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月,五爷姜彦明除了服,领了程老夫人的吩咐,先到李府给宁老夫人请了安,陪着说了大半天的话,才告退回去,宁老夫人和四太太杨氏对姜五爷很是满意。
两家翻黄历找人批吉凶,来来往往了十几趟,总算把婚期商定在了明年五月十二日,这日子一定下来,成亲前要走的繁琐礼节也就都能定下来了。
十一月中,三老爷李玉绍捎了信来,已得了回京述职的旨意,明年三月初,一家人就能回到京城了。
宁老夫人高兴的直抹眼泪,这个三儿子一直辗转任上,头些年官做的小,就是转任,也用不着回京述职,这一眨眼,都十几年没回来过了。
当初离京赴任时,三老爷和妻子严氏不过二十来岁,抱着女儿和她挥手作别的情形,她记的一清二楚,仿若就在眼前,后来又有了两个孙子,大的今年都十三了,她还一趟没见过。
宁老夫人兴奋了几天,想起正事,叫了大太太刘夫人和大老爷李玉靖进来,吩咐趁着过年,细细清点一遍田庄、铺子、宅院,按收益等分出一二三来,再对着帐单子清点一遍库房和现银,等老三回来,她就准备分家了。
大太太刘夫人和大奶奶戴氏要忙着过年的事、忙着李丹若的亲事,收着年底对帐,收各个庄子、铺子的收益,又要盘点家底,直忙的脚不连地。
三奶奶韩氏也跟着忙的团团转,常常是李云直回来了,她还和管事婆子忙着对帐查库没回来。
一路忙过了年,到二月初,李家的家底儿全部盘了一遍,每一笔帐都对清楚了,才交到宁老夫人手里,只等三老爷李玉绍回来,就了了分家这件大事。
刚进三月,大太太刘夫人就遣人到三老爷李玉绍进京必经的最后一个驿站守着。
宁老夫人盼的几乎坐不住,带着李丹若,将三老爷李玉绍夫妻、五娘子李凌波、四爷李云庆和六爷李云慧的院子看了好几趟,又吩咐开了自己的库房,亲自挑了一堆古玩陈设,再亲自安置摆放到李凌波和李云庆、李云慧屋里。
看好住处,又将各院丫头、小厮、婆子看了一遍,连粗使的丫头婆子也一个个过了目,忙完这些,又一趟趟吩咐厨房,做三老爷一家爱吃之物,吩咐了几样,才想起来,除了儿子,一个孙女和和两个孙子爱吃什么,她竟然一无所知,其实不光爱吃之物,对这一个孙女两个孙子,她什么都是一无所知。
宁老夫人又抹起了眼泪,李丹若赶紧说这说那的劝。
宁老夫人落了几滴眼泪,用帕子按着眼角,叹气道“可怜五姐儿,跟她父母赴任那会儿,还抱在怀里,这一转眼再回来,都十四了,也不知道大了变样了没有,还有庆哥儿和慧哥儿,听说读书上头极聪明,比你父亲还强些呢。”
“三伯父当年就聪慧,我听母亲说过一回,三伯父已经中了举,要不是恩荫,必定也是个两榜进士。”李丹若忙笑道。
宁老夫人舒心的哈哈笑着,拍着李丹若的手笑道“可不是,你三伯父虽说不如你父亲那样,读书上头也算难得了,如今两个哥儿又这样出息,若姐儿,太婆跟你说,你妹妹这么些年没在家,回来我可得多疼些,你不许吃醋。”宁老夫人点着李丹若的鼻子。
李丹若蹙了蹙鼻子,“太婆有五个孙女儿,我可就这么一个妹妹,等妹妹回到家,我得先好好疼疼。”
宁老夫人听的哈哈笑。
这天一早,守在驿站的长随飞马回来报了,三老爷李玉绍一家辰末从驿站动身,入了晡时就能到家了。
等的望眼欲穿的宁老夫人急的竟抱怨起来“辰末才动身,怎么这么晚这个天,卯正天就亮了。”
“太婆这是看人挑担不吃力,”李丹若笑道“三伯一家这一路上走了两个多月了,得累成什么样儿再说六哥儿年纪又小,太婆也真是的,要是知道您盼的这么急,三伯指定日夜兼程飞奔回来,一到家就病倒好几个,看太婆心疼哪一头。”
宁老夫人点着李丹若冲大太太刘夫人笑道“你看看,她这是说我呢。”
“若姐儿说的是这个理儿。”刘夫人笑,“咱们居家不出门,不知道这赶路的辛苦,母亲还记得上回志哥儿去那个什么榷场,一来一回直去了大半年,一听说快回来了,我急的睡不着觉,天没亮就要到城门接着去,母亲还说我来着。”
