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这是上周的片子,这是今天的片子”,石江辰指着X光片中泛白的一块区域说:“很显然,你喉咙里的花生长速度很快,至少比我们预想的快”。
“那就多开两盒药吧,我接下去还有工作”,宋时聿表情淡淡的,把头扭向窗外。雨后窗台上的小草冒出头,攀上窗框。
石江辰被宋时聿一副事不关己态度气死,“再过一个月我看你还怎么淡定,你这个病到后期会非常痛苦,逐天加倍!”
宋时聿看完草,又看桌上的多肉,分神回道:“还好只能活三个月,痛苦也就三个月”。
...石江辰无语,像是习惯了,劝告什么的他早就对宋时聿说过不下一百次,最后只轻声的说:“那人在北城吗?你们现在有没有联系”。
他仍然不放弃让宋时聿去找那人的想法,毕竟只要一个吻又不需要对方的真心。给钱也行,多少钱都行,再不成使点手段灌醉了迷晕了,总之是命最重要。
“联系?”,宋时聿沉默片刻,“他在北城,不算有联系”。石江辰没跟他纠结什么叫不算有联系,还是说了自己的想法。
宋时聿看着好友,石江辰大概是世界上唯一知道自己身体里长了一束花的人,也是最后一个人。终于愿意多说一点,“你不懂,他喜欢女生,并且厌恶同性恋。我可以接受今后几十年他想起我觉得厌恶,不能接受让他觉得恶心。”
宋时聿不是没有怀疑过周屿的性向,他对自己不错甚至有点超出朋友的界限,但其实宋时聿并不确定周屿是出于什么心理这么做。
而他确定只是自己想多了的那天是一次寻常的聚餐。
他跟周屿连带他的室友在学校后门的小餐馆吃饭。周屿没吃过这种苍蝇馆子,如果周屿表情不对劲就直接带他去市中心的西餐厅。宋时聿看他,周屿的确皱着眉,不是对苍蝇馆子,而是对斜对面两个明显亲密的男生。
每一次宋时聿动摇的想,即使他抢了周屿喜欢的青宵,以周屿看似冷硬实则心软的教养来说,如果知道自己得到了花吐症大概不会真的见死不救。
而这种想法出现的下一秒,宋时聿就会想起周屿看那对同性恋人厌恶的表情,从而打消这个念头。
石江辰觉得他脑子坏了,“你都没命了还考虑他怎么看你?宋时聿你不是这种坐以待毙,消极的性格”。
十几年的老同学了,石江辰对他知根知底。宋阿姨是位同妻,丈夫的同性恋人在宋时聿2岁的时候找上门,宋阿姨把他的脸划破了,声嘶力竭的咒骂。之后,宋时聿独自跟妈妈生活,辛酸苦辣,直到大学以后搬出来才得来些平静日子。
可偏巧宋时聿也喜欢男人。
大学四年,年年专业第一,他拿最高等级的奖学金还要兼职打工。他不该这样,被喉间的花抽走了生命力,突然对这个世界没了眷恋。
宋时聿眼里有些疲惫,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石江辰也不多劝,脱下白大褂他是宋时聿最好的朋友。他将窗户推开,散走诊室凝重的氛围,问:“接下来还有工作吗?你的嗓子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有没有想过之后的打算”。
“接了一个游戏公司的配音工作”。
“你不是只接广告和电影配音”
宋时聿含糊的说:“你知道我一直想要德信集团的广告资源,G科技是他们的合作伙伴,说不定能搭上线”。
另一个打算他没说,他做了完全的准备想圆一个梦。
————
“周总,这是你要的合作单位名单。新的资料片在走后期了。预计下周集中录制就可以先上线先导片”。
宾利后座,周屿单手撑在窗框上,捏了捏酸涩的眉骨。他斜了一眼座椅上的资料,宋时聿的名字被红笔圈出来。秘书暗自观察着老板的反应,立刻解释说:“之前男主角的配音人选还在商谈,宋老师是刚刚确定下来的,法务部还在走流程”。
周屿从应酬上下来,嗓音被酒精浸泡的有些哑,气息不均匀的说:“他接了?”
