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卯初的铃声没有响起,但李青还是准时醒了,躺在床上想着心事,那春药是怎么回事?皇贵妃是大夫人的堂姐,但这件事,对她有什么好处?没有利益,就没有动机,皇后?更没有动机,那个卢公公,也许更有可能,皇上的高兴就是他的利益,入官前,沈青叶那句“不如留在京城”到底是什么意思?沈家虽然低调,可族人、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只怕暗里的实力比文丞相更胜一筹,沈大小姐的眼光计谋就是男人也比不上,可不是个肯随口说话的人,她要做什么?
李青正烦燥间,帐子突然被掀起来,孟水佩钻了进来,李青吓得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坐起来,板着脸冷冷的盯着她,孟水佩满脸笑容:
“妹妹,你知道,我最照顾你了,我们姐妹一定要互相照应,坦诚相待,你告诉我,顾妹妹去哪儿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李青眯起眼睛看着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突然抬起双手在胸前飞快的合了一下,孟水佩惊讶而茫然的看着她,李青抬起双脚,狠狠的把她踢到了床下,孟水佩裹着李青床上的帐子,“叽哩哐啷”的滚到了地上,黄玲儿猛的掀起帐子,两眼放光,满脸兴奋,飞快的从身后抓起瓷枕,砸向孟水佩,孟水佩急忙滚开,瓷枕碎了一地,门“哐”的一声,从外面被踢开,当值的周嬷嬷带着几个婆子冲了进来,看了看李青的床,又看着狼狈不堪的坐在地上的孟水佩,厉声呵问道:
“怎么回事?”
李青抿着嘴,嘲讽的看着孟水佩,并不答话,黄玲儿满脸是笑,也不开口,孟水佩脸上青红不定,忍着痛站起来回道:
“回姑姑话,我…我怕青妹妹昨天累着了,来看看她睡得好不好,不小心摔倒了。”
周嬷嬷嘴角闪过一丝讥笑,板着脸说道:
“既然如此,下次小心些。”
后面的几个婆子忍着笑上前帮她去了裹着的帐子,收拾干净屋子,就出去了。
见婆子们都出去了,黄玲儿趴在床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李青翘起一只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孟水佩,孟水佩低头又理了一遍衣服,转身出门去了。
午饭后,王嬷嬷带着人,当着众女孩子的面,发落过昨天犯事的潘文莲和余秀荷后,又堆了满脸的笑容说道:
“还有个大喜的信儿呢,今天一早,皇上就封了翰林院编修顾墨海大人之女顾大小姐做了新贵人,连带着顾大人也升了两级呢,可真正是光宗耀祖!”
李青面无表情的听着,孟水佩垂着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死死的咬着嘴唇,黄玲儿斜着眼幸灾乐祸的看着孟水佩。
女孩子们的课算是暂时结束了,往后直到十月,在被送往各藩王处之前,她们五人一班,每日半天轮流到宫里各职司处学习,其余的时间里嬷嬷们也拘管得不那么严了,她们可以到花园里走动走动,也可以到园中的书阁里看看书。
孟水佩、黄玲儿、李青仍在一组,孟水佩进进出出只盯着李青,李青却是极老实规矩,躲在人后,从不多行一步,多说一句,不当值的时候,就在书阁里看书,孟水佩跟着翻了十来天的律法、经史,渐渐坐不住了,不再跟着李青去书阁,只是当值的时候仍跟得紧。
没了这帖膏药,李青舒服了很多,每日里除了吃饭、睡觉、当值,其它的时间都是在书阁里津津有味的翻看那些大庆朝的律法、礼仪、制度,倒也自得其乐。只是忧心着连庆和郑嬷嬷,不知他们如何了。
一天,象往常一样,李青一个人在书阁南窗下的榻上看着书,周嬷嬷走了进来,李青忙站起来曲膝行礼,周嬷嬷含笑打量了她,示意李青随她来,李青跟着转过一排厚厚的柜子,里面竟有个仅容两人站立的空间,李青挤进去,从柜子缝里向外看去,外面竟是一览无余,可从外面,却一点也看不到里面,真是个绝佳之处。
周嬷嬷低低的说道:
“你刚进来没多久,郑嬷嬷就找到了我。”
李青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周嬷嬷接着说道:
“我和郑嬷嬷当初一起进宫的,后来,她随着郡主去了厉家,我一直在宫里。我看了你这些时候了,是个难得的,郑嬷嬷奶了你,也算是个有福气的。”
李青看着她,没有开口,周嬷嬷微笑起来,眼睛里带着赞赏,从怀里取了张纸出来,递给李青,笑着说道:
“郑嬷嬷说你不见了这个,必不会相信我,竟是真的!”