“可不是,唉,也不知道三郎如今变成什么样儿了,总说胖了不少,也不知道到底胖成个什么样儿,太胖了可不行。”宁老夫人接过李丹若奉上的茶,喝了一口,静了静心笑道。
“外任那么辛苦,能胖多少倒是五姐儿听说是个极好的,不比若姐儿差,我就喜欢象若姐儿这样的女孩子,看着就舒心。”大太太刘夫人接话道。
四太太杨氏满眼溺爱的看着李丹若,“若姐儿哪能比得上五姐儿年前送回来给母亲贺寿的那块双面绣插屏,不就是五姐儿亲手绣的若姐儿哪绣得出来还有那字,写的诗,要是个哥儿,都能中进士了。听说生的也好。”
“五姐儿小时候就生的好,说个粉装玉砌一点也不过,她母亲生的就好,母亲这几个媳妇里头,就数她最好看。”刘夫人笑道。
四太太杨氏忙点头赞同,“可不是,生的好,又能干,母亲就是会挑人。”
几个人说说笑笑,宁老夫人的焦急稍稍平缓下来,可中午饭没怎么有心情吃,饭后也没心思午觉,李丹若只好陪着她,说东说西的分散着宁老夫人的焦急,直等到晡时将过,外面几个小丫头飞奔进来,一边跑一边叫“老祖宗,三老爷回来了三太太回来了”
宁老夫人呼的站起来就往外冲,李丹若吓了一跳,急跳两步跟上,流苏和璎珞也吓了一跳,赶紧冲过去掀起帘子,宁老夫人也不用人扶,健步如飞往院门口奔去。
李丹若急跑几步,跟上宁老夫人,扶是扶不住了,只好紧跟着她,出了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刚转向院门,就听到院门口一阵热闹的说笑声。
大老爷李玉靖爽朗的哈哈笑着,陪着位四十岁左右,面容和李玉靖有四五分像、已经很是发福的中年男子进来,这就是三老爷李玉绍了。
宁老夫人直直的盯着儿子的脸,双手前伸,只叫了一声“玉绍。”就放声大哭起来。
三老爷李玉绍和大老爷李玉靖急奔过来,李玉绍扑跪在地上,仰头看着痛哭失声的母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哽咽的泪流满面,大老爷李玉靖扶着宁老夫人,低声劝个不停。
宁老夫人这会儿心里眼里只有这个次子,弯腰搂着三老爷李玉绍,痛快的大哭了一场,才接过流苏递过的帕子拭着眼泪,看着围在身边的众人,寻找自己的孙子孙女们。
三太太严氏忙先微微曲膝算是见了礼,双手推着站在身边的三个孩子道“快给太婆磕头。”
三个孩子正要跪下,宁老夫人已经一把拉住,欢喜不尽的挨个看着,“进屋再磕头,外头冷,快进去快进去,咱们进去说话。”
三老爷李玉绍扶着宁老夫人,说着话走在最前,大老爷李玉靖伸手牵住六哥儿李云慧,推了下四哥儿李云庆,示意他走前面。
大太太刘夫人吩咐李丹若“若姐儿带你妹妹进去。”说着,和四太太杨氏一起,让着三太太严氏,说着寒暄话儿往里进。
李丹若先和李凌波见了礼,她已经打量了她一会儿了。
她早就知道这个妹妹识书达礼,琴棋书画、厨艺女红无所不精,这会儿见了人,只见她身形细长窈窕,穿着件红底团花织锦锻斗篷,头发绾成十分讲究的十字髻,正中用了一把赤金四季花卉发梳,两边发髻上各垂着串赤金花串,皮肤白润,面容生的十分精致,只牙床略微有些鼓出,顶的嘴唇仿佛嘟着,倒添了几分可爱,一双杏眼灵活的四下看个不停,如同一朵将要盛开的牡丹般亮丽,这就是传说中那种无可挑剔的世家才女了。
李丹若暗暗赞叹不已,听了刘夫人的吩咐,忙笑着示意五娘子李凌波“五妹妹,咱们进去吧,我是你四姐姐,李丹若。”
“原来是四姐姐,”李凌波忙笑道“常常听母亲说起四姐姐。”
“嗯,我也总听太婆说五妹妹,太婆可想你们了,特别是这一阵子,一天不知道念叨多少趟,咱们先进去再说话吧,你们这一路上走了两个多月,累坏了。”李丹若往里让李凌波。
李凌波笑道“不累,我们一路早歇晚行,走的慢。”
两人客气着闲话,跟在最后,一路进了正屋。
大太太刘夫人让着众女眷进东厢落了座,宁老夫人和大老爷李玉靖、三老爷李玉绍,和李玉绍长子李云庆、次子李云慧在正堂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大老爷李玉靖陪着李玉绍父子下去歇息,宁老夫人扶着璎珞进到东厢。
