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柏洲将元颂哄睡着后,起身替他关了灯,只留下床头昏黄的壁灯才蹑手蹑脚退出房间。
因为他们要分开十来天,元颂分外不舍异常粘人,江柏洲的胳膊给人当枕头抱了好半天,才将人哄睡,压得又酸又麻。
他抬手伸伸懒腰沿着走廊往对面的客房走,不料路过二楼的小客厅,正巧撞见元家俩兄弟在看电视,看他哒哒走来,元程谨的目光带着些微不耐与审视,好像在说:哟,您终于舍得出来了!
这么晚大家还不睡觉,必然是专门等着他了。
“大哥,二哥,你们还不睡吗?”江柏洲走过去,提了提衣摆在茶桌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元程景正对着电视机,他抬手按着遥控器调低音量,然后才扭头跟江柏洲说话。
谈话内容,江柏洲大概能猜出是什么。
“元颂同意跟我爸妈去国外了吗?”
“恩,同意了!”江柏洲如实说,他想让元颂此时出国一来着实是担心他的身体,二来他也想专心处理陆藤的事儿,虽然陆家不敢公然招惹元家的人,但事无完全,元颂离开会更安全。
以免陆藤那个疯子被逼急了,再做出什么过激行为,他不想元颂有任何受伤的可能。
元程景勾起一抹调笑,睫毛垂下的晦暗阴影里有些让人看不懂的情绪,那臭小子果然还是最听男朋友的话,世间的因缘际会,还真是一物降一物:“最近我和老二打探到了一些关于陆藤的新消息,打算跟你说一说。”
据他们派去调查的人说,陆藤那边已计划好在元颂的生日宴会上搞事,要将江柏洲彻底推进深渊,从而毁了他和元颂在一起的美梦。如果消息是真的,他们就将计就计,在此之前,一定不能走漏风声,以免打草惊蛇。
“我哥也联络了一些其他跟陆氏不睦的同盟,其中有不少是陆氏和陆藤的受害者,届时会帮忙推波助澜打压对家。媒体那边我也会知会经纪人提前联络,避免舆论风向被带乱节奏。”
这是一场稳赢的战役,只要陆藤宣战,陆氏也将跟着倾颓,虽然不至于溃败瓦解,但绝对也是迎头重击,让他们以后都再难以翻身。
“陆藤如果要见你,也不用避而不见,为他的疯狂添把火也挺好的。”元程谨看他们将打狗计划补充的差不多了,又加了点燃料,他不惧陆藤搞事,就怕他临近退缩。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谁他妈有空老陪他玩啊。
“我知道。”江柏洲点头应下。聪明人之间对话就是省事儿,都不用点太透就知道对方意欲何为。
翌日,元颂跟父母一起坐飞机走了,江柏洲驱车回家时天空下起了雨。
眼看天气一天凉过一天,雨水似乎也在努力体验最后的绚烂,连绵雨丝越来越密集,将世界笼罩在阴霾里,将马路上的车又摆成了文斯不动的接龙玩具,哎,又开始堵车了。
江柏洲最近心情好,脾气也跟着温和起来,他曲着手指一下下跟广播里的音乐节奏敲方向盘,不紧不慢,刚分开就忍不住想元颂此刻在干什么,是睡着了,还是又缠着爸妈撒娇了?
广播里播放的曲子是他之前自己谱的,歌词还没找人填,前几天灵机一动想自己写,然后当礼物送给元颂。
因为对校园时代没什么好印象,他唱的歌几乎没有跟青春有关的。但自从知道自己和元颂的缘分起始,曾经的晦暗便再不值一提,因为十七岁那年,他就已经有了元颂的爱慕,那比什么都浪漫珍贵。
他有预感陆藤会找他,却没想到这么快。
江柏洲驱车慢腾腾挪动着,不时扭头瞅瞅外面的马路沿,努力回想和元颂初遇的场景,眉眼间温柔又得瑟。如此温馨静谧的美好时光却被突兀响起的铃声打断。
“喂。”换做以前,他必定不会接陆藤的电话,来电是新号码,但内心隐约察觉就是那个晦气鬼,一接通,果不其然。
“有空吗?我们谈谈。”陆藤被江柏洲揍了,怎么说也该收敛些,但语气还是很自我又傲慢,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再下最后通牒。
江柏洲翻了个嫌弃的白眼,抬起左右在雾气蒙蒙的玻璃窗上写了个看不清晰的“颂”字,漫不经心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欲擒故纵,对方肯定没那么容易打发。
“你不来会后悔的。”
这下陆藤也不装了,确切来说在江柏洲揍他那天起就彻底撕下伪装,此次来电,不过是再警告江柏洲一次,告诫他悬崖勒马,或许还来得及。
可惜,人家根本不怕,甚至厌恶之意掩都掩不住。
“随你!你要是敢动元颂,别说我,元家人也不会放过你。有没有能力收拾残局,你自己掂量掂量!”
虽然对方没提元颂,江柏洲还是忍不住厉声警告。只要一想起他曾拿元颂开玩笑,还是不由怒火中烧,王八蛋!
