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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昀嘴角勾起, 将头埋入手臂间。
季清妤以前在村里也照顾过生病的小孩子,生病的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总是愁绪敏感, 她惯会哄人。
“画屏,拿药来”, 季清妤吩咐道。
齐昀的心像是洒落一层糖霜, 甜滋滋抿一抿就化了,他想仔细尝尝, 慢慢品, 从舌尖到喉管都是这样的甜那就再好不过了。
“药?拿的药不是给乔云洲的么”, 齐昀声音放得很低, 不叫人听出他的期许。
季清妤接过药瓶打开,清香的药草味扑面而来,是刚研磨好的,是轻透的碧绿色。
“他没有妻女,生病有郎中照顾”, 季清妤哄人的话说到齐昀的心坎里, “王爷有王妃, 自然是臣妾来照顾, 拿药也是给王爷的。”
齐昀心中升起温流游淌四肢百骸,说不出的慵懒闲适, 他如愿吃到可以尝很久的蜜糖了。
季清妤让画屏下去。
自己轻慢慢掀开齐昀掩盖伤口的薄被,杖刑是打在腰背下方, 半身脊背青紫, 红色的血丝从皮肉透出来, 触碰上去就是粘稠的液体,分不清是血还是汗水。
齐昀长眉蹙起双眼紧闭, 汗湿了鬓发。
季清妤眼神落在齐昀因为疼痛而发白的唇,“很疼么?”
这点伤对齐昀来说不疼的,或者说再重的伤他都受过,都是自己忍着捱着过来的,可以今天不知怎么就疼了,密密麻麻的疼,心也跟着难受。
齐昀点点头。
“落雨大,水浸街”,季清妤轻哼着着调子,独有的韵律在充斥着草药味的房间响起,“阿哥担柴上街卖,阿嫂出街着花鞋。花鞋花袜花腰带,珍珠蝴蝶两边排。”
齐昀发怔,很久没有人给他唱过童谣了,上一个人还是母妃。
“本王又不是小孩子”,齐昀咕哝道。
这样说,齐昀的眉目却舒展了,侧脸柔和在烛光的照应下闪着细碎的光晕。
季清妤在村里给一位过路人倒了碗水解渴,过路人就教了季清妤这首童谣,告诉她,以后有了小孩子可以唱给他听。
没轮上小孩子,反倒是大孩子先听上了。
季清妤用指腹挑起药膏,均匀涂抹在看不出好皮肉的脊背上,青红发紫的皮肉被碧绿遮挡起来,分外滑稽,可季清妤没有丝毫笑意。
结合着上辈子,齐昀为什么挨打,她也能略知一二。
皇上要的不是儿子,而是可以继承燕齐的未来君主以及拥护君主的臣子。
爹爹是臣子,哥哥是臣子,齐昀也是。
太子有错,身为臣子的五王爷不能明目张胆戳穿,而是应该只会太子,让太子亲自处置,在百姓中间取得威名。
即便是被皇上这样偏护的太子,上辈子是因为什么缘由被废?季清妤想不通。
药已经涂好了,季清妤吹了吹让它干得快些,好让齐昀把被子盖上。
齐昀感受着腰背上季清妤吹的风,凉丝丝轻柔柔的好似要把他吹化。
季清妤把药放在齐昀床头,叮嘱道:“王爷,这药一日三次都要涂,涂完了派人告诉臣妾,臣妾再送新的来。”
齐昀偏过头,注视着季清妤的泰然自若的神情,视线下移,落在她的衣领上。
不是繁复的宫装,简单的常服也是红色,明艳艳得惹眼。
红色是最衬季清妤的,端庄大气有威严气度,又美貌非常。
齐昀盯了一会儿察觉不对,骤然翻身,眼神冷凝,“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季清妤否认道:“没有。”
“本王看看”,齐昀不信,鲜血是红的季清妤穿的衣服也是红的,仔细看才能看出衣领已经被洇湿了。
指尖还未碰上衣领就被季清妤避开。
齐昀身体紧绷绷的,质问道:“你不觉得疼么?季清妤,你不爱护自己谁又会爱护你?”
“王爷呢?”季清妤轻飘飘反问,“王爷不疼么?”
“疼也不关你的事”,齐昀言不由衷,“你管好自己就是。”
季清妤也不恼,“王爷,润莹如何了?”
齐昀不知季清妤兀地提起润莹作甚,还是答道:“还活着。”
“刺杀朝廷命官,揭穿国舅公辛秘,她还活着”,季清妤话音一转,“是因为王爷保护她是吗?”