三太太严氏忙和大太太刘夫人上前,一左一右扶着宁老夫人坐到炕上。
宁老夫人爱之不尽的看着李凌波,“五姐儿过来,让太婆好好瞧瞧。唉哟,一转眼长这么大了,那年在你母亲怀里,就那么大点,太婆都十几年没见你喽。”
李凌波坐到宁老夫人身边笑道“太婆可没变,还是那样儿呢。”
“看看这孩子,多会说话,你走的时候,那么点儿,哪记的太婆那时候什么样儿太婆老了,老多了,你都这么大了,太婆怎么能不老好孩子,看看生的多好,去年你给太婆绣的那架插屏,真是绣活了,太婆喜欢得很,说你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你母亲太刻苦你了,才这么大的姑娘家,学这么多,也不怕累着你,回到太婆身边不用那么刻苦,好好歇一歇。”宁老夫人拉着李凌波,怎么看怎么好。
李凌波抿嘴笑道“母亲没有刻苦我,都是我自己要学的,姑娘家也不好不学无术,太婆说是不是,我的文章连父亲都说好呢。”
“我就说,五姐儿要是个哥儿,谁都比不上。”四太太杨氏笑着接话。
三太太严氏虚心的笑容里透着骄傲,大太太刘夫人瞄了眼三太太严氏,“你看看你这话说的,咱们五姐儿干嘛要是个哥儿外头那两个哥儿还要哪儿找去我说句不怕你恼的话,往常我看着若姐儿,就想着,家里要是再有个这么好的姐儿多好,这么一想,你看看,还真想来了,若论这琴棋书画,厨艺女红,若姐儿比咱们五姐儿只怕还要差一些些呢。”
“可不是,我看五姐儿,真是越看越好。”四太太杨氏忙笑道。
李丹若笑起来“大伯娘这是怕我没脸,替我开脱呢,前年我绣了一回,太婆认了半天,都没能分出来哪是花哪是叶,羞的我再也不绣了。”
宁老夫人搂着五娘子李凌波哈哈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指着李丹若,和李凌波道“跟你四姐姐说过话了”
“嗯,”李凌波满眼笑意的看了眼李丹若。
宁老夫人搂着她交待道“你四姐姐虽说琴棋书画、女红厨艺上不能,可行事为人,眼光见识上头,一般人都及不得,往后你多跟你四姐姐学一学。
你刚回来,对这京城不熟,你四姐姐交游可广得很呢,各家姐儿都和她要好,往后也让她带着你多走动走动。
至于这琴棋女红,我也不交待她跟你学了,你四姐姐聪明是聪明,就是太懒,那是个懒妮子。”
“太婆又揭我短。”李丹若一边笑一边跺脚。
五娘子李凌波看着李丹若笑道“四姐姐比我年长两岁,自然懂事一些,往后我多跟四姐姐请教就是。”
李丹若敏锐的捕捉到李凌波话里那份不以为意,忙笑道“五妹妹真信了太婆的话了那是太婆替我圆这张脸呢,你看看,琴棋书画,女红厨艺,姐姐我竟是件件提不得,太婆又不想太落下我这张脸,就只好夸这行事为人,眼光见识上头了,反正这个看不见摸不着,怎么夸怎么是,所以啊,太婆最厉害了。”
李凌波被李丹若说的笑的止不住。
宁老夫人抬手点着李丹若,和三太太严氏道“五姐儿又不在家,家里就数她小,被我惯坏了。”
“母亲哪会惯坏了人四姐儿这样的人品才貌,我看着不比凌波差呢,听说五月里就要出嫁了五姐儿正好赶回来给四姐姐送嫁呢。”三太太严氏忙笑道。
宁老夫人听提到李丹若出嫁的事,想起了李凌波的亲事,忙问道“三郎上回信里说,已经给凌波看了几户人家,看好了没有五姐儿今年也十七了,虽说还小,也得赶紧留意合适的人家才行了。”
三太太严氏轻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为难的示意李凌波。
李凌波红着脸从宁老夫人怀里挣出来,羞涩道“太婆又拿人取笑了,我要回去歇着了。”
宁老夫人忙吩咐道“若姐儿带你妹妹回去歇着,看着你妹妹歇下,各处再看一遍,若有什么不妥当,我可唯你是问。”
李丹若曲膝笑应了,和李凌波出来,送她回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