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盏拿着黄桃回来的时候,温霖泽就一直盯着她看。
仿佛心情很愉悦的样子。
宁盏被这个目光看得有些发怵。
刚刚去冲洗黄桃的时候,温霖泽好像说了句他知道了。
宁盏突然心里很慌,她坐回刚刚的位置问他:“你知道什么了?”
温霖泽:“就你上次说了一半的那个事。”
宁盏不敢和他对视,也猜不出他说的到底是什么。
她梗着脖子说:“我听不懂。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温霖泽看着她泛红的耳根,知道她现在很紧张,考虑了下打算放过她。
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其实说来有些愧疚。阿姨这么费心帮我找来的联系方式,我其实……”
宁盏竖起耳朵来听。
“一个没存。”
一个,没存?
呼……
这样说来,也就是他并没有去见妈妈热情张罗的几个人?
宁盏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尽量平静地像模像样安慰他:“没事,她每天闲得很。你要是一直没定下来,她就每天都有事做。也不错。”
“嗯。”他好像信了她的话,点头。
就好像真的是给宁盏的母亲无聊的生活找到了乐子。
宁盏伸手想把处理好的黄桃递给他。
可温霖泽一只手在打吊针,另一只手被包扎。
他示意了下自己并不方便。
宁盏咽了咽口水。
这是个好机会对呀。
比如趁着他不方便,喂给他吃什么的。
但好像……还是不好意思啊啊啊啊!
她紧张地偷瞄了温霖泽两眼,张张口没有说出话来。
说出口,怕不是要被他揍。
看着宁盏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他无奈:“要不你替我吃?”
他这幅不慌乱、意料之中样子,让宁盏觉得他肯定一早就是打算给她的。
好不容易才削了个长得还行的黄桃,宁盏看了看外间:“要不,我去问问有没有竹签。我切成小块吧?”
“算了,不用这么复杂。等拔了针头,我再自己削一个。”
药瓶里的液体所剩不多,宁盏将黄桃放在杯盖上:“那等拔了针头,你再吃。”
温霖泽没拒绝,点头:“嗯,好。”
温霖泽的左手平放在身上,白色的纱布盖住半个手掌,看样子伤得很重。
宁盏坐在一边,皱眉看着他被包扎的手直叹气。
温霖泽安慰她:“真的没事,两天就能好。”
被纱布包着,宁盏看不清里面的样子:“伤口是不是很大一块啊?”
温霖泽用扎针的手比划了下:“说来惭愧,就这么点。我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宁盏看他蜷起手比划的样子立马警钟大作:“你别动,扎着针呢。”
温霖泽老老实实把手收回在体侧:“嗯,不动。”
他好像今天特别好说话。
那天说会对她好点以后,他好像就真的开始对她好了。
宁盏坐回他旁边,交叉双臂,在桌上单手托着头看着他的左手,有些自责地说:“都怪我,要不是那天下雨你去接我。”
“就算不去接你,也要淋雨的。”温霖泽低头看她,目光温和:“是我自己不注意。”
宁盏叹气:“唉……不下雨就好了。我不喜欢雨天。”
下雨么……
要是不下雨就好了啊。
温霖泽的心情随她这声长叹,也有些低落,他不大喜欢下雨天。
下雨的话,总让他想起些往事。
他的声音有些飘忽,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影子,轻声说:“其实,这个伤口是在母亲的墓前划伤。”
宁盏听出他语气里的惆怅,缓缓坐直了背脊,接着听下去。
温霖泽:“她大概怨我。”
这是她第一次听他提及自己的母亲,一时也不知道该劝慰什么。
他的事,她并不是很清楚。
温霖泽继续低声说:“有件事,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的。”
那些压在心底的、一个人去背负的事情,似藤蔓缠住他的心。
在下雨的、湿漉漉的空气里发酵。
“都说不知者无罪。那件事他不知道,我知道。可我没有告诉他。”
他毫无头绪地倾诉:“不仅如此,明明是不该做的事情,我还听之任之。”
苦笑一下,“所以,到底是我有罪。”
宁盏听得一头雾水,不太懂这番话。
她试探地答:“那应该也不是的。听起来,坏事也不是你做的,你只是个旁观者。”
宁盏接着劝:“况且有些事情也无所谓对错。况且,就算那个人知道,说不定他还是会做现在的选择。”
“嗯,小琰大概还是会这么做。”
宁盏楞了下,他口中的人竟是温钦琰:“那这样的话,我想。你不让他知道,一定是为了保护他吧?”