齐昀默不作声。
季清妤笑笑,充盈着悲凉的意味,“她胸中有团燃燃烈火,驱使着她朝着目标走去,即便是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王爷又是为什么呢?”季清妤提出自己的疑问却没想让齐昀回答,“臣妾回季府了。”
齐昀有太多秘密,季清妤不得而知。
他知道,季清妤想问什么,想问他为什么救润莹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为什么在皇宫会受到惩罚,明明他可以凭借太后亦或是自己澄辩避开。
可他不能说,这布满荆棘的路上,他会自己走下去。
但是他又不甘心,他不甘心推开季清妤,那自己真的就一无所有了。
“元忠”,齐昀朝门外喊道:“备马车。”
元忠进来劝道:“王爷,伤势未愈,实在不宜出行。”
齐昀手扶着床边镂空装饰,“本王无事。”
元忠语重心长道:“王爷,那青楼少去几次也无碍,皇上知道您养身体,不会猜忌。”
“本王要去季府养伤”,齐昀直接推翻元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元忠恍然大悟,随即喜上眉梢,王爷这是开窍了,那乔公子总归还是有点用处,不那么讨厌了。
“老奴这就去”,元忠欢天喜地去备马车了,还叫人把王府的东西都搬过去。
齐昀坐上马车,因为伤势感觉度日如年,好容易到了季府,被安排了个院子还是在乔云洲隔壁。
怎么就阴魂不散呢?齐昀暗恨。
齐昀负手而立,步伐矫健,丝毫看不出有任何损伤。
反观乔云洲,坐在竹椅上一条腿被厚厚的布包裹,对着一盆草拿着剪刀无法下手,神情憔悴。
莫名的胜负欲在齐昀心中涌动。
齐昀打量这花,冬日里还葱葱郁郁的花草只有季清妤养风铃草了。
“王妃养的花怎么会在这儿”,季清妤可宝贝写花了,当初齐昀养的鸡都让梅花去喂,季清妤算是随身带着风铃草碰都不让碰。
乔云洲微微一笑,“王妃让在下看管的。”
齐昀觉得乔云洲的笑容分外刺眼,让人牙根痒痒。
季清妤果然是诓自己的,什么自己最重要,什么拿药是给自己,她只会照顾自己都是哄人的。
齐昀越想越气,连带着后背都隐隐作痛。
“参见王爷”,赶来的季清竹行礼道。
齐昀面不改色,“免礼。”
季清妤也跟在季清竹身后,“王爷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
齐昀皱眉,“你怎么还不躺着?平日也未见你这么勤快,四处走动。”
季清妤刚回府就听人说齐昀来了,碰上季清竹追问,齐昀为何过来。季清妤不知,她还以为齐昀出了什么事,央着季清竹带她过来。
“躺久了,身子骨疲乏”,季清妤解释道。
齐昀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
乔云洲也帮腔,“适当动动,也能促进伤口愈合。”
齐昀眼神如寒刀射向乔云洲,乔云洲下意识闭上了嘴。
元忠心里暗暗为王爷助威。
齐昀眼神一转落在风铃草上,“这花是乔公子修剪的吗?本王看王妃之前养得碧绿葱郁,现在怎么变成这般光秃秃的模样了。”
乔云洲矢口否认,“不是在下修剪,只是用来做药。”
齐昀像是摸到了什么精窍,故作惊讶,“乔公子竟然用它做药?王妃对它很是喜欢,要是本王只会找些别的药代替,都是一样的。”
季清妤沉默半晌,不知齐昀想要做什么,“确实跟他无关。”
齐昀听到季清妤帮他说话,心里就不爽利,“乔公子到底是跟别人不一样,本王之前碰都不能碰,乔公子做药就可以随意支配,哼。”
季清妤可算明白齐昀这阴阳怪气的调从哪儿来的了。
“王爷,这就是给你制作药膏的原材料,”季清妤幽幽道。
齐昀反应过来,尴尬清清嗓子,撇过头去。
“王爷,好好休息,”季清竹拱手道:“臣先带王妃回房养伤。”
齐昀无不应是。
季清妤跟在季清妤后面慢腾腾走着,倒吸一口冷气。
季清竹停下脚步担忧道:“伤口开裂了?”
“不是”,季清竹摇头,“出汗浸着了,回去晾干再涂点药膏就好”。
“你对王爷倒是很好,先是为了救他中箭,后来听闻他从宫中回来,还带着伤病去送药”,季清竹意味不明道。
季清妤讪笑,“这不是赶上了么。”
季清竹不语直勾勾盯着季清妤,像是要把她看透。
“哥哥,非要这么说,那还不如说是妹妹对哥哥更好”,季清妤澄清道:“当时哥哥入狱,妹妹六神无主去求了王爷。后来哥哥得救,王爷碰上刺杀,妹妹又不是块石头,放着恩人不救自己逃命。”
季清竹叹了口气,“是我连累你。”
“哥哥不要这么说,都是一家人相互帮持本就是应该。”季清竹不想哥哥误解更不想哥哥觉得自己拖累家人。
“这么说,你对王爷……”季清竹话没说完,季清妤已经了然。
季清妤坦然道:“妹妹所做的都是王妃的本分,皇家感情淡泊,妹妹懂的。王爷是燕齐的王爷,王妃是燕齐的王妃,妹妹不会让自己身陷囹圄。”
抱着风铃草赶过来的齐昀猝不及防听到了季清妤的真心话,原来是这些都是她当王妃的责任。
王爷是燕齐的王爷,不是她的夫君。
本该如此的,齐昀说服自己,本就是要和离走不长远,这样便是最好。
可是他觉得心脏被紧紧抓住,几乎喘不上气来。
季清妤救他是为了报恩,照顾他是为了尽责任,全然没有私情。
他早该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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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可爱善良美丽大方的小天使,觉得文文不错的话,可不可以点个收藏鸭~