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怦, 萧夕颜的心跳飞快,几乎快掩藏不住。她面色苍白, 有些避之不及地退后了一步:
“殿下, 我想一个人静静待会,可以么。”
沈约静静地看着她,无言之间,到底还是妥协, 给她留下思考的空间。
“好, 我就在附近等你。”
花树边有一只圆桌, 几只石凳。萧夕颜坐在石凳上, 心境缓和了一会, 然而还是如三千青丝,无法彻底理清。
沈约究竟想起了什么?她还能不能掩瞒过去?
若是与他坦白……
落花打着璇儿, 落在萧夕颜的裙摆与云鬓上。美人西子捧心而忧愁,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人儿。
一位紫袍玉带的男人忽从旁道走来, 含笑道:
“女郎独自一人在此么?
萧夕颜抬眼看向来人, 男人仪貌堂堂, 面白无须, 唯鼻翼有颗黑痣,十分突出。她忽一怔, 回忆接踵而来,神情下意识露出一丝紧绷。
沈茂施施然坐在圆桌的对面,笑容温和:“女郎为何如此看我?我并没有恶意。”
“齐王。”
沈约不知突然出现,缓缓走到萧夕颜的背后,如一座可供依靠的山峦。他始终并未走远。
“有何贵干?”
沈茂看见沈约, 面色微惊, 又看了一眼萧夕颜:“四弟, 这位女郎是?”
沈约话音冷淡,将齐王视作觊觎之人,并没有多少善意。
“我的人。”
沈茂一怔,有些歉然笑笑:“是我失礼,不知竟是弟妹。”
萧夕颜不知为何分神,没有做声。
沈约却也没有反驳。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约只冷淡地略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来日再见,我们先走了。”
他遂牵起女郎的手。沈约高大的身影,完全将纤弱的女子遮住了,徒留下一个不温不冷的背影。
被人怠慢,沈茂却也不感到冒犯。只是知趣地点头:“好,那就来日再见了。”
……
萧夕颜心不在焉地被他牵着手腕,没有一丝反抗,甚至完全没意识到何时,沈约将只是简单握着的手,缓缓改为十指相牵。
沈约侧目看她,女郎神情迷离,连他的得寸进尺也没有察觉。
但对他来说,却正好不过。
不知为何,齐王沈茂看她的眼神,让他有些紧张。
仿佛那一瞬间,她的答案,什么都不重要了。沈约想,只要此时此刻,她还安然在他的身边。
无论她是谁,有什么秘密,他都会夺至身边。
萧夕颜却在心中飞快追忆――
沈茂的脸,让她想起了前世的一些细节。
齐王沈茂,是睿宗的第二子。于皇侄沈铎继位不久后造反,也是致使沈约受伤之人。
萧夕颜只短暂失神了瞬间,可很快就梳理好脉络,下定了决心。
上一世沈约最终旧伤复发,与那次他所伤得不轻,同加上日后养病的漫不经心,都离不开关系。
她必须要提醒沈约,防患于未然。
“殿下――”
“嗯?”
萧夕颜意识渐渐回笼,然而随着沈约的回音之近,她才猛然意识到,她与他不过咫尺之距。手也牵在一块,密不可分。
少女一僵。
柔荑也如扑扇的蝶,不安地挣脱开了。
沈约从善如流地松手,任她从掌心溜走,眼底却有一丝留恋,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
“怎么了?”
他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的冷静面容,萧夕颜今日方觉微恼。他……他平日就是如此随意牵别人的手么?
她无声腹诽,可明面上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将方才的暧昧忽视过去。
“殿下,方才那人是齐王么?”
“没错。”
萧夕颜似随口道:“齐王昔日,是杜皇后所抚养长大的吧?民女听说,人若鼻有恶痣,似乎有些说法,是性情锱铢必较,恐兄弟不睦之兆……”
她似后知后觉自己的出言大胆,低声:“是民女道听途说了。民女只是觉得齐王似乎有些,不善。”
她表现出一副观感不好的模样,也顾不上演技是否拙劣,只希望沈约能察觉出其中异样。
齐王沈茂,与废后的关系千丝万缕。
而废后杜皇后与背后的杜家,正是昔日针对沈约母妃之人。
沈约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道:“担心我?”
