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
风雨欲来,拍打礁石的浪花都变得凶猛,声音急促响亮。
浓密的乌云下。
十七艘庞然巨物,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斩开水面,自海上隆隆驶来,每一次起伏,都距离海岸更近。
这些都是铁甲舰。
最小的一艘,长度都有六十米,而最大的旗舰,长度达到了惊人的百米,排水量几千吨。
人站在上面,就好像是一只蚂蚁与大象对比。
甲板上,枪炮如林,海军士兵站立如松,稳稳当当,个个都是和魔物厮杀过的精锐,铁血肃杀之气凝结成一片,隐隐能闻到未散去的硝烟气息。
枫丹闻名世界的白色舰队!
在其它国家还在固步自封,使用木制帆船时,枫丹就已经发展科技,大开船坞,将铁甲舰列装海军。
依靠无坚不摧的船身和超过风帆战船一个时代的炮火,舰队横行无忌,镇压高海。
诸如千年珍珠骏麟之类的原海霸主,都吓得不敢抬头,只能灰溜溜藏在阴暗的洞穴角落。
呜呜——
汽笛鸣响,铁甲舰提前减速。
在距离海岸数百米远的地方,舰队停了下来,一节节首尾相连,铁链一样围成个半圆,将海岸包围起来。
咔咔咔……
两百多门大炮徐徐转动。
炮口粗壮,保养得当,上方刻印的圆形法阵开始吸收天地间的元素力,蓄积着恐怖的能量。
十七艘铁甲舰!
这是足以进行一场大型战争的力量。
如果是和平时代,如此动静巨大的军队调动,足以引起全世界的关注,惹得邻国严阵以待。
但在今天,却只是用来对付一个人。
“逃犯罗成,放下武器!”
“你已经没有退路了!束手就擒!”
“马上抱头趴下!”
为首的旗舰上,经由喇叭放大后的冷硬声音随海风传来。
不容置疑,极具威严。
配合无数眼神凶悍,久经百战的士兵,和亮起红光的大炮。
胆小的人恐怕都会当场吓死。
“调动军队来对付我,真是大手笔。”
罗成毫不怀疑,如果这些大炮齐射,就算是白淞镇都会被夷平,几千人大军都会瞬间毁灭。
可他心里没有胆怯退缩,有的仅是迫不及待的兴奋。
刚突破武圣,肉身进化,正是气力大增,豪气干云的时候,他正好需要一个用来衡量实力的对手。
一支军队,再适合不过。
唰!
罗成亮出音杀魔刀,随意一挥,斩开声音,周身气浪排空。
汩汩汩……
黑神套装如水流动,覆盖全身,就连眼睛的位置,都被网状的线条遮盖,整个人漆黑吸光,好像一道影子站在沙滩上。
“我看见了什么,刀?他是疯了,还是真的见识浅薄,没有了解过铁甲舰的厉害?”
旗舰,斯彭西安号的甲板上。
赛恩斯公爵站在船舷处,举着望远镜眺望着海岸。
他看起来约莫四十岁,面容线条立体,眼窝深邃,身躯健壮有力,似乎是常年锻炼,背后属于海军司令的白色披风如旗帜飘扬。
看见罗成居然像深山里的原始人一样,向铁甲舰拔刀,他心中顿觉得荒谬,嘴角一抽,差点笑出声来。
他是马修的长子。
经过几个月,家族终于在马修突然死亡的动荡中回过气来。
他继承了公爵的爵位,手段齐出,斩断了其它贵族趁乱伸出的爪子,将沫芒宫属于家族的权利收回,再次奠定了大贵族的地位。
而在解决内部事务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集大半白色舰队,前来围剿罗成。
并不是赛恩斯有多孝顺。
而是罗成破坏了规矩。
自古以来,贵族为天,平民为地,地仰望天,天践踏地,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也是枫丹能够存续的基石。
如果让贱民们看见,一个杀了贵族的人还能如此逍遥,光明正大在枫丹生活,他们会怎么想?
这是一个足以颠覆枫丹的火苗,必须及时掐灭!
“把东西拿过来。”
赛恩斯招招手,身边的侍从就恭敬递上了一个画着炼金法阵的海螺。
他把海螺举在嘴边,声音在法阵的作用下放大无数倍:
“罗成!你当众杀人,以下犯上,还敢在白淞镇结交匪类,意图掀起暴乱,颠覆枫丹,背后是不是雷诺在指使?就不怕厄歌莉娅大人震怒吗?”
好大的帽子!
