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店,李宗贵挤了挤眼睛,笑的合不拢嘴,“回去吧,路上紧着点,还来得及,都妥当了。”
魏水生和李小幺也不多问,到柜上说了一声,取了行李,径直往大车店取了独轮车,李小幺坐了,两个人推着车大步出了城,往笔架西山赶回去。
出了城,走了一阵子,眼看着周围没有别的行人了,李宗贵兴奋的哈哈笑起来,“你们知道我听到什么了?真是佛菩萨保佑咱们,他们正在说这趟走镖的事。
一个问’今年的年礼,真不给孙大头领送过去了?’另一个说’送什么送?咱们一年也不从他那里过几趟,这战一起,郑城哪还有什么生意?纵有个一趟两趟的,就走笔架西山,哪里不好了?再说,我师弟如今带着兵正驻在这郑城,送个俅啊!’”
李宗贵学的绘声绘色。
李小幺听得大睁着双眼,连声惊叹,“我就说呢,笔架西山下那么偏僻的路,铁木那个笨蛋怎么能劫到镖师身上去了,原来,不是巧了。”
“可不是,听那意思,上回他们是头一回试着走了趟笔架西山,这镖行给孙大头领的年礼,让他们几个给分了。这一趟镖,他们压根没打算走东山,小幺这一阵子白忙活了。”
李宗贵又笑起来。
李小幺长长的呼了口气,十分感慨,“真是世事难料,竟有这样的事,这么巧的事,偏叫咱们赶上。,看来咱们落草这事是落对了,老天都替咱们安排好了,就是让咱们落草打劫干这一行的啊!”
魏水生哭笑不得的看着李小幺。
李小幺从独轮车上跳下来,指着不远处的土地庙,“我要去那里磕个头!刚才来的路上,我许了愿了,求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保佑咱们这一趟顺顺利利,没想到竟然这么灵验!我得去谢谢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
李宗贵和魏水生面面相觑,神鬼的事,两人心里都存着敬畏,特别是魏水生。
两人跟在李小幺后面进了土地庙,一起虔诚无比的和李小幺一起磕了几个头,又看着李小幺双手合什,闭着眼睛祈告了几句,才出来,急急的往山上赶回去。
当天晚上,李宗梁几个一直商量到半夜。
第二天一早,李宗贵就带着张狗子和姜顺才又去了郑城。
十几个庄户山匪,一人发了一根一人多长的硬木木棍,三个三个一组,在李二槐的严厉督促下加劲练功。
三个缠一个,不求太多,但求能缠个一时半会,能拖个小半刻钟就成了。
李宗梁和魏水生带着李小幺,一处一处探查山下各处,寻找最合适的伏击地点。
张大姐也跟着紧张起来,虽说不知道李宗梁他们到底要做多大的生意,可不管多大的生意,都是头一回开张。
前三回抢劫,早就被张大姐直接不算数了,他们笔架西山山匪生涯,直接从李宗梁等五人上山算起。
也就隔了一天,李宗贵带着张狗子和姜顺才,半夜赶回了山上。
新任知州已经进了府衙,前任知州钱大人钱文宣一行十几辆大车,已经收拾停当,明天一早就出发回信阳府,算着行程,到笔架西山下,差不多是午初左右。
李小幺紧张的一夜没睡好,上回从太平府逃出来,她在李宗梁背上也没觉得怎样,照样呼呼大睡。可这回,耳边听着李宗梁几个绵长的呼吸声,自己躺在床上,却是半点睡意也没有。
明天,必是一场恶斗,也许会死人,也许是那些镖师,也许是山上这些其实本份无比的庄户人。
大哥他们肯定没事,他们功夫那么好,他们一点也不紧张,他们都睡着了,都睡沉了,他们肯定没事,他们都杀过人,都杀过很多人,从李家村出来,就是杀出来的,贵子哥说过,衣服都被血漫透了,他们觉得没事,那必定没事……
山神土地保佑,这趟若平安得手,必定杀猪宰羊谢您!
李小幺胡思来乱想去,折腾了一夜,天快亮了,她却迷迷糊糊睡着了。
李小幺是被魏水生叫醒的,已经巳初了。
李小幺急急忙忙爬起来洗漱,吃不下饭,只勉强喝了小半碗粥,紧张的一张脸绷紧僵硬,不显紧张,倒绷七八分的厉色。
张狗子和姜顺才胆怯的瞄着李小幺,小心谨慎的跟着她后面,往山下去。
今天这笔大生意,他们三个,担着重任,可到底要做什么,小幺知道,张狗子和姜顺才只知道万事听五爷吩咐。
三个人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离山下那条崎岖不平的山路几十步远,屏着气,远远看着一串七八辆鲜亮崭新的桐油棕盖四轮车,和六七辆崭新结实的太平车,在十来个提着刀枪、神情轻松随意的镖师的护卫下,不紧不慢的往这边过来。
姜顺才咽了口水,轻轻捅了捅张狗子,示意他看那十几辆齐整无比的新车和车旁精壮的镖师。
张狗子眨着眼睛,咕咚咕咚咽着口水。
李小幺没回头,却仿佛背后长着眼睛般低声训斥:“有什么好紧张的?就这么点小生意!等会儿跟紧我,听清楚吩咐,不能错了一丝半分!听到没有?”
