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萧成宇……
待林雪漫看清了端坐在屋里的那个客商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冷不丁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还是记忆中的那个样子,又似乎不是,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她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心里五味纷杂,眼睛迅速模糊了……
“林娘子……”萧成宇见她进来,波澜不惊地冲她作揖施礼,淡然一笑,“久仰林娘子大名,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林雪漫闻言,不禁心里一沉。
垂下眸子,强忍着眼里的泪水……此时此刻,她就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林娘子,这就是萧老板,从大齐远道来的。”周掌柜忙上前介绍道,他见林雪漫站在那里,似是有些不自然,全然没有了往日的从容,皱皱眉,上前招呼道,“来,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屋里虽然点着蜡烛,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眼角的泪。
“见过萧老板,萧老板安好。”站在一边的菜花悄然看了萧成宇一眼,莞尔一笑,忙冲他略一屈膝行礼后,拽着林雪漫,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大齐的男人果然高大魁梧,仪表非凡呐……她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展扬的男人,目光坚韧,举手投足尽是大家风范,嗯,对的,就是大家风范,一看就是个翩翩贵公子。
菜花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嘴角微翘。
萧成宇不看菜花,只盯着林雪漫看,动容道:“在下觉得林娘子好生面熟,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恨不得立刻把她抱进怀里,好好亲亲她……但当着周掌柜和菜花的面,他不好说别的。
林雪漫听他这样一说,悄然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不冷不热地说道:“萧老板认错人了吧?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萧成宇微愣,淡淡道:“如此说来,倒是在下鲁莽了……”
“哈哈,以前不认识,现在不就认识了?两位都是大齐人,在故乡未从谋面,却相识在我们月氏,还真是有缘!”周掌柜看了看萧成宇,又看了看林雪漫,见她言语间似乎对新来的客人有些抵触,忙上前打着圆场,笑道,“咱们先吃饭,有什么事情吃完饭再谈,来日方长,不着急的。”
“多谢周掌柜的款待,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萧成宇展颜一笑,拿起筷子,从盘子里夹了一块鸡肉,从容地放到了林雪漫的碗里,这个女人看上去虽然有些消瘦,但是精神状态却很好,看样子,在这里住的还不错的样子。
菜花一脸震惊。
他竟然给林雪漫夹菜……
林雪漫顿觉尴尬,忙道:“萧老板客气,我自己来就好。”
“这鸡块不错,你多吃点。”萧成宇索性给她夹了个鸡腿放进碗里,温声道,“你太瘦了。”
周掌柜看看萧成宇,又看看林雪漫,笑着招呼道:“大家随意随意。”
这个萧老板该不会是看上人家林娘子了吧?
如果真的这样,那倒是好事一桩!
菜花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萧成宇,忍不住神游起来,天哪,难道大齐的男人都这样体贴吗?
模样英俊,还主动照顾女人,也太好了吧?
“咳咳!”周掌柜有些不悦地推了推菜花,轻声道,“要不你回去吧!一会儿我把林娘子送回去就行……”
她在这里摆出一副花痴样,万一把客商吓跑了怎么办?
很明显,人家萧老板喜欢的是林娘子嘛!
“啊!不用,我在这里陪着她就好!”菜花忙收回思绪,尴尬地冲他笑笑,起身给萧成宇倒茶。
“林娘子来月氏多长时间了?”萧成宇端着茶,不动声色地问道。
“不记得了。”林雪漫冷声答道。
“我记得,差不多十个月了。”菜花忙答道,伸出手指算了算,扭头看着林雪漫,嬉笑道,“林娘子,你看你来得时候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现在孩子都快两个月了。”
萧成宇心里猛然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林雪漫,他走的时候,她竟然怀了身孕……她竟然独自一个人在这异乡生下了孩子……
他的孩子快两个月了!
他的孩子,萧成宇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手里的筷子无声无息地掉在地上。
林雪漫见他瞬间变了脸色,似乎明白了什么,赌气地扭过头,不看他……
“来来来,大家吃菜!”周掌柜忙替他捡起筷子,放在一边,又起身重新给他取了一双,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人,他怀疑这两个人以前认识,说不定还是那种关系……
菜花坐在那里,拍手笑道:“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还真是,想必萧老板和林娘子都有这种感觉吧?”
说着,又扭头看了看周掌柜,打趣道:“周掌柜,要不然,咱俩回避一下,让他们单独说说话。”
“周掌柜,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林雪漫转身走了出去。
“可是,还没有开始谈呢!”周掌柜皱眉道。
今儿,她到底是怎么了?
