘,闭着眼睛,左半边脸写着‘我不想被打扰’,右半边脸写着‘赶紧睡觉’。
房间只剩下浴室哗哗的水声,没过十分钟,门被推开,接踵而至的是陆声踏着拖鞋出门的声音。
陆声一出浴室便能看到床上的境况,从江希境听到的声响中,他似乎顿了一顿,而后走路声放缓了。
前有坐如针毡,现有江希境睡如针毡,虽然身体疲惫,但头脑异常清醒。
江希境不愿睁开眼,和陆声对上一个眼神就要和他沟通,江总现在没有精力去处理和前任的交流问题。
他这一整天在陆声面前,都是惶惶不安的。
‘啪’得一声,透过薄薄眼皮能感受到的光感彻底消失了——陆声把灯关了。
随即是一阵窸窸窣窣的上床声,掀被子的声音,整理枕头的声音,然后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江希境说不清那一刻是什么样的感觉。
陆声居然真的安安稳稳睡觉了。
“江希境。”
好吧,果然没有。
陆声试探地问道:“江希境,你睡着了吗?”
“......”
“江希境,我脚好冷。”
“......”
江希境维持着不说话的防线,催眠自己尽快睡着。
下一秒,他物理意义上的防线就被攻破了——被子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来一双带着凉意的脚,踩着他的大腿,又攻向他的小腹,在温热的肌肤上乱贴。
陆声耍流氓地说道:“你给我暖暖脚。”
江希境忍无可忍,把那两只脚抓在手里,推出被褥外。
“滚蛋。”
下一秒,不安分的手又钻了进来。
黑暗中,陆声这个无赖理直气壮地要求道:“我手好冷,你给我暖暖手。”
这双手还没袭上江希境的胸,就被拽住了。
江希境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思考着当场掰断陆声双手的可能性。
陆声的身体像一阵风凑了过来,嘴唇贴着江希境的脸,‘吧唧’亲了一大口。
江希境:“???”
江希境脑袋轰隆一声炸开了,结果陆声八爪鱼似地缠上来,轻飘飘地说:“江希境,我逼好冷——”
小叶助理是被隔壁房间叮铃哐啷的响声吓醒的。
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不会打起来了吧?!
小叶助理慌忙跑出房间,斟酌再三还是敲响了江希境的房门,问:“江总,我在隔壁听到这边很吵,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房间内静悄悄的,一丝声也没有,直到小叶助理以为自己产生幻听时,门从里面推开了。
她江总——头发凌乱,衣服也凌乱,气喘吁吁得像刚干了一场大仗,眼底布着血丝。
小叶助理瞠目结舌:“没......事吗?”
“没事。”这两个字明显是从江希境牙齿里挤出来的,带着阴森森的血气,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怎么也不像没事的样子啊!
小叶助理很想偷看江希境身后房间的情况,但门被江希境又高又壮的身躯挡着,她什么也没看见,悻悻道:“没......事......的话,我就去睡了?”
“嗯。”
江希境说完便关上了门。
房间内,陆声宛若人形寿司,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卷在被子里,被子外缠着几圈麻绳,混乱之中捆他的那人还有余力将绳子打成一个花结。
陆声的四肢都被困住了,只露出一个脑袋。化作一条寂寞的虫,在床上蛄蛹。
见江希境回来,他奋力抬起脑袋:“江希境,打个商量,你能不能把我解开?”
“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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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复合后陆声的表现明显稳定了很多,依稀能看见当年杀伐果断的陆部长的影子,但作为身边人的江希境最能体会到冷暖差距。
江希境:不是我怎么觉得你有些变了?
陆声:怎么说?
江希境:你追我的时候明显很热情,为什么现在这么冷漠?
陆声最近在忙新项目,工作起来对情感比较敷衍,害得江总这几天都在回味复合前。
陆声嘿嘿一笑:鱼上钩了还需要鱼饵吗?
江希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