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还设计引来母后, 在大庭广众下令她失颜。若等她找到那仇家,定要让那人不得好死。
她此刻听到他的无情, 更是心怀愤懑:“我乃一朝公主, 你岂敢如此待我?你怎敢?”
“公主若是再使手段,我的确无力反抗。但恐怕皇后娘娘,也不愿再见到公主如此行事。”纪庭泽话音冰冷,暗藏威胁。
他心中也满是自厌自弃, 恨自己为何总是一退再退, 却并没有彻底同这个心机浪荡的女子撇清关系。
纪庭泽不禁嘲讽道:“公主如今声名狼藉, 满意了么?”
他话中带刺, 也刺伤了沈玉媚, 被她向来骄傲,并不肯示弱。女郎仍是高傲一抬下颔:
“那又如何, 我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是大雍最得宠的嫡公主。那些人背后如何议论, 面上还不得是恭恭敬敬。”
“你是我的驸马, 日后也能随我沾光――”
纪庭泽却不耐地转过头, 不愿再同她开口, 说再多,不过是对牛弹琴。
安乐公主是何等自负之人, 她不会懂他。
自然也无人知晓,他心中的一角干净纯粹之处是如何被撕裂。他仿佛再次踩进一个似曾相识的泥潭,漩涡吞噬着人,无法挣脱。
纪庭泽满心黯然,却忽然想起那日亭中, 女郎莹玉清丽的面孔。
若当时他能把话同她说完, 一切会不会是另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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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沈玉媚以为很快会身体康复的父皇, 却再没好起来。
三月末,敬宗之毒深入骨髓,如前世一般濒临生死之际。幸亏摄政王从东海携回灵药,救回了一条命。但那药更多是稳固心脉、滋养血肉之效,还是无法彻底祛除敬宗身上的毒素。
与此同时,幕后之人也终于浮出水面。正是敬宗继位之后,一直表现得闲云野鹤、毫无野心的齐王沈茂。
谁也没想到沈茂与齐王妃之父征西老将军早已勾结,竟暗中集结私兵数万人,意图谋反。然而终究不敌沈约手下精兵,穷途末路之际,被沈约带兵围剿,最后扣押入狱。
逼问之下,终于得到那毒的来历。而敬宗在漫长的昏迷之后清醒过来,却已被毒损害了心脉体魄,无力再主持朝政。
沈昱如今虚弱至极,身体形同废人,大多时间都在沉睡。
因那毒的毒性,他即将前往江南行宫休养。于是敬宗强撑精神,让人写下了一封诏书,宣布提前退位为太上皇,传位于年幼的太子沈铎,而由摄政王暂代朝政之事。
一切如前世那般。虽敬宗未死,但也还是于永年三年将位置传给了小皇帝沈铎,只是提前了数月。
而小皇帝沈铎登基之日,柳皇后也被封为太后。
同母所出的长姊沈玉媚,自然也成为了长公主。沈玉媚仍是骄傲的,她与沈铎关系密切,如今身为皇帝的长姊,自己的尊贵地位,仍然无可取代。
然而世事难料,很快一件事,就彻底打碎了她所有的骄傲。
……
谷雨之日,春雨霖霖。
柳太后微服出宫,仅携几个贴身宫婢与侍卫,轻装简行来到长安郊外,一处极幽之地。雨湿路滑,泥泞沾袍,可太后却仍执意上山访寺,未动摇丝毫决心。
只是她往日虔心礼佛,皆位于长安颇负盛名的名寺古刹之中。来此地处偏远而不见经传的观音寺,却是第一遭。
只有相伴多年的紫英姑姑知道,太后娘娘的决心缘何,她也并未劝阻。只是低声提醒道:“太后娘娘,前边有积水,您小心一些。”