“接了,我们给的价格不少,白总那边的条款也诚意十足”,不见老板说话,他偷看一眼仍然猜不透周屿的心思,秘书试探的问:“要不要把宋老师约过来,您再看看合不合适?”
“不用”,这次周屿回的很快,他往后靠,换了让胃舒服的姿势,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他的声音确实好听”。
声音很好听的宋老师,踢了踢花坛下的石子,保安第三次从岗亭里坛探头。要不是这位先生看上去斯斯文文,保安早摇人了。
十点刚过的时候,宋时聿终于等来人。
黑色的宾利打着刺眼的车灯,宋时聿抬手挡住光线,眯着眼看与自己僵持的车。他叹了口气,今时不同往日,周总早就不是提自己占座的周屿。
他弯腰敲了敲车窗,过了好半晌,车窗才降下一小半儿露出周屿凌厉的眼睛。
“宋老师,有事?”
他语气冷硬,宋时聿不在意,一手按住窗户防止自己话没说话就升上去,“这么晚来找周总肯定有事”。
周屿不说话,也没有把窗户升上去。宋时聿松了一口气,7年没联系,又刚在周老师家针锋相对过,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语气跟周屿说话。
时不我待,宋时聿舔了舔嘴唇,说:“我以前那件白衬衫找不到了,是不是在周总家?”
宋老师故意拿出专业度,出口极动人。声音似琴键跳跃般动听,又在尾音上巧妙的处理过,低音缠上来,能撩拨的人耳尖发麻。
说曹操曹操到!副驾的许秘书眼珠子乱晃,宋老师人前白月光,私下竟然堵金主爸爸的门?
不止许秘书迷茫,司机也愣了一下。他每天送周屿回家,那人什么时候来过周总家?许秘书和司机快速交换了视线,都是周屿身边最亲近的人,可是两人都没见过这位宋老师。
没见过啊,哪儿来的?
周屿耳尖动了动,他不问宋时聿怎么知道自己公寓住址的,或许是问过老师。他尽力的保持端坐的姿势,鼻尖微微转向车窗,“打个电话的事情,宋老师还专门跑来?”
说到电话两个字,不知是不是宋时聿听错了,周屿的语气里有一声冰冷的嘲讽。宋时聿弯腰弯的有点累,他扭动腰身,双手扣住玻璃窗,这个动作让他更凑近车内。他等了周屿好久,脱下外套,温热的体温将香气晕开,就连扣在窗户上的指尖都散着淡淡的香。
周屿的眼中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平静无波澜昭彰着上市公司ceo的强大稳重。阴影下,西裤缝被紧紧攥住,周总第一次觉得车内的空间狭窄。
“我打了,可是你关机了。大忙人怎么会关机呢?”明明是质问,却被宋时聿问的娇俏,尾音带着沁水的气音。
周屿不说话,宋时聿以为他不相信,打开手机凑近了。周屿余光瞥见最近的通话记录,拧着眉头。
【1018】
“这是我的备注?”
“对啊”,宋时聿周身散发着一股温暖的木质香气,它们轻轻柔柔的被风吹进车窗。香味,体温,屏幕上的熟悉,以及这个人还是喜欢用那种半扬的尾音说话。
“10月18日,你离开的那天。”
周屿浑身的气势明显压的更低,“周总?要不我上去自己找找?”,宋时聿不怕死的开口催促,“我着急呢”。
许秘书鼻观眼眼观心,暗想明天让游戏部白总重新换个配音吧,这位宋老师要被老板亲自开除了。
”上车,不一定能找到“
核心地段的高级楼盘,进了门,屋里有灯光。一位年长的女士从厨房探头望向玄关,“少爷回来了,还吃点什么吗?呦,有客人来”。
周屿脱了鞋精致往客厅走,“吃过了,余婶,给宋老师倒杯水”。余婶将手上的水擦干,笑眯眯的走过来,像一只胖乎乎的母猫。“好,宋老师喝茶还是柠檬水?”
