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子对了一遍, 大概的流程走过,众人约好下次对稿便就地解散。
舞台和观众席有台阶,陆听音却没走台阶, 直接跳下来。
沈昼看到,眉头几不可查地皱起,“好好走楼梯。”
陆听音拒绝:“这样下来快。”
“不差那么几秒。”
“我喜欢。”
沈昼抿唇, “摔了怎么办?”
陆听音还想反驳,对上他冷凝的脸, 撇嘴:“知道啦。”
从礼堂出来, 夜风冷冽。
冬天悄然而至, 陆听音被风吹的哆嗦了下, 她牙根打颤, “别骑车了,走路回去吧?”
沈昼轻点头, 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塞进口袋里,而后, 二人慢悠悠走回宿舍。
“明天还要对稿?”
“嗯,”陆听音说, “下个月三十号迎新晚会, 这段时间周末都得对稿。”
沈昼视线落在不远处,没再说话。
“怎么了?”
“没什么, 就问问。”
“对了,我有个快递没拿, 你明天记得帮我去拿。”
“嗯。”
“拿到你家就行。”
“什么东西?”
陆听音口中呵出一口雾气,白雾令她笑意迷离,“圣诞节不是快到了吗,我买了一颗圣诞树, 到时候放在家里,仪式感。”
他不置可否地抿了下唇。
从礼堂走去宿舍的路上,都是她在说,话题杂七杂八的。明明两个人除了上课时间其余时间都在一起,可她总有数不清的话题。
“今天下午上课的时候老师出了一道题,”陆听音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殡仪馆火化员和女尸发生关系,导致女尸复活,你觉得该如何定罪?”
不等沈昼回,她语气很夸张地说,“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嘛,学法学真的是一个见识奇葩的专业。”
沈昼点头,语气淡淡:“嗯。”
很快到她宿舍楼下。
陆听音抱了抱他,“我回去啦。”
“嗯,晚上早点睡。”
“知道。”
沈昼捧着她的脸,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下,“回去吧。”
他站在原地,看她进宿舍后才离开。
回到宿舍,有人见他回来,尴尬地咳了咳嗓子,“那什么,网上聊,我先回去了。”――就是刚才在群里问他网图哪儿找的人。
待他走后,王子明憋着笑,凑近沈昼:“沈状元,你这头像真不打算改一改?”
沈昼眼风冷削:“关你屁事。”
……
隔天是周六,沈昼开完系会就去快递站取陆听音的快递。
他不网购,不知道取快递要报手机后四位和收件人的名字,于是退到一边给陆听音打电话,“收件人名字叫什么?”
陆听音兴冲冲:“甜心小可爱。”
沈昼默了默。
“这个就是,收件名。”
他挂断电话,头疼欲裂。
快递员:“叫什么名字?”
沈昼面无表情:“甜心小可爱。”
快递员愣了愣,企图从他身上找到一丝“甜心小可爱”的痕迹,最后,只看到男生一脸不耐烦,语气挺冲:“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名字?”
“……是。”快递员回神,把箱子递过去。
送走他后,浑身鸡皮疙瘩:“到底哪里甜了?”
沈昼取了快递,回家拆开组装。
陆听音买的圣诞树很大,都快戳到房话都压着嗓。
沈昼跟她进去,仍旧很执着:“不冷?”
“里面有暖气的呀。”她说。
“外面呢?”
陆听音边拆他送来的餐盒,边和他说话,“我就出去一会儿,前后都不超过两分钟。”
他眼里依然垂着阴翳。
几秒后,陆听音声音低下来,“知道啦,我会多穿点的。”
沈昼语气松懈稍许:“下不为例。”
她撇嘴:“你好烦。”
被说烦的沈昼一脸无所谓,他注意到陆听音的头发有弧度,“卷头发了?”
陆听音拿着筷子吃饭,回道:“刚卷的,好看吗?”
沈昼说:“好看。”
“那我去烫一个吧?”
“好。”
她兴冲冲:“我还想染个颜色,你觉得什么颜色好看?”
沈昼语气平静:“只要不是你喜欢的绿色,都好。”
突然之间被他这句话给堵住,陆听音噎了噎,机械般地往嘴里塞吃的。过了会儿,实在忍不住呛他:“你是不是嫌弃我的审美?”
还没等他回应,陆听音警告般地开口:“你嫌弃我的审美,就是在嫌弃你自己。”
沈昼无奈:“我没有。”
“那为什么不能是绿色?”