罗成听笑了。
明明是在灾难中庇护白淞镇,却被说成反动分子,而且还故意扯上了雷诺。
说不定,如果自己没有干涉,原本的历史中,沫芒宫就是用相似的借口,发动了白淞镇大屠杀。
他深吸一口气,鼓动脏腑,吐气开声:
“灾难爆发以来,我庇护一地,收拢难民,自问无愧,白淞镇未死一人,也是事实。
倒是你,拥有如此多战舰,不去保护枫丹廷,也不去救助村庄,反而来找我的麻烦,任由魔物肆虐杀平民,莫非觉得自己很正义?
如果水神回来,就算是发怒,我看也是因为你才对!”
虽然相距极远,但罗成的声音却如刺穿空气的箭矢,清晰传递到赛恩斯耳边。
其它海军士兵听了,亲人在白淞镇的,或是受贵族控制的报纸蒙蔽,不了解罗成的,心中也升起动摇。
是啊,灾难爆发,作为军人,首要任务也应该是保卫枫丹,守卫平民才对。
就算对方是逃犯,那也该灾难结束后再处置。
现在赛恩斯私自调离守卫枫丹廷的舰队,增加守城压力,绝不是一个正确的司令所为。
当然,最主要还是他们也讨厌赛恩斯这个贵族和新任司令,如果是贝瑟还在领导他们,那不管敌人怎么说,怎么蛊惑,他们也不会动摇。
士兵互相之间窃窃私语,讨论起来。
而在他们的讨论中,罗成也捕捉到了信息,明白了赛恩斯的身份。
“枫丹廷的事务,一个逃犯还没资格置喙。”
看见队伍出现轻微骚动,赛恩斯冷哼一声,原本想嘲讽罗成的话也没有心思再说出口。
他握紧海螺,声调拔高:
“罗成!最后一次警告!如果不想你在白淞镇的党羽也被通缉,就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我给你留一个全尸!”
罗成必须死。
但死在城外还是城内,所带来的震慑是不同的。
如果真的开炮,得到的不过是一地灰烬,可如果活捉,在枫丹廷内公开处刑,就能好好让那些贱民认清楚情况,明白贵族是绝对不可战胜的。
“留下我的全尸?”
罗成轻笑一声,深吞一口气,随后猛地一吐,纵声长啸:
“赛恩斯!应该是我把你剁碎了喂鱼!”
巨大洪亮的嗓音穿破海空,如洪钟嗡嗡作响,刹那间席卷舰队,压过赛恩斯经由海螺放大的声音,甚至盖过了海浪和狂风。
一时间,天地之间好像只有这一种声音在传荡。
咔嚓!
舰船玻璃出现裂痕,士兵们捂住发疼的耳朵,发出闷哼。
“这种实力?”
听见这声长啸,一个自始至终躲在暗处,保持沉默的女人从指挥室中闪出,落在甲板上,凝重地望向海岸。
她一头齐肩金发,面容肃穆,白色海军制服整齐,手持浪影阔剑,胸前一枚水系神之眼晃动。
贝瑟·埃尔顿。
她的名声在枫丹廷无人不知。
枫丹第一高手,前海军司令,水仙十字孤儿院副院长。
这次,为了对付罗成,赛恩斯以孤儿院为把柄,要挟了她一起出征,因为不爽,所以她就一直躲在船舱,不愿和赛恩斯站在一起。
“没有元素力使用的痕迹,也看不见神之眼,仅仅凭借身体,他就发出这样的声音?”
贝瑟心下惊诧,看着东倒西歪的士兵,感觉不可思议。
她自问,凭借纯粹的体魄,自己也能做到吼碎玻璃,可距离几百米远,就能做到这种程度,简直闻所未闻!
若是当面被这样一吼,岂不是脏腑都会被震碎?
这还是人类吗?
“该死的贱民!山里的猴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真的以为杀了巴尔,就能够对抗舰队吗?”
赛恩斯也揉着耳朵。
他的眼神狠戾,杀意弥漫整个胸腔。
原本还想把罗成带回枫丹廷吊死示众的,但现在自己改主意了。
“给我开炮!炸死他!”
赛恩斯知道罗成很强,能够杀死巴尔,或许能取代贝瑟,成为枫丹第一高手。
可那又如何?
人类就是人类,是有极限的。
枫丹为什么屡屡升级船坞,建造军舰,而不是培养高手?
因为只要一艘铁甲舰,就能杀死贝瑟这种实力的人。
而现在,这里有十七艘。
十七艘铁甲舰组成的火力网,可以抵挡上千的魔物,坎瑞亚到处乱飞的机械也能轻松摧毁,百炮齐射,纯水精灵都挡不住,你一个人类拿什么挡?