男人眉宇间萦绕一丝愉悦之色:“既是私下闲谈,也无妨。我也姑且随便谈谈。”
“我总在做一个梦。”
“梦里有一座山林,一个少女。我同她曾朝夕相处,并肩漫步于山间,避过雨,也曾赏过杏花。她于我,十分重要。”
沈约停下步履,注视着她,不错漏任何一丝细节。
“依你之见,此梦又有何解读?”
眼前平常的景色,却像是在萧夕颜眼中,裂成无数碎片。她晕头转向,如同一只误落蛛网的可怜弱蝶,无法挣脱命运的桎梏。
沈约的梦,竟是上一世的过往?他竟已梦到了这么多?
半响,萧夕颜尽力声音平稳道:“都是些平凡的场景,或许只是一个寻常纯粹的梦罢了。”
沈约看着她,眼底深沉若枯桑海水,字句沉淀下去:“可我的梦,却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有无数细节,真实得就像是另一种人生。”
“普通的梦,会如此不同寻常么?”
“我知道你有些秘密。你可想好了,如何回答?”
少女的身形摇晃了一下:“梦不过只是虚渺之物。殿下恐怕多想了。”
“萧夕颜。”沈约咬牙,“你当真不说?”
若长命缕一般多年缠绕的梦境,早已化为他的执念。如今终于渐渐清晰,他又岂能轻易放过。
他的――梦中之人?
“殿下又想听些什么呢?”
她该与他说些什么,说她这一世恐与前世那般,命寿只剩下几年?还是说他因她而早逝?
沈茂的出现,不仅带回了那夜沈约苍白与血淋淋的场景,所有与他有关的疼痛回忆,也如潮水一齐涌入萧夕颜的眼前。
上一世,沈约是威名赫赫的摄政王。
可她死后,他开始终日买醉,凶戾名声世人皆知,上阵杀敌亦搏尽全力,浑然不顾己身安危。一双日光似的淡金眼瞳,却像是终日雨雾所绕。
最后赢得无数哀荣,也只愿与她的骨灰和木簪合葬。
萧夕颜眼尾泛红,她捱着难过,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可怜,可呼吸却都在颤抖:“我真的,不知道。”
她不知道除去扮演他记忆空缺的那一部分,还能如何。才可以扭转前世他黯然长逝的结局。
“你就当一切,只是梦罢。”
少女声轻如絮,在春日之中薄肩瑟缩,纤弱不胜衣。似摇摇欲坠,唇色也泛着寒冷的白。
沈约的心像是被人乱七八糟拧成一团,疼痛泛酸。他忽不忍再逼问她,攥紧手掌:“算了。”
可随即,又升起一阵颓然无力。
她就这般不愿意与他坦白么?
萧夕颜像是终于被人放过。“对了,殿下。”
她无声地吸了吸鼻子,弱声:“方才齐王似乎对民女的身份有些误解,您日后见他之时,还请解释清楚。”
沈约深吸了一口气,差点没被她气死。
他闭上眼,没有回应。那双淡金瞳孔,蒙上失望与黯然。沈约再缓缓睁开眼时,只剩下无垠的空寂:
“回去吧。我送你回侯府。”
-
禁苑牡丹开遍,沈玉媚矮身摘下一朵,披帛滑下,半露香肩。“子霈,你帮我将这朵花戴在鬓上可好?”
纪庭泽背影笔直,对春光目不斜视。
他皱眉:“臣只是奉圣人之命,教导公主功课而已。”
沈玉媚一跺脚,娇嗔:“你这书呆子,这么久了,你当真不解风情,不明白我的心意么?”
纪庭泽呼吸一顿,风中传来一声叹息。
“公主金枝玉叶,非臣卑贱之人所能攀附。”
“但若我说,你能呢?”
沈玉媚将花掷于郎君怀中,媚眼如丝,旋身站到纪庭泽身前。纪庭泽却为避嫌,匆匆退后半步。
那花也就坠落在了地上,染了尘埃。
“可臣已有意中之人,公主还请不要再为难臣。”
凤阳宫中,地上尽是摔碎的琉璃瓷片。
宫人怯怯大气不敢喘,只隐约知道似乎是今日纪大人的拒绝,让安乐公主气坏了。
沈玉媚眉黛紧皱,居高临下:“你们统统给我去找,哼,我倒要看看,纪庭泽的心仪之人――”
“究竟是谁。”
敢与她抢?
作者有话说:
女鹅委屈呜呜,因为前世是be所以还是很胆小
但是没事,下次再见就在一起!(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