李青接过来,是她写的“琉璃世界”四个字,放松下来,笑着解释道:
“嬷嬷知道,这里面总是小心些好。”
周嬷嬷点点头,眼睛看着外面说道:
“郑嬷嬷让我告诉你,他们都很好,有几件事要告诉你,沈家大小姐指给了二皇子为正妃;这次女官,皇上已经应允了让韩地先挑;干活的人已经看好了,只等你有了准信就下定;玉姨娘有了身孕。”
李青听说沈青叶指给了皇后嫡子二皇子为正妃,微微一怔,心中隐隐有些明了,低低的说道:
“多谢嬷嬷,嬷嬷知不知道王嬷嬷和赵嬷嬷是谁的人?”
周嬷嬷回头看看李青,转过去继续看着外面回答道:
“王嬷嬷是沈大人的人,赵嬷嬷不知道。”
“请嬷嬷悄悄留心些这院子里的动静,特别是礼部的安排。”
周嬷嬷点点头,起身离开了,李青也走出来,回到榻上继续看书。
沈府,后院书房。
礼部尚书沈志贤皱着眉头,看着女儿沈青叶道:
“叶子,你真的认为大师的话能影响皇上?”
“父亲,皇上这几年越来越相信鬼神之说。”
沈青叶眼光微转,带着丝促狭说道:
“就算父亲,不也对广慈称大师而不名嘛,他要是说了什么话,父亲必定也会考虑听从一二吧?再说,以寒谷寺的声望,得广慈相助,必事半功倍。”
“可是,大师是方外之人,一向不问世俗之事,那个李青真能说动大师?”
沈青叶露出丝讥讽的笑意,
“生在世间,谁能真正置身世俗之外?如果这京城还有人能说动智然和广慈,必定是这个李青。”
沈尚书眉头紧皱,长叹了口气道:
“叶子,你自小聪慧,为父相信你的眼光和判断。为父一直最疼你,只希望你以后日子过得幸福,那二皇子,你真就觉得他好?”
沈青叶垂下头,手指划着椅子扶手,半晌方抬头道:
“女儿以后能过得好,父亲放心。”
沈尚书看着她,
“那个李青为父看过了,水一样的人,又极聪明,这种女子……单论争宠,只怕难有对手,叶子,你要想清楚!”
沈青叶眼睛微微收紧,认真的看着父亲说道:
“我不和她争宠,二皇子以后要是独宠她,倒也省心。”
沈尚书脸色沉了下来,
“要是她生了皇子呢?!”
沈青叶脸上的笑容如花儿般绽放开来:
“父亲,我可是收着颗百子莲呢。给她吃了也不算辱没,她得了宠爱就行了,孩子…就算了吧。”
天气渐渐凉爽起来,李青和外面通了音信,心情一下子平静下来,才突然发现,这园子里的秋色竟如此美丽。书阁南窗下那一大片深粉浅紫的蔷薇,艳丽得仿佛是黄玲儿,想到黄玲儿,李青忍不住笑了起来,至少是个真小人不是。
礼部,门口一个小厮跳下马,飞快的奔了进去,找到沈尚书,在他耳边低低的禀报着,沈尚书听完,脸色变幻不定,来回走了几步,吩咐道:
“去告诉王嬷嬷……”
离宫院子里,婆子过来交待各屋:
“有贵人进了离宫,各位姑娘呆在院子里,不准随意走动。”
黄玲儿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飞快的去了净房。孟水佩急急的找着李青,却四处不见,站在屋里发了一会儿呆,回身打开妆奁匣子,从里面取了条手帕子出来,塞进怀里,出门去了甲号房,叫了谷红琴出来,低低的问道:
“谷妹妹,你昨天丢的那帕子找到没有?”
谷红琴摇摇头,转眼看着她问道:
“姐姐拾到了?”
孟水佩忙摇摇头,挎了谷红琴的胳膊,把她拉得离门口远了些,才悄悄的说道:
“你昨天刚丢的帕子,这会儿肯定还在那地方呢!刚嬷嬷们说,有人进来呢,你那帕子上可绣着名字呢,万一被人拾了去,就是大祸了!”
谷红琴有些着急起来,
“那怎么办才好?要不,去找嬷嬷们说说?”
孟水佩忙示意她低声,又把她往边上拉了拉,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怎么行!嬷嬷要是知道了你这样粗心,肯定会撵了你去做杂役的。”
谷红琴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孟水佩眼里闪过丝笑意,拧着眉头为难的说道:
“唉,只能赶紧去找了回来了!我陪你去吧,只要找回来不就没事了。”
谷红琴有些犹豫,孟水佩叹了口气道:
“我当你是自己亲妹妹一样,无论如何也不忍心看你惹了这大祸。”
谷红琴感激的点点头,孟水佩拉着她,急急的往前院走去。
前院厢房里,几个婆子正围着王嬷嬷不知在做什么,孟水佩心中暗自庆幸,拉着谷红琴偷偷溜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