温霖泽看着手上的伤口,没有答。
宁盏试图去安慰他:“我听我妈妈说,阿姨是个很好的人。”
她仰头看着他:“你们的妈妈肯定只希望你们能过得快乐。”
温霖泽仍未答,转头看向窗上摆着的绿植,也不知信了多少。
宁盏想了下,肯定地说:“我小时候无论做错什么事,第二天我妈妈绝对就不记得了。不会有隔夜仇的。”
他身形未动,仍不说话。
宁盏挠了挠头,觉得这个样子的他和平时大不相同。
很陌生,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试探地问:“其实……刚刚我也没大听懂。你要是想找个人聊聊,可以和我说的,我口风很紧。”
屋内一片静寂,输液管里的液体滴答滴答地坠落。
温霖泽回过身,只是看着她。
他既然是学音乐的话……
“或者你可以听点欢快些的歌?你上次给我创建的歌单,我用过后复习时心就很平静。你是做这个的,大概更容易被感染吧?”宁盏掏空心思地安慰他。
她叽叽喳喳地强调其实他是个很称职的哥哥;他手上的伤,大概是他的妈妈看他最近太辛苦,想让他歇一歇。
温霖泽静静地听着,听她一字一句、绞尽脑汁地劝慰,只觉得心像是被注满,再没有空落落浮萍的感觉。
门“吱压”响起,黎睿好像掐着表进来一样,温霖泽吊瓶里的液体所剩不多。
黎睿看着瓶子里的液体有些着急:“你们两个能不能拿出点专业精神?明明一个人是病人,一个是陪护。万一进空气怎么办?”
虽然语气不好,还是骂咧咧匆忙忙叫来护士起针。
温霖泽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神态,就好像刚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按着手上的棉球浅笑:“没事,了实话:“周一下午的话,已经有安排了呢。有事嘛?”
温霖泽顿了下:“没什么要紧的。好好复习。”
宁盏想起来他手还有伤的事情,趁机关心了下:“你手上的伤好点没?还发烧吗?”
温霖泽:“嗯,全好了。”
宁盏:“那太好了呀。”
温霖泽:“嗯。”
宁盏听出他语气里不大高兴,大概周一找她真的有事,她想了下回他:“那我周二下午有空的,要是不急的话,我们周二下午再说可以吗?”
温霖泽:“我没什么事,好好看书。”
宁盏:“嗯,好的呀。”
***
周一下午,宁盏和师兄如约拿材料。
何杨把交接材料的地点约在了校乐队的排练室。
她顺便叫上了陈瑶一起,一则不那么尴尬,二来题库也可以共享。
路上,宁盏一直在碎碎念。
“瑶瑶,他那天专门来给我送伞!”
“瑶瑶,他那天摸我头!摸头杀!”
“瑶瑶,他那天给我吃零食,好多好多零食!”
“瑶瑶,零食品种还都特别合我的意!”
“瑶瑶,他那天给我建了个歌单,我专属的自习歌单!”
“瑶瑶,他还给我讲心事了!”
陈瑶恨没有东西可以堵住她的嘴,本来只想好好拿个材料,结果一路上都在虐狗。
而且这些事,这两天这个舍友唠叨了八百遍。
要不是看在宁盏给她拿来suer的亲笔签名的份上,她一定要把闺蜜的嘴堵上。
“……好好好,你男神对你最好了。”
宁盏:“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陈瑶不想说话:“……”
宁盏低头纠结:“唉,可我也没什么能回报的。你说要不要等考完试我再给他做些小点心!他上次还夸好吃,你也听到了的。”
陈瑶:“对对对,点心好,点心好。”
“瑶瑶,你敷衍!”宁盏冷静下来:“不过点心已经送过了,感觉有点普通,你觉得再来点什么惊喜好?”
陈瑶:“你觉得他缺什么?”