“开炮!”
赛恩斯的命令传达下去,士兵立刻动了起来,装填弹药,调整参数。
轰!
旗舰上的大炮率先迸发出咆哮。
震耳欲聋的声音撕裂天空,巨大后坐力,让军舰都微微倾斜,踩在甲板上的脚都能感受到剧烈震动。
接着,两百多门舰炮齐射!
轰轰轰轰轰!
舰队火力全开,展现出枫丹最强大的军事力量,远在白淞镇的居民,都被这惊天的动静吓得不知所措,以为是什么恐怖魔物出世。
刺啦!
各种元素炮弹凌空,拖曳着光尾,密密麻麻向着罗成飞去。
就像一场五颜六色的流星雨,只不过美丽景色下,是夺命的尖啸。
“他为什么不跑?”
就算以前已经目睹过许多次,可每一次舰队齐射,带来的巨大威胁,都让感知灵敏的贝瑟心神颤栗。
见罗成直到开炮都没有动作,她心底焦急。
是吓傻了吗?
也是,如果是自己,面对这种程度的攻击,恐怕连举剑的勇气都没有。
“对不起,我也没有办法帮你,希望你在生命的尽头,灵魂能够抵达所信仰神明的神国吧。”
贝瑟心中发出祈祷。
罗成的事迹她也了解。
对于这个敢于挑战贵族,愿意在灾难中庇护一地的义士,她也是钦佩的,不想就让他这么死去。
但自己有家人,有朋友,有喜欢的孩子。
做不到,也不敢反抗赛恩斯的命令。
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等战斗结束后,看看能不能把白淞镇难民运往枫丹廷而已。
海岸。
面对成群来袭的炮弹,罗成心中静如止水,呼吸都慢了下来。
屏息凝神,力从根发,脚下的沙地轰然塌陷,属于武圣的力量毫无保留,加持在音杀魔刀上。
“瞬杀大法……”
倏尔间,拔刀横斩。
轰!
致密刀罡破空,在剧烈的摩擦中,一点耀眼的红光亮起,瞬间蔓延罡气,竟然在空中升起了熊熊烈火!
火杀!
瞬杀大法的第三步,以刀刃斩出烈火,最低需要武圣修为才能施展。
在成为天才后,罗成很快就提升到了这个境界。
嘭!嘭!嘭!
炽热的火焰与炮弹触碰,触发元素反应,提前引爆,一连串急密的巨响比鞭炮还快。
绚丽多彩的光芒在空中舞动。
爆炸冲击波掀起滔天巨浪,冲击的铁甲舰都有些摇摇晃晃,空气中水雾蒸腾,让人看不清现场的情况。
“死了?”
赛恩斯抓住栏杆,眼睛死死地盯着海岸,恨不得现在就坐上小船,亲自前往现场查看。
“主人,肯定是死了,这一轮炮击,就算是沫芒宫都要没一半,那个凶徒肯定成碎片了。”他身边的侍卫谄笑道。
“恭喜主人得偿所愿!”其它侍卫纷纷恭贺奉承。
没有人认为,在这样的攻击下,还有人能活下来。
甚至说句亵渎的话,厄歌莉娅不在的这段日子,谁掌握了白色舰队,谁就是枫丹的魔神!
“死在舰炮下,算是便宜这贱种了。”
赛恩斯心情大好。
虽然不能把罗成的尸体带回去示众,但结果大于过程,只要这个凶徒死了,就是一件好事。
回到枫丹廷后,他要大开宴会庆祝。
“死了……”
贝瑟叹息不已,内心茫然,带着一点后悔。
如果她阻止了赛恩斯,或者提前出声提醒罗成,结局会不会有些不一样?
不,不可能。
没有人能挡得住舰队。
就算再怎么挣扎,结果也注定一样,不会有任何改变,贵族绝不可能战胜。
以后,恐怕又会回到原来的日子了。
“让人去捞一捞,看看能不能找到比较完整的部件,好放在沫芒宫示众,其它人和我一起返程。”
赛恩斯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服,觉得这样就轻松解决了一件大事,身体不由有些飘飘然。
可他刚准备回到指挥室,就突然在浓雾中看见了什么,动作僵在了原地。
那是……人影?
“不,应该是石头,我肯定是看错了——”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海上炸出,如落地水雷。
刀光破开云雾,气流呼啸,吹散水汽,让场面重新清晰起来。
岸边已经一片狼藉,礁石成为粉末,沙滩上的大洞吞噬着海水,连距离海岸较远的树林都倒下一片。
但罗成却依旧好端端站在那里。
毫发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