“呵。”陆藤听江柏洲一提元颂就急了,忍不住嗤笑出声,也不知道在讽刺谁?那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小子有什么比他好的,“你放心,我不伤害他。但你欠我的,我定加倍讨回来!”
有些人谎话说多了自己都相信,江柏洲直觉真特么好笑。到现在了,还想用那条残腿道德绑架他?真特么有意思!
现在不是摊牌撕破脸的时候,江柏洲努力抑制怒火,看了看前面依然堵得惨绝人寰的路况,佯装妥协,语气里还有刻意营造的疲惫:“见面的地方我定,要来就快点!”
现在路况不好,就当找个地方歇会儿吧。
于是他随手将路边的一家咖啡店的地址编辑信息发给陆藤,然后在下个路口调转车头方向原地休息。
江柏洲戴着口罩墨镜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之后在二楼小包间坐定,喝了杯热咖啡、偿了几口甜品暖和后,便大喇喇瘫在柔软的沙发里拿出手机打游戏,随意的就像在自家炕头。
大约半个小时后,陆藤带着两个保镖,拄着拐杖拖着残腿而来。
江柏洲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急不慢收起手机,慢腾腾坐起来。
保镖一左一右站在包间门口像门神,陆藤脸上和嘴角的淤青被粉底厚厚涂抹,还是能看得隐隐约约。
“有什么事儿说吧!”江柏洲将手机拍在桌边,一板一眼完全没有表情。如果仔细看,眼底波澜不惊的表象下还能看到随意飘散的厌恶。
陆藤攥着拐杖的手不由用力几分。
这个人为什么他会抓不住?以前他明明也对他笑得善意又晴朗。
“阿洲,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对我动手?是元颂故意挑拨的吗?他怕我再来抢你,所以故意恶化我们的关系?”
一提到元颂,陆藤刚刚还沉静的面容忽然狰狞起来,眼里腾起的杀意让人只想远离。
“陆藤!我们之间变成这样跟任何人都没关系,是你执意在害人害己的路上不肯回头。我疏远你,不只因为我不喜欢你,讨厌你的极端纠缠,更因为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这些话江柏洲跟陆藤说过好几次,当时他情绪激动完全听不进去,“你好好想想,我开始疏远你,是从你跟我表白开始的吗?”
陆藤好久没见过这么义愤填膺的江柏洲,对方眼里迸发的那种义正言辞的光让他无端瞳孔涣散,他像受了惊吓,目光茫然费解。
江柏洲耐心有限,懒得跟他猜谜语,直接点名心里话:“从你因为自己偶然没考第一名,就逼得之前的第一名差点退学起、从你为了捍卫自己的头目形象纵容你的小团体成员欺负女生起、从你因为别人给我写情书你就诬陷人家作弊起……”
他越说越难掩深恶痛绝,眼里敛起的风暴像要将恶人吞噬。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跟自己一起长大的朋友忽然变得像条恶兽,渐渐泯灭了人性。
“学校没能查明真相,让你用各种手段逃脱制裁,那是你侥幸!但你真的能过得了自己良心那一关吗?你不感到羞愧吗?说到底,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只是忍受不了自己的挫败!所以无所不用其极要掌控我,你他妈是疯子,我,凭什么陪你一起疯!”
矮桌上的杯盏被江柏洲猛然掀翻,咖啡渍和蛋糕碎撒了陆藤一身。
面对江柏洲一字一句的指控,陆藤的肩膀气得不停颤动,铁青的脸色只有怒意没有一点愧色。
那一刻,盯着他的江柏洲眼神变得忽然可悲,这样一头没有人性的兽真的好可怜。
“这个人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我比他们有钱有势,比他们精明智慧,我高高在上,凭什么不能任意妄为!”
陆藤倏然站起来,没有一点残废因有的滞后,他跟江柏洲齐齐对视,刚才那一番说教丝毫没波动他一点羞愧。
气氛剑拔弩张,雷霆之势就要爆发。
半晌后,江柏洲倏然笑了,他好像看到了世间最难以理喻又好笑的笑话,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就不该对牛弹琴。
“陆藤,我最后劝你一句,害人就是害自己,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善恶到头,终有报!”江柏洲扣上墨镜,侧身靠近他的肩膀,掷地有声留下一句箴言就走。
陆藤来之前想了很多可能,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正面交锋。
“江柏洲!你不是一直想拿影帝吗?如果我把当年的事儿曝光出来,你说你会不会被舆论吞噬,狼狈退圈,从此娱乐圈再无此人。”陆藤彻底疯了,他转身回看已经走到门口的江柏洲,冲着他的背影像毒舌吐信,“你所有的理想都被我毁了!你想当科学家没当成,你想进公司被股东反对,就连你马上要拿影帝的时候我也能让你跌落神坛!”
这些挫败江柏洲其实一直很在乎。
毕竟大好青年,谁能接受自己一事无成呢?
谁不想走上巅峰证明自己呢?
“哼,随便你。”江柏洲很快恢复了平静,为这种垃圾生气一点不值得,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般,笑着通知陆藤,“我要跟元颂求婚了。以后他就是我的人,你要敢动他,我跟你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