“……”他喉间微动,“你要是想染绿,就染吧。”
陆听音默了默,“沈昼。”
“嗯。”
“你还是嫌弃我的审美吧。”
他眼里涌过星点笑,侧脸弧度都柔和起来,手放在她后脑勺上,“染什么颜色,都很好看。”
……
下午彩排结束,陆听音化完妆换礼服。
后台有换衣间,礼服裙又大又重,沈昼帮她提过去,而后站在外面等她出来。
“沈昼……”
换衣间是帘子,一只手扯着帘子一角。
沈昼凑过去,“在的。”
陆听音纠结好久,最后还是从帘子里探出头,但眼神往四处瞟,就是不看沈昼。
“拉链拉不上。”
得知她的用意,沈昼撩开帘子进来。
换衣间是临时隔开的,空间不大,加上她的礼服裙裙摆很蓬,两个人站在一起显得逼仄。
他垂眼,视线里,是她雪白的肩,因为换衣服而稍显凌乱的长发遮挡下的,是漂亮的肩胛骨。他伸手,撩开她的长发。
温凉指尖擦过她背。
――猝不及防的接触,令她浑身一颤。
更多的是尴尬。
陆听音咽了咽喉,“拉链。”
沈昼喉结滚动,眼里一片暗夜:“嗯。”
他伸手,提着拉链往上,十分流畅,快速拉好。
裙子随之收紧,勾勒出她纤细腰线和饱满的胸部。陆听音低头整理领口,沈昼忽然靠了过来,他埋在她颈窝,呼吸撩动着她。
极具压迫感的气息,灼烧着她耳廓。
“这里是学校。”她提醒他,也在提醒自己。
“我知道。”他压低的嗓音,有沙沙的质感,“我抱一会儿。”
她不敢动,脸烫的像是在发烧,白皙皮肤染上薄薄的绯红。
沈昼抱得更紧,“就一会儿。”
衣物摩擦的声音消失,在喧嚣中,这里独一份安静。
陆听音咬了咬唇,“沈昼。”
“嗯?”
“我还没涂口红,就涂了唇膏。”她从他的怀里侧过身,勾着他脖子,说,“这个唇膏,好像是草莓味的,你要尝尝吗?”
沈昼睁开眼,眼里暗沉起伏。
“不要就……”算了。
他根本不给她说完话的机会,欺身吻上来,吮着她唇瓣,像是想把她唇上的草莓味唇膏都给吃了似的,霸道又蛮横。
半晌后退出,他喉结滚了滚,极轻的吞咽声响起。
陆听音手抵在他胸口,摸了摸自己的唇,瞪他:“都被你吃光了。”
他长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我再给你买。”
“干嘛?”
“很好吃。”
她脸一热,不知说什么。
沈昼眼低垂,看不出什么情绪,“不止是唇膏。”
“……”她抿着唇,过会儿,又笑了出来。
……
后台化妆间换衣间里挤满了人,没人注意到这里的异常。
也没人发现,一个换衣间里,先后出来一男一女。
陆听音抱着换下来的衣服走回休息室,碰上来找她的陈厝,迎新晚会就要开始,她来不及多想,拿过稿子和话筒便去舞台。
舞台灯光聚焦在一簇。
穿着正装礼服的主持人在讲台上,画面养眼。
沈昼在前排坐下,眸光冷然,只是在触及陆听音时,眼神霎时变得柔和。
迎新晚会从晚上七点开始,十点结束。
观众散场,礼堂里只剩下工作人员。
沈昼收起手机,刚要站起时,眼前一个人影覆了过来。
“同学,你好。”
嗓音娇嫩,眉眼里带着怯怯的试探。
“那个……方便加个微信吗?”
沈昼眼神冷然,身上散发着浓重的冷淡气场,他没说一个字,但沉默中,却让女孩有些畏惧。
“沈昼同学。”
音响突然发出嗡嗡声,紧接着便是女生清朗明媚的嗓音。
沈昼眯了眯眼,看向舞台。
陆听音手执话筒,眼直勾勾地看过来,语气很平静:“你女朋友在这里。”
“哇哦――”
“陆听音牛逼!”
“宣示主权6啊!”
底下一片起哄声。
傅闻声满脸的不赞同,身边就是关音响的按钮,却没按下去。
团委的老师愣了下,随后笑:“年轻人谈恋爱真好啊。”
傅闻声无奈:“她被我们宠坏了。”
眼前的女生很茫然:“她在和谁说话?”
回答她的,是沈昼侧身离开的动作,他径直走到陆听音面前,垂眸睨她。
搭讪的女生见到这幕,脸更红。怪不得他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怪不得每次有表演的时候他都不抬头看一眼,只有在主持人登场时他才会抬头。她尴尬至极,灰溜溜地离开。
沈昼沉着嗓,提醒她:“话筒。”
陆听音早在说完那句话后就关了,她瞥了眼跑开的女生,笑的得意。
“有这么开心?”他不能理解。
“还行吧,”她后知后觉感受到周围的目光,压低声音,“我刚刚是不是太高调了?”