“嗯!”姜顺才和张狗子急忙低声答应。
车队越来越近,三个人不敢再说话,李小幺指甲紧抠着面前的青石,紧张万分的看着悠然而来的车队。
前面几辆是丫头婆子的车,中间大约是钱大人和家眷的车辆,后面几辆太平车,都用了四匹骡子。
如今马都被征到军中,能用骡子拉车,就算是很不错了。
车队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从三人面前经过。李小幺盯到倒数第三辆车,看着那四头骡子打着响鼻走过了自己面前,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前面传来张铁木一声暴喝,猛的跳出隐身之处,握着棍子冲着中间那辆看着最华贵的车子冲杀过去。
后面九名山匪跟着大声嚎叫,举着棍子跳出来,三三成群,跟在张铁木后头,往那辆车子掩杀过去。
几个镖师都是训练有素的,并不慌张,各司其职,指挥众脚夫仆从稳好骡车。
四五个迎敌的镖师抽出刀枪,迎上了张铁木等人,只一个照面,张铁木等人手里的长木棍就被削断了四五根,张铁木跺着脚大叫:“娘的,是前儿的硬茬子,快跑!快逃!”
其它几个人也跟着狂喊乱叫:“快跑啊,硬茬子又来了!”一边喊一边四散往各处逃。
几个镖师并不追赶,指着张铁木等人狼狈不堪的背影,笑得前仰后合。
本来已经紧张起来,警戒在车队旁边的几个镖师也放松下来,提着刀枪过来,聚在一起,指指点点,又说起上次的笑话来。
钱文宣掀起车帘子,看着远处哇哇乱叫,四散而逃的匪徒,皱着眉头正要说话,后面突然传来几声惨叫。
镖师的笑声戛然而止,急忙转头。
车队后面,三四个蒙面人已经掩杀上来。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蒙面人各持一杆长枪,枪过处血花四溅,驱着站在后面几辆车旁,原本正看热闹看的高兴的脚夫和仆从们,惊恐的尖叫着往前面狂奔而逃。
反应最快,调头往回冲的几个镖师,被脚夫和仆从们迎面冲的撞的,趔趄斜歪,差点摔倒,只好先让开脚夫和仆从。
这眨眼的功夫,后面的两个黑衣人,一个挥刀砍断了太平车上捆着箱笼的绳子,另一个,扬起棍子,棍子带着令人胆寒的呼啸声,砸在太平车上堆得高高的箱笼上,车上的箱笼应声散裂散落开,满车的箱笼或破或好,滚了满地。
拉车的骡子惊恐的嘶叫着,各自用力,奋力挣扎,想脱开架辕逃窜出去,却拉得车子撞着前面的几辆车,撞得车队片刻间就乱了阵形。
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笔架西山下就乱成一团,仆从丫头们抱着头尖叫乱窜,拖着车不知道往哪儿窜才能窜出去的骡子惊恐的嘶叫着。钱文宣尖利惊恐的叫着镖师,赶紧过去保护他和他的孩子。
持枪的两个蒙面人已经和冲在最前头的几个镖师打在一起,打斗间,血飞肉溅。
后面两个蒙面人只顾砸开那些太平车上的箱笼,砸散一辆车,再去砸第二辆车,片刻功夫,已经有两辆车的箱笼被砸开,散的到处都是。
李小幺屏着口气,看到李二槐扬棍砸向第一辆车时,紧咬着牙,从牙缝里招呼姜顺才和张狗子,因为紧张,显的声音分外冷厉,“跟着我,不准出声!快!”
说着,李小幺冲在前头,借着片灌木藏着身形,抱着头,连滚带冲,眨眼就冲到了散了满地的箱子中间,趴在地上,一边爬一边飞快的挑拣。
几个眨眼的功夫,李小幺就挑中了一个一尺见方、四角包铜的黄杨木小箱子,转头急叫,“快!这个,快抬走!快!”
张狗子爬在前面,伸手去抱箱子,用力过猛,被箱子拖得扑了个狗啃泥,这一下竟然没能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