纵是打着四十八骨紫竹伞,可仍有丝丝缕缕的雨水斜飘拂面而来。落在柳太后的脸上,激起一阵轻寒,可她的心火却依旧炙热难歇。
她前日在宫道上偶遇摄政王,这位向来冷清寡言的小叔子,却忽令意外开口,要与她一叙。
柳太后原以为,摄政王是要提及铎儿功课之事。毕竟如今幼帝的课业完全是归摄政王在管。
而她向来秉持妇德,奉行后宫不干政务,与母家亦往来甚少,极力杜绝外戚专权之事。又因着敬宗对沈约的信任,夫唱妇随,她对摄政王也并无任何偏见。
毕竟无论是当初睿宗传位之时,还是如今太上皇中毒,改朝换代之际,摄政王都有许多机会登临帝位。可他却仿佛淡薄功名,对于黎明苍生,更多也只是一种身在其位的无可奈何。
此人向来作风冷清,连女色都不沾染分毫。在柳太后看来,实在有些神秘。
可摄政王似乎却当真只是无事漫谈。那高鼻深目,金瞳淡漠的男人,只是一边喝茶,一边提起长安郊外有座观音寺,极灵。
他似乎只是无心提及,却言之笃定,十分虔诚。“本王昔日曾久久苦寻一人,不得。后来正是于此相遇。”
听者有意。柳太后不由动了心思。
后头她又寻了太史局,测算合宜出行之时,正是谷雨之日:“天有好雨,荡尽污浊。云销雨霁,失而复得。”
摄政王无心提及的机缘,让她辗转反侧,又因着末尾四字,更是激动难言。她心中,也有久久苦觅的一人……
故而今日,不辞风雨,柳太后也仍是来到了这观音寺。
雨中的观音寺古朴大气,雨烟缥缈,如笼在云间。而遥遥霖雨之中,又传来一声凄冷空灵的清铃。
也恰巧每逢谷雨之日,江家家主江鹤州都会携其妹江月,至观音寺上香拜佛。
江月其实也不明白为何,雨日哥哥的膝骨时而会酸涩泛疼,但只要人在长安,他每年依旧会坚持此行。谷雨时分,似乎是对哥哥而言十分重要的一日。
故而每逢此时,她也会一边无声担忧他的身体,一边乖乖陪伴在侧。恰在此时,她听见唤她的声音:“月儿?”
江鹤州疏眉朗目,转头温然一笑:“好了,你来拜。”
观音寺人烟稀少,江家兄妹是每年都会来此上香添油,出手阔绰的重要香客。此时寺中长老皆陪伴在侧,慈眉善目,为两人祈福。
大雄宝殿之中,佛像垂目而慈祥,仿若无声降临无数恩泽于世人。
江月接过僧人手中立香,珊珊行至蒲团前,合十一拜。女郎侧颜姣好,眉间如澄江碧月之色,清冷洁白,不可亵渎。
江月垂眼,只在心中默念:
愿哥哥江鹤州避祸少灾,长命百岁。
香上完了,兄妹二人也该离去了。
江鹤州为她撑伞,二人并肩而行。男人白衣如雪,女子镂金绣衫袅袅,却是如出一辙的清贵气质,宛如一对神仙人物。
正巧雨中也有一行人,似是刚刚上山。
江月不经意地投去一眼,见其中簇拥的那位夫人虽刻意低调,也看不清面容,却足见对方出身显贵。无论是身上那件莲纹淡青绸面斗篷,还是手上通体透亮的翡翠玉镯。
但江月并未在意,又紧随哥哥的身侧离开。
江月刚回头而去时,柳太后却也刚好抬眸打量寺内。她也注意到了,不远处有一对极为出色的男女。
随即又一愣,发现那伞下目不斜视的男子,正是身为户部侍郎的江大人。然而,他身侧的那位年轻小娘子……
那张莹白如月,冷若冰霜的脸蛋,一下让她想起了故人。
柳太后恍惚,手指不禁颤抖,猛然揪住了紫英的袖口:“紫英,你看,看那人。”
紫英朝太后所示方向望去,也是一怔。
紫英是柳府的家生子,自小服侍柳太后,已走过数十年风霜。她自然识得,那年轻的小娘子,竟像极了柳老夫人,也就是柳太后的亲外祖母。
柳太后满心激动,几乎喜极而泣,她揩了揩眼角的湿润,尾音瑟然:“快,回去,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