“嗯。”
“啊……”
沈昼看着她脸上露出的懊恼情绪,淡声道:“没关系。”
“毕竟,你说的是事实。”
他手压着她后脑勺,把她头压在自己怀里,知道她这会儿不好意思了,声线平缓:“我陪你一起高调,没什么的,别怕。”
?
负责礼堂暖气的人在迎新晚会结束就把暖气给关了。
两边侧门开着,有风吹进来,陆听音缩在沈昼怀里被风吹的抖了下,冷得要命,提着礼服裙就回后台换衣服。
迎新晚会前后忙了两个多月,傅闻声作为部长自然要请客吃饭。
问到陆听音时,就看到她一脸情绪不高涨的模样,说话带着鼻音,“我就不去了,身体有些不舒服。”
傅闻声看了眼她身边的沈昼,把关心的话给咽了回去,只说:“那下次再一起吃饭。”
“好。”她窝在沈昼的怀里,乖巧地应。
外面风很大,沈昼把手里的围巾给她围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桃花眼,在路灯照耀下弯着,妖媚多情。
“我好像感冒了,”她闷声说,“我应该听你的话的。”
“下次,要听话。”
或许是因为感冒的缘故,她乖巧地要命,点点头说好。
从礼堂出来已经十点半了,回到宿舍估计得十一点。宿舍周末不断电,但她们宿舍的王婷和陈倩玉都是十一点前必睡觉的,陆听音回去肯定会打扰到她们。于是她回沈昼那儿。
进屋后,屋内的灯光照的她脸更清晰,病恹恹的。
沈昼眉头蹙起,“要不要去医院?”
“睡一觉就行。”她不以为意。
他仍不放心。
陆听音说:“就是喉咙不舒服,脑袋有点沉,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测一下我的体温。”
家里有医药箱。
沈昼给她测了体温,是在正常范围内的,便放心下来。
陆听音调侃他:“大惊小怪。”
他把体温计放回去,低声:“我只是,怕你生病。”
“我没有那么脆弱的。”她揉了揉眼,忙了一整天,此刻也困了,“我去洗澡了,你也早点洗澡睡觉吧。”
“好。”
两个人各自占领一间洗手间洗漱。
沈昼洗完澡出来,注意到侧卧的门已经关上,没有一丝光亮。
手机里,躺着她五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我先睡啦。】
【偷偷说一声,我没锁门。】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随时来看我。】
【但是不能对我动手动脚,因为我今天很累。】
暗淡月光下,他疲乏的脸上,浮现一抹淡笑。
沈昼轻手轻脚走过去,推开房门。
她很容易睡觉,不用拉窗帘,甚至好几次看着电视也能睡过去,也没有认床的习惯。或许是真的忙累了,消息发出去不到五分钟,就已经睡着了。
沈昼站在门外,看了会儿便关门,回到自己屋去。
但这一晚他始终睡不踏实。
到后半夜,小区突然停电,空调停止运转,室内室外,一片黑漆漆的。
怕陆听音冷,沈昼下床到她房间。
手机手电筒亮着光,他看到她脸上一片异样的红,额间也有汗。他心脏陡然一紧,加快步子走到床边,把她连人带被子抱起来,叫她:“音音?音音?”
“……”
手电筒在天花板圈出一个圆形的光。
借着光,他看到陆听音泛白的唇,唇齿间溢出嘤咛声。
沈昼没犹豫,从柜子里拿出她的羽绒服。
他从未有过这样明显的情绪波动,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冷静足够沉着了,就连在离开她去宜城――这件事上,他都没有反抗过。因为他知道,他迟早会回到她身边。
可是今天,生病的那人是陆听音,急的却是他。
他满头大汗,连给她穿衣服都有些手忙脚乱。
前所未有的狼狈。
被母亲扔下、被父亲舍弃,都未曾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刻。
沈昼方寸尽失。
……
凌晨的输液厅人不多。
护士给陆听音打点滴时,忍不住说:“没必要这么紧张的,就是发烧而已。”
眼前的少年脸上并没太大的表情变化,但是手却死攥着,双眼猩红。
“嗯。”他勉强出声应。
“好了,大概要等两个小时,挂完后叫我。”
护士扔下这句话后,怡怡然离开。
沈昼动作轻缓,把陆听音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另一只手,紧了又松――掌心被戳出血丝。
没必要这么紧张的。
只是发烧而已。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也就是这天,他知道,陆听音于他而言,到底有多重要。
――她是他的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