宁盏头疼地哀嚎:“就是感觉他什么都有啊。”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宁盏和陈瑶进了校乐队的排练室。
《情非得已》的歌声和鼓点传来。
推门进去的时候,何杨正在打鼓。
才学了不到一个月,在外行的宁盏看来,何杨打得有模有样。
出于礼貌,她和陈瑶都没有打断何杨的演奏,默契站在门口。
一曲毕,何杨站起身,脸却有些异样的潮红。
他不好意思挠挠脑袋,仿佛刚看见她们般:“师妹,你们来了。”
陈瑶鼓掌由衷夸他:“没想到何师兄还有这样的才艺,刚刚打得真好。”
宁盏也附和点头。
何杨眼神亮了下:“其实我也是刚入门。师妹们想不想学学这首曲子,我有绝招,学起来很快的。”
“这个……”宁盏犹豫。
陈瑶在旁边怂恿她:“学学呗,反正咱俩刚考完一门,就当放松一下。”
宁盏推脱:“还是不要了吧……”
陈瑶作为摇滚爱好者,当然不愿放过这个机会。她凑过去小声地说:“你不是要给你男神个惊喜吗,他要是发现你也会打鼓该有多意外。”
好像也对。
如果会打鼓的话,自然会看她的眼光不一样吧。
而且看起来,这种学起来也不是很难。
宁盏挣扎下同意:“……那好吧。”
见小师妹同意,何杨殷勤把宁盏让到鼓凳上,给她介绍架子鼓的构造。
宁盏愣愣地双手持着鼓棒,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何杨:“放松地握住鼓棒,放松,像这样……”
“打这里,低音“咚”。用右脚前脚掌放到踏板上……”
“还是不太对,这样……”
手忙脚乱教了没一会,何杨突然喊停。
他红着耳根走到陈瑶旁边递过手机,“师妹,一会能帮我拍张照片吗,我想留个念,第一次当老师教人打鼓想纪念一下。”
陈瑶点头一口应下:“行。”
何杨重新走到宁盏身旁,半蹲下给她指点正确的握鼓槌方法:“大拇指顺着鼓槌朝上,食指、拇指用力,其他三指轻轻用力。”
……看起来简单,学起来好难。
她的手脚根本跟不上大脑的指令啊!
看着以为自己行了,上手什么也不会!
宁盏摆弄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
何杨半蹲在地上和她齐平,一遍遍重复要领。
师兄难得这次特别有耐心,和以前很不一样,难道被温霖泽教育的性格都收敛了?
可她半天不开窍就不大好意思。
他伸出手靠近宁盏,打算手把手教。
眼看他上手过来比划,宁盏感觉不大习惯,把自己的手缩了回去。
她转而向陈瑶求助:“瑶瑶,要不你先学吧。好难啊,我感觉我没什么天分。”
“行啊!”陈瑶早就迫不及待:“我先来,学会了带你。”
她将手机递给何杨:“拍好了,还你手机,何老师。那请多多指教啦。”
何杨喜悦之色散去,无精打采地说:“哦,那我先教陈瑶。”
陈瑶还算有天赋,上手很快,宁盏站在一旁观摩。
没一会就有模有样:“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大概练习了一个多小时,何杨喊了停:“先休息会。”
说是休息,何杨一直围在宁盏边上聊天。
陈瑶之前也让宁盏抓拍了几张图,乐滋滋地p了下传到朋友圈里。
一翻朋友圈才发现,几分钟前何杨已经把教宁盏那张传上去了。
别说,她俩打得怎么样不论,端起来的架子和气势还是有的。
她喊宁盏过来看:“抓拍你打鼓这张照片,我也发你一份?”
宁盏:“不用了……我也没学会。”
陈瑶:“没事,找机会发你男神,做个照骗。”
“……”
宁盏收到自己照片,看了两眼。
拍得还不错,确实像模像样。
那就找个机会不经意给他看看?
宁盏正和陈瑶嘻嘻哈哈地玩闹,电话响了。
是温霖泽,昨晚一回学校她立马就换了备注。
他的声音毫无起伏:“前两天你好像有东西忘在我这,现在来取一下?”
宁盏:“嗯?什么东西?我好像没有丢东西呀。”
温霖泽:“嗯,一个蓝皮的笔记本。因为涉及隐私,所以并没有打开看。”
“蓝皮的笔记本?”宁盏想起温霖泽来学校做讲座嘉宾的时候,她和陈瑶你来我往传纸条的本子。
那个笔记本也是蓝色封面,那天去他家自习确实也带过去了,但记忆里并没有拿出书包。
宁盏有点紧张:“我这边有点事,晚些过去可以吗?本子你千万别打开!”
话筒那边长久沉默:“晚些?”
宁盏犹豫下“……那我现在就过去。”
“顺便晚饭一起?”他的声音温和下来。
“好呀!”宁盏一口答应。
“那你现在去学校对面找黎睿?搭他的车过来?”
“嗯!”
“早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