宋时聿猜她是周屿家的阿姨,瞧着过于熟念的言语不像一般的佣人,他摆摆手想说不用了。
“菊花茶”,周屿进卧室前远远的扔下一句,又不知道说给谁补了一句:“平时也没人喝”。
宋时聿长得好,是那种长辈看了觉得干净都喜欢的气质。余婶给他泡了满满一杯菊花茶,听他说要来家里找东西,面露疑惑,“白衬衫?周屿的白衬衫有很多,不知道宋老师说的是哪一件?”
“没事儿,我再找找”,余婶身上有一股很淡的肥皂味道,普通,但宋时聿觉得特别好闻。
余婶没见过周屿带什么人回家,好奇的问:“宋老师,你和周屿是朋友?”
宋时聿安静的坐在餐桌旁等周屿,闻言愣了一下,摇头说:“不是朋友了”。
加上“了”这个字代表之前是,余婶没有明白,似乎更好奇二人的关系。
“宋时聿,过来找你的东西”,周屿换了件睡袍撑着门框,黑色的腰带勒出紧致的腰线,露出半截精壮的小腿。麦色的皮肤在黑色的加持下更显神秘,有一种半遮面的性感。
“来了”,宋时聿吞咽了一下,觉得喉间的花止不住的摇曳,拉扯着脆弱的肌肉。
周屿的衣帽间在主卧隔间,宋时聿刻意不去看正中央那张King size的床,跟着周屿走进衣帽间。周总的衣帽间自然不小,周屿把所有的玻璃门都打开,双手抱胸,依靠在旁边,用一种看戏的姿势对他说:“自己找吧”。
找白衬衫并不是宋时聿为了接近周屿的借口,好吧,确实是借口,但不完全是借口。他用手背翻动几件周屿的衬衫,立体的剪裁,高级的面料手感,袖口上还绣着Z。
并没有自己那件50块的廉价衣服。
宋时聿突然升起一股无力感,7年了,谁还会保留那件廉价的白衬衫,仅仅是因为他宋时聿吗?他扯出一个笑容,无奈的说:“好像真没有…”。
话音刚落,高大的阴影将他笼罩住,周屿站在他身后,炙热的胸膛几乎贴上他单薄的衬衫。周屿抬起手将最上方的柜门打开,深沉的声音在宋时聿头上响起。“这里,你还没有找”。
宋时聿舌尖僵硬,后背紧张的绷住,生怕微微放松就会靠上对方的身体。他扭头,侧颜打下更深层的明暗交织,眼尾勾着弧度,将尾音咬在舌尖喃喃的说:“太高了,我够不到”。
7年,周屿拼了命的工作想要把时间抛在脑后。他以为自己做到了,却在宋时聿此时近乎靠在自己怀里,半扬的下巴中看到了记忆仍在的痕迹。
周屿可以在上方贪婪的看他,瘦了很多,长相依然文雅,但周身气势已经完全立起来。都说红气养人,宋时聿相较7年更像一只仰着头,骚弄人心的猫。
目光微微下移,落在宋时聿的唇上,被菊花水润过的嘴唇饱满红润。周屿漠然的眼神里压着只有自己清楚的波涛汹涌,他动作从容,波澜不惊,将高柜里的衣服拿下来递到宋时聿手边。
手指触碰,冰丝的高级布料衬出周屿的体温。宋时聿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周屿眼眸一闪跟着放下手。追逐中,两人的间距突破界限,宋时聿后背终于贴上一堵温厚的胸膛。
喉间有什么东西冲笼而出,宋时聿不敢对抗,仓皇间推开周屿。“我,我下次再来找”,宋时聿腰肢灵活的绕过衣帽间中间的抽屉柜,一个闪身冲出卧室。余婶的声音在客厅响起,“宋老师,这就走啊,东西找到了吗?”
“没,没找到,今天太晚了就不多叨扰了,余婶再见”。
余婶也走了,一百多平的客厅只有一圈外射灯亮着。周屿坐在沙发上,腿边放着一只盛满龙舌兰的方杯。他甚至没有加冰,仰头一口接着一口。四周寂静无声,没有其他光亮,周屿盯着玄关的方向,想宋时聿的落荒而逃。
良久,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嗤笑一声,脸色阴沉。
宋时聿还是那么喜欢逃,而自己依旧在等。
7年前,周屿在国际机场等了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