“哎!你等等我!”菜花也忙跟着跑了出去。
萧成宇望着她瘦弱的背影,顿觉心痛如绞,他不敢想象,她在这里受了多大的苦,在这异乡生下了他的孩子……
夜里,林雪漫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孩子,不住地掉眼泪,想必萧成宇来作坊之前,已经把她的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了,他肯定知道她有了孩子,之所以见面的时候,他装作很镇定,跟自己互不相识的样子,其实是他心里对这个孩子心存疑虑,或者他猜她是不是又跟了别人……。
他怎么可以这样不信任她……
这时,窗户无声地开了一条缝隙。
屋里的烛光乱舞了几下。
林雪漫忙把床幔拉好,上前关上窗户,一回头见萧成宇竟然从门外一闪而入,他一见她,迅速上前抱住了她:“雪漫,我错了,我来晚了,你原谅我!”
“你来干什么?”林雪漫奋力地挣脱着他的手,泣道:“我们已经和离了,我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什么和离?我都没有给你下聘书,你跟我和离什么?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么辛苦!”他紧紧地抱住她,不停地低头吻着她,柔声道,“别闹了,跟我回去,我正式给你下聘书,重新娶你!”
“我不跟你回去,你都不相信我……。”她说着,心里一阵委屈,禁不住地泪流满面,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思念都在此刻化作滚滚的泪水倾泻而下……
“我错了,我应该立刻就想到是我们的孩子,你原谅我,我找了这么久,都快绝望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所以,我不敢想你还会给我生孩子!”他抱住她,不停地替她擦着眼泪,安慰道,“你再原谅我这一次,要不,你打我吧!”说着,他拿起她的手,打在自己身上,道,“是我不好,误会你了!”
“我干嘛要打你?你误会不误会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使劲挣脱开他的手,他丝毫不肯松开,反而越攥越紧。
两人正拉扯着。
这时,床上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仿佛是埋怨两人忽略了她的存在。
萧成宇这才想起孩子,忙松开手,率先拉开床幔,抱起孩子,情不自禁地低头亲着孩子的小脸,这是他的孩子,他的骨肉……这孩子眉眼间跟麟麟一模一样,依然他很像,他心里一阵激动,不停地亲着孩子的小脸,望着孩子身上穿的粉色小衣裳,喜悦道,“雪漫,谢谢你又给了我一个女儿……”继而又伸手把林雪漫和孩子拥入怀里,“雪漫,你受苦了,你给我个机会,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林雪漫见萧成宇欣喜若狂的样子,心里也不那么气了,她静静地看着他和孩子,幽幽地说道:“如果你有心补偿我,你就把麟麟从宫里带出来,我们一家四口,从此远走高飞,离开大齐,找个没人认识咱们的地方,好好地过日子,那个皇宫,我是不会再回去的……”
“雪漫,我理解你的心情。”萧成宇忙道,“你放心,从此以后,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受委屈,那个苏锦,已经跟了荣亲王,她再也不会缠着我们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准备跟我走,而是要留在宫里?”林雪漫心里不禁一阵失望,她摇摇头,凄然一笑,“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第二个苏锦,第三个苏锦出现,要是这样,我宁愿离开你!”
“我发誓,我不会再娶别人的。”萧成宇紧紧握住她的手,满眼深情地看着她,说道,“雪漫,我经历了这几场战乱,九死一生地活下来,心里早已疲惫不堪,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你要相信我!”
“只是我跟你那个母后,实在是相处不好!”林雪漫皱眉道,“以前我在萧家的时候,婆婆待我不薄,我还以为我是个幸运的媳妇,婆媳融洽,小姑也算和顺,可是我没有想到,我还有一个婆婆,竟然是当今皇后,做皇后的儿媳妇,我实在是没有信心……”
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
林雪漫想到自己跪在皇后面前苦苦哀求她的时候,她一脸冷漠的样子,心里不禁凉了下来,她抬眼望着他,摇摇头:“成宇,你不要怪我狠心,这次,我说什么都不会跟你回去的。”
“好了,这些事情以后再说!”萧成宇见怀里的孩子已经睡着了,便转身轻轻地放在床上,展颜一笑,“你不跟我回去,难道你不想见麟麟,不想见娘了?娘带着麟麟在村里,眼巴巴地盼着你回去呢!”
“你是说现在娘带着麟麟在龙潭村?”林雪漫狐疑道。
“当然,那你现在跟我回去吗?”萧成宇拉着她坐下,语重心长道,“你瞒着我们所有的人在外面生了孩子,这样的事情,也只有你能做出来,娘若是知道后,还指不定怎么心疼你呢,麟麟想你想得睡不着觉,日夜啼哭,你忍心扔下他不管吗?”
