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家脚店那一片客房没有院子,车子从客房后面绕出去,一直将帘子挑起条缝往外看的文二爷,轻轻舒了口气,放下帘子。
玉墨迎着文二爷的目光,好象恍过了神,跪伏在车厢里,冲文二爷磕头不已。
“唉。”文二爷叹了口气,“好了,你听我说。我这趟来,一是因为秋媚求了我,二来,也是可怜你命苦,这件事,我替你收拾残局,可这京城,你不能再呆了。”
玉墨不停的点头,“全听二爷安排,我这条贱命,二爷要是不嫌弃……”
“我自己也依附在别人门下。”文二爷打断了玉墨的话,“你一个女子,离开京城,到哪儿都是人生地不熟,谋生不易,救人到底,我看这样。”
文二爷说一句,玉墨点一下头,直点的文二爷哑然失笑,“别点头了,我看的都头晕了。我看你也是个有胆气的,要不这样,我让人送你到南边,东家在那里打了几条海船,你到那里,看看有什么合适的活,要是觉得都不合适,南方如今热闹的很,风俗礼法跟京城不同,女子支撑门户的人家有的是……”
“合适!肯定合适!”玉墨急的打断了文二爷的话,“我这条命是二爷的,是东家的,肯定合适!”
“那就好,这就走吧。”文二爷顿了顿,话里有话的问道:“还有什么人要见一见吗?这一走,就再也不能回京城了。”
“没有!”玉墨听懂了文二爷的言下之意,这一句没有,决绝中带着狠意。
文二爷看着她,没再说话,车子直奔城外,城门外,黑暗中一人一马等在路边,接了玉墨,直奔南方。
文二爷站在黑暗中,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上车。
秋媚没等到文二爷,只等来了欢哥儿,一路小跑过来,“秋媚姐,我们二爷让跟你说一声,人救下来了,送走了,让你回去,还有,二爷还交待了一句,说明天咱们姑娘和姑爷就回府了,你把今天晚上的事,悄悄跟姑娘说了,然后,二爷说,让你把今天晚上的事忘了。”
秋媚听到一句救下来了,一只手拍着胸口,长长舒了口气,“听懂了,记下了,你跟二爷说,多谢他啦!”
文二爷从侧门回到李府,径直到了二门口,和守门婆子道:“看看太太歇下没有,要是没歇下,就说我有点急事,这会儿就得跟她说。”
“二爷等着。”
文二爷在府里下人中间,威信极高,一句吩咐,守门婆子急忙答应一声,连走带跑往里传话,没多大会儿,守门婆子回来,一边福一边笑道:“我带二爷进去,我跟珍珠姑娘一说,珍珠姑娘让我等等,一会儿就出来说,太太请二爷到花厅说话。”
文二爷谢了婆子,出来转到旁边花厅,等张太太出来。
片刻功夫,张太太就带着珍珠进了花厅,珍珠守在门口,张太太进去,文二爷见了礼,“就几句话,因为事情急,不得不这个时候打扰太太。”
“二爷客气了。”张太太有几分凝重的看着文二爷,文二爷忙笑道:“不算大事。是玉墨,太太还记得玉墨吗?就是从前绥宁伯府顾氏身边那个丫头。”
“我知道,她生了姜家长子。”
“前天顾思贤把她生的那个孩子抱到药铺,让孩子去找她,我当时觉得不妥,却疏忽了,今天晚上,玉墨毒死了顾思贤。”
文二爷几句话交待的十分简略,张太太脸色微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顾思贤这是自己作死,那孩子再怎么,也是玉墨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恨顾家,恨姜家,不要那孩子,再不要,也是自己亲生的骨肉,顾思贤这样做……”
张太太又是一声叹息,文二爷也跟着叹了口气,“太太是明白人,我也这么想,玉墨对那孩子……拨不出的刺,看不见也就算了。因为这个,我很同情她。”
文二爷看着张太太,“所以,今天的事,我打算替她善后了结,我来跟太太说的,是我觉得,玉墨这个人可用,这是个明白人,狠得下心,下得去手,宁海说,她毒死了顾思贤,搭好上吊的绳子,放好凳子,安安静静的坐在顾思贤的尸体旁边吃饭,这份狠辣,不简单。”
“二爷打算怎么用她?”张太太若有所悟。
“就是来跟太太商量这个,太太现在不是正在准备海船么?我打算把她送过去,给她个机会,看看她能做倒什么地步。”
文二爷眼睛里亮光闪闪,“自从听到太太说要做海上生意这件事,我就在想这海上生意。”
“这是桐姐儿的主意。”张太太解释了一句。
“姑娘是真正的高瞻远瞩,这些天,我一直在盘算这件事。”文二爷捻着那几根老鼠须,“如今咱们家,姑娘不说了,如今已经尊贵的不能再尊贵了,大爷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太太,这尊贵和权势有多大,危机就有多大,咱们家,得有条后路,姑娘提这海上生意,不是为了银子,是为了后路,我想着,这一路生意,只在太太手里,大爷那边,一时半会的,不用让他知道。”
张太太一边听一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咱们家,发达的太快了,我有点害怕,是该有条后路。”
“玉墨是个忠心的,是顾氏弃了她,不是她弃了顾氏,这个人,我觉得可用,还有,”文二爷顿了顿,“那个孩子,做个假死之相,把他接出来,交给七爷安排,这孩子,只要有他娘一半的狠劲儿,在军中,就不会差了,也是个后手。”
张太太神情凝重,片刻,点了点头,“二爷思虑长远,让您费心了。”
“太太客气了,大爷这边,上手极快,用得着我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少,正好,我帮着太太,替李家做个百年打算,这是大事。”
文二爷眉梢微抖,一脸兴奋。
张太太冲文二爷郑重福了一礼,“二爷大恩。”
“太太可别这样,我心里头,这里,跟我自己家一样。”文二爷急忙还礼。
这是真心话,他从来没象现在这样,有家的感觉,小悠陪嫁出门,大厨房换了黄嫂,厢房的热闹聚会换了几个人,他一样喜欢,还有马房里的小酒场,后角门烤着馒头片儿和婆子闲扯,他都喜欢……
这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