“那我这就收拾包袱去,反正作坊有菜花在,我也用不着等刘老板回来了,我明天就回去!”想到她的麟麟,林雪漫心里一阵心酸,腾地站起来,想动手收拾衣裳,她又何尝不想念她的孩子,她可怜的孩子……
“刘老板是谁?”萧成宇眯眼问道。
“不告诉你!”林雪漫故作神秘地看着他,问道,“怎么?来的时候没有调查清楚?”
“好了,我不问了。”萧成宇笑笑,”对我来说,这个人无足轻重。“
“是你说的不问了,不是我不告诉你。”林雪漫开始收拾包袱。
“媳妇,我找了你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找到你,难道你就不想先安慰安慰我……”萧成宇迫不及待地抱住她,顺势把她放在了床上,低头吻住了她,“你这床结实不结实,我担心给你压塌了!”
“你干嘛?在人家家里呢!”林雪漫娇嗔道,“让人听见多不好,你今晚还是回去吧!要不,等会儿天亮了,你怎么走?”
“怎么走?大大方方地出去呗!”萧成宇不以为然地说道,“咱们是夫妻,怕什么?”
“我不是怕,我是说,你来的时候都没有跟人家苏家打招呼,等明天人家见了你,多尴尬!”林雪漫白了他一眼,“你这次不但假冒客商来村里,而且还半夜上人家家里来,欺负鱼嘴村民风朴实,晚上不关门吗?”
“可是我不想走,我想跟你们在一起。”萧成宇不容置疑。
“那你就躺在这里睡一会儿,等天亮,我再跟你一起去见干娘他们。”林雪漫笑笑。
“干娘?”萧成宇一头雾水,“你什么时候有个干娘啊?”
“来的时候认的,以后可得好好谢谢苏家,没有苏家,我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呢!”林雪漫取过一床被子,展开。
“好,他们的恩情我记下了。”萧成宇伸开双臂从身后环住她。
林雪漫看着这张小床,皱眉道:“这床有些小,挤挤还能睡下。”
月氏人都睡炕,而且是一家老少都挤在炕上的那种,林雪漫自然不可能跟他们挤在炕上,所以,苏明远找人连夜给她做了这张床,因为这间屋子小,所以床也小,以前她一个人睡刚刚好,有了孩子后,母女俩也能睡下。
只是这样一张小床上,再加上萧成宇这样魁梧的男人,怕是都不能翻身。
而这里离海太近,地上潮湿阴冷,根本不能打地铺!
“我有办法了!”萧成宇看了看放在床边的摇篮,便把孩子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摇篮里,然后又给她盖上那床被子,道,“这样不就好了,这摇篮里面铺得这么厚,她睡在里面也不冷。”
“只能这样了。”林雪漫哭笑不得。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相拥而卧。
萧成宇支起胳膊看着躺在身边的女人,心里不禁一阵激动,她终于又回到他身边了,只有她在他身边,他心里才会感到一种莫名的踏实,忍不住地凑过去抱住了她,身下的床又吱吱地响起来,格外刺耳。
“今晚还是算了吧!”林雪漫推了推他,低声道,“你乖乖躺好不要动,等咱们回去……”
不过早一天晚一天的事,他何必这么着急。
这床是真的不行。
话音刚落,突然轰地一声。
两人瞬间掉了下去,床塌了……
片刻,院子里瞬间有了亮光,门外也随之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雪漫,你怎么了?”沈氏急急地披衣跑了过来。
胡同里顿时响起几声狗叫。
“娘,我没事。”林雪漫慌忙站起来,冲门外喊道,“您快去睡吧!”
“怎么会没事呢?那么大的声音。”沈氏在外面焦急道,“雪漫,你快开门,让我进去……”
“不用了,我这就睡了!”林雪漫哭笑不得,难道她还能让她们进来?
这也太尴尬了。
这时,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怎么了这是?”菜花睡眼朦胧地走进来。
林雪漫听见菜花走了进来,忙道,“没事,你们都回去吧!”说着,她看了看萧成宇,见他已经把床搭好了,又道,“真的没事!”
“那你也得开门让我们进去看看啊!”沈氏不放心地说道,“再不开门,我们就进去了啊!”
“林娘子,你不会被人劫持了吧?”菜花二话不说,一脚踹开门。
两人急急推门而入。
“萧老板……”菜花见到萧成宇,大吃一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是我娘子!”萧成宇上前揽过林雪漫,从容道。
你娘子?菜花眨眨眼睛,骗鬼啊!
沈氏和菜花一头雾水地看着林雪漫,见她衣衫不整,头发也有些凌乱,心里更加疑惑起来,难道她被他……
“娘,他,他就是我的夫君……”林雪漫忙上前解释道,“只是他找到我的时候,天色已晚,所以,没有过去叨扰!”
“你夫君?”沈氏和菜花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嗯,他是来接我和孩子的!”林雪漫有些不好意思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